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用尽了全力才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一个赌,对么?”
书湘的心直直地落了下去,她下意识想反驳,却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口,什么话也说不出,仿佛一桶冰水从头到脚地浇下来,连血液都冻住了。
她心想,完了。
第59章 🔒蜡嘴
一瞬间, 书湘的脑子里跑出来无数个念头。
第一个疑问是,乔朗是怎么知道打赌这件事的?他偷听了她和程嘉木的谈话?
不,这不可能,除了她和徐蔓, 还有其他几个亲近的朋友, 三楼谁也不许上去, 这是程嘉木定下的死规矩, 凡是来南城俱乐部的人都知道,程嘉木脾气很坏, 不会有人去触他的逆鳞。
那么是哪个知情人告诉他的?
这样一来,可怀疑的对象就太多了,赌局是在她十八岁的生日派对上提出来的,当时她没明确接受,可也没明确拒绝, 也许是哪个人误会了,跑来乔朗面前多嘴多舌。
这个人会是谁呢?
她脾气也不太好,而且她今天是怎么对乔朗的,大家都有目共睹, 敢跑来多这个嘴的, 要么是胆量太大,不怕她找麻烦, 要么就是极端恨她。
可恨她的人又太多了, 到底是哪一个呢?
一个人名未经大脑思考, 就率先冲到了嘴边:“徐蔓。”
书湘抬眼,虽然是疑问句式, 但语气已经很笃定:“是徐蔓告诉你的, 对不对?”
乔朗的眼神平静得令人心慌。
“对你来说重要的只有这个?”
书湘被他这样看着, 其实快伤心死了,却倔强地咬住下唇,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她坚持问上一个问题:“你先告诉我,是不是她?”
见乔朗避而不答,她继续说:“既然她敢跟你说,就代表她不怕我知道。”
“是谁说的有关系吗?”
乔朗终于开口:“重点在于,这是不是真的,文书湘,告诉我,你是为了赢一个赌才跟我在一起的,是吗?”
“我……”
书湘想说话,嘴巴却像被人用绣花针给缝上了,她在心底拼命地呐喊,傻子,笨蛋,快说句话啊,说什么都行,不然他要走了,他不要你了,可她依然蹦不出一个字,她心里想,文书湘?他叫她文书湘?
他用那么冷酷的嗓音,叫她文书湘?
她的心都要碎了。
残存的理智被乔朗起身的一个动作击溃,他竟然真的要走。
书湘不管三七二十一,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还没说话,眼泪就断了线似的掉下来,哽咽着说:“你不要走,不是的,不是的……”
往日牙尖嘴利不饶人的她,现在就只会这一句话,不是的。
她不是故意骗他,不是为了打赌,不是不喜欢他。
她明明是那么地喜欢他,为什么他看不出来呢?
乔朗推开了她。
书湘一愣,心头被巨大的恐慌所笼罩。
“你,你不相信我?”
乔朗摇头,口吻淡淡的:“我相信你,你不是为了打赌在骗我。”
不等她心中松一口气,他又冷静地说:“是因为文芮。”
“什么……”
乔朗盯着她,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我后来记起来,我的校园卡是7月16日丢的。”
简简单单的话,却让书湘遍体生寒。
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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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6日,书湘生日的前三天。
而乔朗是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才被她妈妈领着,走进她的房间的。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却不是书湘第一次看见他。
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张校园卡的二寸蓝底照片上,而那张校园卡,是她从文芮的包里翻出来的。
那天康暮云下山去医院做体检,文芮和颜洁陪同,回去的路上,颜洁提议既然出来了,就顺道拐去她家里喝茶。
康暮云没意见。
文芮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也跟着一起来了,那时书湘恰好没出去野,在沙发上躺着吹空调看漫画,还将西瓜皮扔得到处都是,因此挨了颜洁一顿骂。
她妈妈数落她高考落榜,在家不好好复习,还把家教老师给气跑了。
书湘冷笑。
那是人家自己偷东西,被抓了现行脸上挂不住才跑了,关她什么事?
颜洁平时最恨她伶牙俐齿,不服大人管教,更别提旁边还有个乖乖女文芮当模范,大人说话时,她就一直添茶泡茶,那叫一个大家闺秀,衬得旁边的书湘更像只野猴子。
颜洁对着康暮云诉了好一通苦水,总之是把自己女儿贬得一无是处,把她女儿吹得天花乱坠。
书湘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蹬蹬蹬冲出茶室。
路过客厅时,看见了茶几上文芮的书包,顿时多了个歪主意。
她原本想拿个电动的仿真蜈蚣塞进文芮包里,那是不久前程嘉木送给她玩的小玩意儿,做得很逼真,打开开关的话,还会动。
从小到大,文芮最怕的就是这种多足昆虫,见一次吓一次,尖叫声能掀破屋顶。
其实整件事文芮并没有做错,她只是乖乖陪坐着喝茶而已,有什么错?
可书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思想上还不成熟,可以说还是个孩子,而孩子的世界是很绝对的,非黑即白,非对即错,没有中间地段。
文芮在她此生最讨厌的人物名单上,最少能排进前三。
可惜她的奸计没有按计划实行。
因为在文芮的包里,她翻出了那张校园一卡通,后面是昌大的地标景点明湖,正面印着相关信息和肖像照。
姓名:乔朗
学院:计算机工程与软件管理学院
班级:13级计算机科学与技术3班
学号:13XXXX54
照片上的男生头发剃得很短,眸子如鹰隼一样锐利,直直地看着镜头。
有那么一秒钟,书湘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攫住了。
他没有笑容,按理来说,这样的表情配上这样的发型,本应该看上去像劳改犯,但他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他长得好看,五官很英俊,最优越的是脸型,简直是照着石膏模型长的,尤其是从耳朵到下巴的那条下颌线,极为利落,他应该去给美术生做人体模特。
书湘那一刻说不出来自己是怎么想的,但她鬼使神差地把校园卡偷偷揣进了自己兜里,然后把书包拉链拉上,放回原处,假装无事发生,回了房间。
她是后来才想起自己忘了放虫子,可等她想起来时已经晚了,文芮已经从茶室出来,背着包预备告辞。
她找不到机会了,只能放她一马。
谁知道晚上的时候,文芮给她打来电话,质问她是不是动了她的包。
书湘撒谎比说真话还顺溜,当即倒打一耙指鹿为马,文芮被她说得立场动摇起来,还稀里糊涂地道了个歉,说不该污蔑她。
书湘在电话这头捂着嘴,心里暗笑她傻。
忽然又听文芮遮遮掩掩地问了一句,你有没有看见一张校园卡,那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一句话,就让书湘的雷达启动了,她察觉到了不对劲。
在某些事上,她的第六感非常灵敏,简直跟千年修成的人精有的一拼。
比如家教老师跟她爸的那点事儿,就是她首先发现的,连颜洁都没有发觉,而她的线索不过是在女家教身上闻到的一抹若有似无的香水味。
她之前是不喷的,她开始喷的那天,恰好是文诚出现在家里的一天后。
书湘就凭着这点蛛丝马迹,抓到了她爸爸和家教老师的奸情。
当然最关键的证据是程嘉木帮她找到的,他雇了私家侦探,24小时跟踪和拍摄。
一张别人的校园卡,有什么重要的呢?值得文芮这么重视,不见了,宁肯捏着鼻子和她最讨厌的人打电话,也要问一问。
是为了还给别人?
不至于吧,要还的话,为什么又不早点还,上面专业姓名班级,写的一清二楚。
书湘几乎是第一时间判断出,文芮暗恋那个叫“乔朗”的人。
那可真就太稀奇了。
她一直以为像文芮这样的书呆子,不爱打扮,不爱玩乐,唯一的兴趣是看书,就算出门也是去逛博物馆,毫无乐趣,无聊透顶。
眼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这辈子肯定会孤独终老。
别说暗恋,恐怕男人在她眼里就是碳基生物,不然为什么谢知屹喜欢她这么多年,连她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她还是对此一无所知。
就是个脑袋不开窍的钢铁直女。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文芮这棵铁树都开花?
书湘感到好奇了。
在见到乔朗本人之前,她一直都抱着这样的疑问,这个问题快把她困扰疯了,每晚她都要拿着那张校园卡沉思,盯着上面的照片浮想联翩。
久而久之,连她的梦里都出现了那张严肃的脸,也是拿那样锐利的眼神盯着她。
所以可想而知,当她生日那天,妈妈领着乔朗走进她的房间时,她是真的吓懵了。
她还以为那是一场梦。
梦里的男生比照片上更英俊一些,可能是因为有他的身高加持,他一进来,她感觉自己的房间都变小了,他的气场很强,甚至带点压迫性。
神态倒是如出一辙的严肃,也不笑,他朝她开口说话了,声音低沉,有磁性。
他说,你好。
他没有介绍自己,就好像早知道她认识他一样。
是的,当时书湘在心里想,我知道你是谁,文芮暗恋的那个人。
第60章 🔒金雕
乔朗的逻辑缜密, 证据论点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直指真相。
那张他丢失的校园卡,后来从书湘的书里掉出来,她说那是她捡到的。
她不可能捡到他的校园卡。
他丢失那张校园卡的时候, 他们还不认识, 只有一个可能。
是文芮捡到的。
当时谢知屹说文芮喜欢他, 还说是书湘告诉他的, 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她第一次对他的108问也很不对劲。
“你叫什么名字?”
“乔什么?”
“‘朗读’的‘朗’?”
“多少岁了?”
“好年轻啊,你还是大学生吗?”
“哪儿的?昌大的吗?”
“学什么的?”
现在想来, 句句都透着深意,她到底是关心这些,还是在核对什么信息?
乔朗深呼吸了一口气。
“你是想惹你姐姐生气,所以才来刻意接近我,确实是跟赌约没什么关系, 但那也没差别。”
只要将自己择出去,不受感情左右,光靠理性支配大脑,他就能看得很分明。
最后, 他轻描淡写地问:“文书湘,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利用我?”
他的目光很冷, 很轻, 却有百斤之重, 压得书湘喘不过气。
他是那么的聪明,分析起来句句都正确, 可她再也听不下去了, 捂着耳朵哭道:“你别说了!我承认你说得都对, 行了吧!”
她放开耳朵,泪眼朦胧地去拉他的手指:“就算我一开始的目的不纯,那又怎样?我现在是喜欢你的,这不就行了?我们能不能别管以前怎么样?”
乔朗不动声色地避开她:“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那你要我怎么办?跟你道歉?好!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
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乔朗有点失望,也很疲惫。
他轻声问:“那梁逸呢?”
书湘迷茫:“关他什么事?”
关他什么事。
多么冷漠的话语,听得乔朗心中一窒,可他知道,这也许就是书湘的本来面目。
那个叫徐蔓的女生告诉他,书湘曾经主动勾引过一个男生,她勾得那个男生无心学习,整天跟着他们胡天海地地混,后来迷恋上打桥牌打百.家.乐,输光生活费和零花钱,接着又从家里偷,从高.利.贷手里借,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明明是个能考重本的好苗子,最后却连高考都没去参加,因为高考前夕,他打了一通宵的牌,最后睡倒在牌桌底下,一醒来,已经是下午了。
第二天的考试倒是去了,但也没什么用,据说考文综的时候还睡过去了。
那个男生就是梁逸,刚刚跟他搭档打桥牌的侍应生。
乔朗有自己的判断力,知道徐蔓的话有一多半不能信,“勾”这个字也用的不准确。
感情上的事说起来也就四个字,你情我愿,没有完全无辜的受害者。
如果不是梁逸自己内心不坚定,在高三这么关键的节点上迷上赌.博,别人也诱惑不了他。
当然书湘要负主要责任,她是导火索,是伊甸园里勾引亚当夏娃的那条毒蛇,她唤起人心中的贪欲,然后又在事态失控时,毫不负责地抽身离去。
最最让乔朗忍受不了的,是她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她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种无辜的姿态几乎让人觉得残忍。
难怪徐蔓最后要说:“文书湘会让你心碎,她以踩碎别人的人生为乐,你要是不想被她踩碎的话,最好是趁早远离她。”
乔朗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拿一个人的前途去打赌,难道就不觉得愧疚?”
书湘有点意外:“你连这些事也知道了?也是徐蔓告诉你的?呵,她可真是会挑拨离间的。”
她翻个白眼,神色自若地说:“我为什么要愧疚?是他自己要打牌,他不听我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乔朗目瞪口呆,无言以对。
就是这样坦然到近乎无耻的嘴脸,让他心中愤怒又失望。
他失望于书湘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更愤怒于自己竟然还百般为她找着借口,还期望她有什么苦衷。
能有什么苦衷?不过是她无聊了,想找找乐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