校园时的她齐刘海、束发,喜欢穿着旧版的校服,也只有从本校升上来的同学才有那套衣服,因为他们那届高中新生入校时就开始发新版了。如今的那个背影,八字刘海,长发飘飘,衬衫牛仔裤,束衣显露出纤细的腰肢。
庄超元脚步匆匆地跟上去,但很快又留出一定的距离。那个女孩并没有流连于任何一家衣服饰品奶茶店,也不像初来此地似的查阅商区地图。庄超元在高中时候就知道那个女孩住在这里附近,所以这次,是他极力推荐这间餐厅,就是想着近些,近些她可能会来。
女孩的脚步渐渐放缓,最后停在了餐厅门口,迟疑中忽然听到自己的名字:
“伊恬!”
猛然抬起头,是筱苏,正朝她迎面走来。伊恬心中的忐忑瞬间被冲散,一路走来还担心会不会只有她一位女生先到了,那可就大大的尴尬。
“诶你和庄超元一起过来哒?”
伊恬被问懵了,回头惊觉他在自己身后。
“……好巧”伊恬还在想他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何时跟在身后。
“……是好巧……”那个女孩惊讶时候的神情还是那么可爱。
“那一起进去吧”
筱苏挽起伊恬的手,一年不见,亲密依旧,因为他在身后,所以姐妹俩都是低声耳语,轻声嬉笑。
庄超元笑了笑,仿佛又看到了户外基地时的他们,那是青春岁月里最甜的时光。
里头已有三个身影,落座在一长桌,是体委、唐逸畅和轩哥。
“怎么才来?快!坐对面”
轩哥的目光直接越过了筱苏和伊恬,点了点自己身前的位置,示意庄超元过去。
庄超元简单打了声招呼后,并没有受邀就坐,而是等那两个女孩选好位置后,毫不犹豫地坐在了伊恬对面。
空气中弥漫着些许尴尬的气息,这让那个女孩再次露出讶异的神色。看刚才一入门的架势,伊恬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了。但他这一操作,又让伊恬感到五味杂陈。唐逸畅避过轩哥的目光望着兄弟憋笑,却受了对方重重的一记拍肩。
人很快就齐了,心扉的敞开总是由浅及深:有的依旧风华绝代,领导之权从未卸下;有的依旧帅气逼人,桃花情缘从未止息;有的依旧寡言少语,青春秘密从未示人;有的却一改往昔木讷,曾以为的千年铁树竟也开出了一枝甜美的花。
站在青春的长河上,感情故事永远是羞涩却又好奇的话题。一个伤心醉酒的少女,等到了那个不顾宿舍宵禁,甘愿犯险闯出的少年,多么轰轰烈烈,最终还是逃不过曲终人散……一对漫步在情侣路上的年轻人,伴着夜色幽微,想互诉衷肠。其实,既然已经在这条路上了,说不说破,似乎也没那么重要……还有高中那些年的情窦初开,小心翼翼,顺应着上天安排的缘分,无惧恩师的“走廊谈心”……
男生们今天格外在兴,彼此间调侃掐架不断。伊恬还是那个人群里的倾听者,看着闹、听着笑。但总觉得男生们今天总在铺垫计划着什么,果然!
“诶美女们,我们都先干为敬啥故事都交代了,是不是轮到你们透露一点啦,怎么样,是单身还是名花有主,这总可以吧?”
体委就是那个会开这个话头的人,因为他在高中可没有任何感情波澜,犯不着敏感。
“当然单身啦还用说!哪有你这么好福气,这么快就有了个小娇妻!”
轩哥还是轩哥,可在伊恬耳中却听出了更多的信息。
“轩哥的追求者肯定不少啦,只是轩哥没看上吧哈哈,其他姐妹呢”
伊恬和筱苏相视而笑,纷纷摇头。
原来他们都还在等那个人出现,虽然庄超元刚提及军训期间有和一个女孩短暂相处过,可未到一个月便分开了。他不知道那个女孩在大学里是否尝试过新的开始,但她现在是一个人……就很好……
某些幽微的情愫开始酝酿,一顿聚餐就已到了尾声。
“大家一会儿有什么安排嘛?”
“静听体委大大的安排啊!”
虽然一开始接到的活动行程只有聚餐,但伊恬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她已经幻想了几个夜晚了。
“附近好玩的可多啰,就担心你们没时间”
“暑假这么长,时间多的是!”
“废话少说!走起走起!”
“那去附近的密室逃脱吧!”
一言既出,其他人都是兴奋地击掌附和,只有筱苏和伊恬瞳孔地震。
“欸等等!还没问问人家呢”庄超元还是一如往昔地关注那个女孩,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筱苏伊恬你们害怕嘛?”
“没事没事~不怕”
超级明显的口是心非,但只要不是直接拒绝,勉强一下还是可以的。那句“有你在,不怕”正穿越时空隧道,抵达他们两人心中,心有灵犀一般,迎来了四目相对,那一刻无言却知晓——彼此都还记得。
有我在,别怕
有你在,不怕
伊恬已经快速脑补出那一幕:黑暗中,一声尖叫,她紧紧地抱住了他……
聚散有时【下】
可就是这么不凑巧,致电给附近的密室时竟都已经被约满了,这让正在积极做心理建设并沉醉于梦幻脑补中的伊恬倍感失望。
“那就去商圈四层的KTV吧”
庄超元一言既出,瞬间扫去了大伙的失落。
“嘿这么熟悉,经常过来嘛?你明明不住这附近啊!”
说实在的,轩哥与他老来熟的交流感觉挺让伊恬羡慕的。
“没有,第一次来”
是啊,虽是第一次来,但也是有备而来。兄弟们都是知道的,此时都正在暗戳戳地吃瓜,极其掩饰地留意着那两位相关人士的反应。
整整一年了,兜兜转转,他们的相处方式似乎一如从前初识那般,就应了那句话“青春就是拿来折腾的”。五味杂陈的青春啊,都融在歌房的字里行间。闪烁的MV屏,是别人的故事,还是记忆的回放,如何分得清。
“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怎么都不约而同地点起了苦情歌啊”
体委不说尚且不觉,从庄超元起头的一首《后来》就营造着这样的气氛:
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
一字一句,都直击伊恬的内心,更何况由他唱出来,如同毕业时那首《情非得已》一般,久久地刻在被记忆斑驳的灰墙上,每当想起,总会不由地想多。
一年了,伊恬似乎真的未能放下。时光沉淀出密语:要学会,别假装,勇敢爱一场。所以伊恬曾勇敢追求过一段新的感情,所以这一次,伊恬并不想缺席。
过错,是短暂的遗憾;错过,是永远的遗憾。她和他,应该都是深有同感的。所以伊恬刚才选择了《可惜我是水瓶座》。真就这么巧,那个女孩就是水瓶座,他是知道的。水瓶和摩羯本就紧紧相连,但他们的结局到底会走向何方?她不知,他亦然。
在哐当哐当的骰子喊数中将往事重新埋入心底,在汽水与啤酒的交碰中向青春致敬。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被燃起的激动需要温和的游戏来平复,在“你画我猜”中玩笑便很好。
在拉开K厅房门的那刻都有留下一句“下一次再聚”,这本是同学聚会最好的告别语。没有确切的日期,毕竟连自己一个月后在做什么都难以预料,又怎敢许下一个准确的诺言?
等待直梯的气氛沉默地有些尴尬,就在刚才,女生们走在前面,后面的骚动可不小。
“哥!加油冲啊,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对啊对啊,多好的机会!”
“快上去叫住人家啦!别犹豫!兄弟们挺你!”
虽然是切切擦擦的私语,但该听到的都听到了。伊恬心里已经很久没有小鹿乱撞的感觉了,她在等,等那个男生出声叫住,甚至是伸手牵住。但伊恬后来回想才惊觉,自己不应该只是等待,而更需要回头。因为此时轩哥回头了……大型尴尬现场。
在来之前,伊恬心中给过自己积极的暗示:勇敢一回,也许他们的结局会就此变得不一样。但临近分别了,她和他,都仅仅只是在人群里靠得近一些罢了。唯一可能有的转机,便是抛却其他人,只剩他和她。
“嘿伊恬,你觉得庄超元这人怎样?”
轩哥的一句话就像是平地上的一声惊雷,让男生们心底都直呼“猛啊!”
“啊……”伊恬没想到自己会被轩哥一把搂在臂弯,毕竟她们似乎不具备这么亲密的情分,但十厘米的身高差做这样的姿势还是挺可观的。
伊恬瞬间又陷入高中班会时被问到“你觉得师兄帅吗”这样纠结的问题里。轩哥没有重复,就这样看着臂弯里的女孩,那抹持久的仿佛晴光映雪的浅浅笑意让伊恬觉得对方并没有恶意。
“emm那轩哥觉得呢?”
“哈哈他在我这就是兄弟,是吧?”
轩哥没有料到伊恬会将问题抛回给自己,不过细细想来,像她那样害羞的女孩,回避是正常的。原本这样问人家就显得十分刻意和突然,自己圆回来也理所应当。
庄超元一开始闻声时有望向过伊恬,但又担心那个女孩倘若正巧抬头会觉得尴尬,便回避了。直到最后“闹”成这样,庄超元不愿在那个女孩面前就这么干巴巴地简单回应是或不是。还是电梯最懂救场,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梯门一开,鱼贯而入,便很自然地冲淡了刚才的小插曲。
真的要分别了,大多数同学都要到公交站等车,只有她和他没去。伊恬是离家近,而庄超元是家太远,需要绕到马路对面打车,而且他知道那个女孩将要往哪个方向走,所以此时两人并肩。他们不知道身后公交站那群吃瓜群众正望着他俩的背影偷乐呢。
“伊恬……你身体养得怎么样了”
虽然曾幻想过很多种可能,久别重逢后的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这个答案,伊恬从未想到,却又瞬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仿佛是一对相识很久的老朋友。
他牵挂她,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深入了解那个女孩的机会,只知道高考体检时,女孩有特意与肖老师和医护交流并登记了什么。其实他多多少少都能猜到一些,就这样一直挂念着,希望她安好。
“嗯嗯挺好的,大学比高中轻松一些,所以好很多了”
“嗯那就好”
“刚才听你说读的是文学专业耶?”
“是的”
“记得之前高考动员会上,你说心仪的是播音主持专业呀”
“……”
是啊,他们原本会一起携手走过高中、迈入大学,选择有你在的城市,虽然不是同校,但也只需30分钟的地铁便能紧紧相拥。当那个女孩知道那个男生最后选择了北方的学校时,一切的期待都为之落空,从此天南地北,相忘于江湖。
他知道她一定会选文学,所以,当他做出那样的决定时,究竟怀着何等心情,伊恬想不通。
属于两个人并肩的时光一直很短暂,又到了分岔路口,还来不及等到漫天星光,来不及说清楚太多的为什么,来不及……
“那我回去了……后会有期”
“路上小心,后会有期”
夜里,窗外的光从帘子的缝隙中透过来,照亮了墙的一角,隔壁已经传来父母亲匀续的鼻鼾声。伊恬轻轻地坐起来,倚着靠枕。Ta坐到了女孩身旁,让那个小脑袋靠在自己肩头。他们之间,言语无声、心灵相通。
“今天见到他了”
“嗯嗯,一切似乎都没变,但好像又都变了。夜长情梦短,人远天涯近”
“时间会给出答案,在真正的那个人出现之前,我会一直代替他守护你”
“不,我想你永远守护我,没有人能一直陪我走到最后,除了你”
“好答应你,我的傻丫头”
年轻的时候,爱上什么都不为过;成熟了以后,放弃什么都可以理解。也许终其一生都在寻找那个和自己灵魂相近的人,可后来才发现,真正契合的可能只有自己。
在同一片夜空下,睡不着的人千千万万。但只有一个他,会对着窗外的星星说:
这个世界很大,美好也多。与其说是想看看更大的世界,不如说是希望等到你,和你一起去看看更大世界里的我们。不是让你带着我,而是准备好的我,和也准备好的你一起去。
彩云之南
相约了许久的宿舍之旅终于可以实现了,看似轻松自由的大一大二生活,手头上也总是各有各的事情:或身陷学生会庞杂的文件堆中,或忙于各种可综测加分的比赛,或策划着一场场妙趣暖心的志愿活动,或赋闲在宿舍独自欢愉。
四个小伙伴和其他旅友一道坐上了前往景区的旅行团大巴,满怀期待与安心。小鞠与思思同座,琢磨着行程单和小红书拍摄秘籍;伊恬和小熙相倚,畅聊着热搜新剧和娱乐新星。
伊恬偶然间望向窗外,在盘山深谷间,之前缓缓掠过的广告牌“七彩云南欢迎您”“风花雪月,自在大理” “丝丝米线,点点相思”“柔软时光,休闲丽江”,美则美矣,却未有触动。人在途中,难以生出回忆沉淀后的余韵。
而在这一刹那,映入眼帘的这一句广告语,在伊恬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寻寻觅觅,源自相思”。
车里不少上了年纪的旅友说道,云南,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走过祖国的不少风景名胜,还是最怀念云南的浪漫与丰富。
但这八个字在伊恬心里,却有着另一种解读,仿佛心事被人偷偷窃取。已经很久了,真的很久了,这样的预示,伊恬很久不曾遇到了,却依旧敏感。那句“爆走桃花运”,在故事开始的起点,如今已经带上专属于回忆的泛黄滤镜。
寻寻觅觅,源自相思
伊恬在心里默念着,也是在默念着自己走过的这段大学时光。伊恬不知,有一趟飞机,来自另一个方向,悄无声息、不知不觉地奔赴着一场相遇。
云南的景点分布零散,距离很长,又是大半天的车程。一旁的小熙专注于修图,前座的两个小伙伴在翻看着单反相册,细细簌簌的笑语淹没在滚滚的车声中。伊恬面转窗外小憩,回味着这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