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门口传来的咳嗽声，让林素的脸更红了，居然是沈院长。林素又惊又喜，还有些小羞涩：“沈妈妈，你怎么来了？”
沈院长板着一张脸，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通知我，我还是从报纸上得到的消息。”说完瞥了江时樾一眼：“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
林素慌忙给两人做了介绍，江时樾表现得很镇定，风度气质极好，看得沈院长很是满意，连连点头，还批评林素：“有这么好的男朋友，干吗藏着掖着？怕我这个老太婆抢啊？”说得林素又是一阵脸红。
好在沈院长看出林素不自在，并未一味打趣，先是问了林素的伤情，随后又问了车祸的情况，也问了肇事者，林素原本不愿意她担心，不想细说，但沈院长反而问得益发地仔细，连一些小细节都不放过，林素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问：“沈妈妈，你是不是发现什么问题，有事情你直接说。”
沈院长犹豫了一下，瞥了一眼林素身侧的江时樾，江时樾反应很快，连忙站起身：“你们聊，我去办出院手续，省得明天一早出院手忙脚乱。”
江时樾正要走，沈院长却止住了他：“我是有点疑问，江医生也不是外人，一起听听吧，多个人也多个主意。”
沈院长说完从包中拿出几张A4纸，摊在病床上，林素一看，应该是从网上打印下来的新闻，正是自己车祸的相关新闻。
林素的车祸，因为警方的干预，并没有在传统媒体上有任何的报道，但因为林素也算是网红，所以关于她的车祸，网络上还是有一两篇报道，还有林素和肇事者李楠的照片。
林素的照片是之前接受采访时的照片，李楠的，却不是近照，也不知记者是从哪里找来的老照片，照片上的李楠看起来还很年轻，从穿着打扮来看至少是七八年前的老照片。
沈院长指着李楠的照片，略有些迟疑：“我认识这个人——”沈院长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安宁被领养后不久，她来找我，说她是安宁的母亲，想把安宁领回去——”
林素愕然，下意识地去看江时樾，他也是一脸的吃惊，两人迅速地对视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真的是安宁的母亲？”林素又补充问：“事情隔了这么久，而且这张照片也不是很清晰，沈妈妈，我不是怀疑你的记忆，但这件事实在太重要了，所以我想再确认一下，你会不会认错人？”
“不会”沈院长说得很肯定，她又指了指照片：“她来的时候穿的就是这件手工织的毛衣，色彩和织法都很特别，她说是她自己织的，全世界独一无二。我是先认出了这件毛衣，然后再认出了她，虽然时间隔得有点久，但我很肯定，就是她。”
沈院长停了停，看了看林素的脸色，继续往下说：“我告诉她安宁刚刚被领养了，但如果她能证明自己是安宁的亲身母亲，还是能把安宁要回来的。”
沈院长的眼神幽远，仿佛回到了孤儿院那间小办公室，身材瘦小的李楠，看起来又是激动又是难过，哭哭笑笑的，情绪既压抑又有些奔溃，她安慰了她许久，最终她瞪着红肿的眼睛问：“沈院长，站在第三者的立场，你觉得我是否应该将宁宁领回来？”
沈院长当时觉得奇怪，回答得便有些迟疑：“当然，你是她的亲身母亲，孩子应该和母亲在一起。”
“但宁宁会不会觉得我抛弃了她？我当时和宁宁的父亲离了婚，孩子判给了父亲，他为了报复我，带着宁宁躲了起来，我也是最近才打听到他车祸去世，将宁宁送来了这里，我很怕宁宁不肯原谅我，我猜他父亲一定说了我很多坏话，而我，这些年的确对她不闻不问，是我抛弃了她。”
原来是这样。沈院长记得在听了李楠的叙述后，她劝她将李楠领回来，并保证一旦李楠需要帮助，她会尽全力帮助她。
李楠最后拿着安宁领养人的联络方式和住址走的，虽然脸上还有一丝犹疑，但沈院长以为她一定会去将安宁带回自己身边，过了很久以后，在新闻上看到安宁以LD集团的女公子形象出现后，才知道李楠居然没有领回安宁。
安宁离开孤儿院后，便以一种决裂的方式，断绝了和孤儿院的所有联系，沈院长的心态是，希望每一个孩子都过得好，至于与孤儿院联系与否，她并不在意。既然安宁不希望于孤儿院联系，她便一直保持沉默，虽然有些遗憾，也有些困惑。
李楠为什么最终没有将安宁带回身边呢？是李楠根本没有去认领，还是安宁不肯跟她走？如果是李楠没有去认领，是她担心安宁不肯原谅自己，还是李楠觉得安宁待在杜家会更好？
林素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李楠虽然没有认回安宁，但应该一直关注着安宁，安宁被杀的消息，杜家刻意保密，不是特别亲近的人，几乎没有人知道杜盈是被，但偏偏李楠很快就知道了，还策划了前几天的那场车祸，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车祸是李楠故意制造的，目的是为安宁报仇。
至于为什么会找上自己，林素觉得很正常，许莫在监狱，李楠想复仇太难了，如果不是自己，安宁或许未必会走进死胡同。李楠迁怒于自己，不难理解。这似乎也证明了李楠对安宁的关注，否则自己和安宁之间的是是非非她也不可能了解。
林素送走沈院长后，和江时樾认真讨论了李楠的事。江时樾的观点和她基本一致，也认为李楠是为了安宁过更好的生活，所以放弃和女儿在一起生活。或许这就是身为母亲的自觉吧。
两人还有一个共同的疑问，就是李楠既然要为女儿报仇，存心撞向林素，为什么到了最后关头，却突然转了方向，是临时状况，还是李楠最后改变了主意？两人讨论了良久，还是得不出能够站得住的结论，最后林素挥了挥手：“算了，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反正她现在病床上，想害我也不成啦。”
林素这一年，经历了这许多事，想得开，很快就将此事抛诸脑外，反正她知道，江时樾一定会将此事原原本本向陆浩做汇报，其他事情也会安排妥当，她也乐得做个甩手掌柜。
身后有个靠得住的男人，真是不错呢。
不怕
林素出院后，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石膏没有拆，行动自然不便，但江时樾事无巨细，都安排得妥妥帖帖，让林素完全没有觉得任何不便。江时樾甚至在林素家里安装了摄像头，他在医院也可以了解林素的一举一动。林素觉得江时樾根本是小题大做，但江时樾很坚持，甚至先斩后奏，安装完了才告诉林素，两人还因此有些不愉快。
不过两人很快和好了。林素不是不识好歹，当然清楚江时樾是关心自己，自己连续遭遇意外，江时樾恐怕也是吓坏了，以他的个性，不将事事安排妥帖，是不会放心的。
许见青和叶闲时常过来，特别是许见青，几乎每天都来，帮着做些家务，陪林素聊聊天。在知道李楠是杜盈的母亲，她也是吃惊不少，想起那晚的情形，仍是一阵后怕，生怕林素时不时想起那晚的事情，所以经常过来陪她，天南海北一通扯，努力不让林素想起那晚的事情，让林素心中觉得很是温暖。
她也努力不再去想那些事情，把注意力集中到许见青和她那位神秘的叔叔身上，旁敲侧击了几次，想知道许见青对叔叔的看法，不知道有没有朝某个方向发展的可能，因为待在家里实在无聊，八卦的火焰总是燃烧得特别旺盛。不过看许见青懵懂的样子，估计叔叔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不用上班，也不用做饭，每天早午餐都是江时樾出门前准备好的，晚饭也是江时樾回来做，林素原本还可以做点摘菜之类根本不会用到脚的事情，但这类事情被许见青抢了，林素每天无所事事，除了吃就是睡，渐渐脸圆润起来，小肚子也不露声色地突了出来，突得她真是有些着急了。
在林素在家里闲得快长毛的时候，家里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杜江。
自从那天杜江到警局看过自己后，林素便再没有见过杜江。以他的人脉，后来一定知道当初自己进警局是一个局，一想到当初他尽心尽力想办法救自己，自己却骗了他，林素就觉得有些愧疚。仔细想来，很多事情，杜江总是一心一意要帮自己，但自己却无法给他回应，当然也不可能给他回应，但林素还是觉得有些对不住杜江。
所以开门见是杜江的刹那，林素呆了呆，她没想到他还会来，有些不敢面对，但杜江的态度温和，没有丝毫芥蒂，仿佛只是一个老朋友，这反倒让林素更加愧疚。
林素将杜江让进屋，泡了茶，江时樾给她准备了轮椅，小巧灵活，做这些并不困难，杜江开始还想帮她，见她得心应手，便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她忙碌。
林素忙完坐定，示意杜江喝茶，这才发现他憔悴得厉害，比之上次到警局来看自己的时候还要憔悴，整个人仿佛没了生气，她微微有些吃惊，虽然知道杜盈的死对他打击很大，LD集团也因此承受了不少压力，但憔悴成这样还是出乎林素的意料。
似是看出了林素的困惑，杜江摸了摸脸，掩饰地笑了笑：“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杜盈的事，公司也出了一些状况，不过都过去了，慢慢会好起来的。”
林素点了点头：“那就好，最近的确发生了好多事情，你也要注意身体，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杜江笑了笑，没有作声，林素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沉默了片刻，还是杜江打破了沉默，指了指林素的腿：“要紧吗？我听说被车撞了，不会有后遗症吧？”
杜江毫不掩饰眼中的忧虑，林素连忙摆手：“不会，就是骨折，再过一两个月拆了石膏就好了，你看——”林素在轮椅上转了一个圈：“完全没事，生活也没有多大影响，谢谢关心。”
又是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杜江犹豫了一下才问：“我听说撞你的人你认识，而且不是事故，她是故意的？”
林素有些吃惊，下意识地去看杜江，两人的视线胶着到一处，杜江飞快地避开了林素的视线。林素暗自思索，杜江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知道了李楠是杜盈的生母？这也不是不可能，杜家在警局有渠道来源，而李楠是杜盈生母的事情，虽然没有通报媒体，但也没有将之作为机密处理，杜江知道也很正常。杜江这是在试探？
杜江不敢与自己对视似乎也印证了这一点，林素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看着杜江：“你知道了？李楠是杜盈的生母？”
杜江一惊，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移开视线，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是，我听说了。”
林素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才讷讷道：“其实还不能完全确认，沈院长只是说当初她到过孤儿院，说自己是杜盈的生母，时隔多年，警方确认也需要一些时间。”
“我想她应该就是杜盈的生母。”杜江的视线有些飘忽，声音也变得低沉：“杜盈的葬礼上我见过她，虽然只待了一会儿，也没有任何失态，就仿佛只是杜盈认识的人而已，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她是一个特别的人，因此记住了，后来知道她是杜盈的生母，那种奇怪的感觉才有了答案，冥冥之中，大概真的有所谓的第六感。”
林素之前一直不相信所有的鬼怪传说和所谓的超能力，但随着年龄增长，加之这一年经历的事情，让她越来越相信，这世上，确实有些事情不可思议，无法解释，却真真实实地存在着，似乎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否则，她不会重遇杜盈、倪朵，或许就不会发生后续一系列的事情。
杜江说这话时，语气中隐隐透出一丝无奈与困惑，林素知道现在并不是很好的时机，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沈院长说李楠当初想领回杜盈，就是杜盈刚被你们领养后不久，她那时候去找过你们吗？”
杜江仔细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应该没有，领养盈盈后不久，我们出了趟国，在国外待了几个月，回来后李楠应该也没有来过，如果是要将盈盈领回去，我母亲一定会跟我商量，但是从来没有。”
林素觉得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杜江在讲起去国外的时候，表情很复杂，那是一种掺杂着心虚、愧疚和一种无法描摹的奇怪表情，这让林素很不解，有心细问，但又觉得这涉及对方的隐私，似乎并不合适，而且似乎也与李楠的事情并无关系，甚至李楠当初为什么没有领回杜盈，也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所以最终林素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我觉得很对不起你——”杜江看起来很是愧疚，甚至不敢去看林素的眼睛：“如果我能将杜盈照顾好，她就不会对你做那么可怕的事情，她也不会遇害，李楠也不会因此伤害你，你几次陷入危险之地，都是我害的，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弥补我的过失，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杜江有些说不下去了，他难过地垂下头，用手捂住了脸，林素有些尴尬，她没想到这些事情会让杜江这么愧疚，这个男人，对外杀伐决断，高冷淡漠，但一涉及到亲人，内心却是这般柔软。林素连忙摆手：“不关你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对杜盈已经足够好，你是个好人，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这些事跟你完全没有关系啊，你不要多想。”
杜江将头埋得更深了，因为用手捂着脸，林素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但从他塌陷的双肩，和偶尔几近耳语的喃喃“都是我的错”，林素知道自己的话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林素不知如何是好，她跟杜江并不熟，也不知道杜江失控的情绪到底因何而起，她不知道该如劝慰这个明显失控的男人，一时间有些茫然。
门却在此时突然开了，林素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便见江时樾拿着钥匙走了进来，林素觉得奇怪，推着轮椅迎了上去：“你不是上班吗？怎么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