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火脑袋一阵轰鸣,用了半分钟消化这件事情,起身,后退两步,冷着声音一字一顿问:“所以,你真的要走?”
木漪点点头,用沉静到底的声音慢慢道:“三火,不要再追究那件事了……你想得太简单,解决这一件事,不能再解决下一件事。从中学起,我遇上这类事情不只几次,也许,我该花点时间去反思自己,为什么总是招致这样的噩梦……”
炎火一脚踢翻脚边椅子。
木漪轻颤,“冷静一点……你太激动了。”
“我激动?你觉得我很幼稚对吗?”炎火咬牙,抓着头来回踱步,想起什么,一双眼喷出怒火来,“难道你以后就真的会像她们说的……嫁给那种大八岁的成熟男人?那种人,才能理解你的脑回路是吗?”
“三火,你不明白……”
“对,我是不明白!我就在你面前,活力满满、阳光、青春,二十来岁的少年正有的状态,而你看不上,竟喜欢那种老男人?知道吗,十年后、二十年后,每个男孩都会成为你口中成熟稳重的人,但幼稚青春永不复返了。”
木漪轻声说:“你想太远了。”
良久,他垂着双肩,僵硬的身体稍稍放松下来,淡声问一句:“木漪,你是不是,从来都不知道,万箭穿心四个字怎么写?所以随意用乱箭杀一个人。”
一周过后,木漪康复得差不多了,只是眼睛不比以往有光彩。那样的扇形眼,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其中璨璨眸光,眸光黯淡后,整个人比不上从前美了,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明明没有外伤。
武笛想,也许是住院期间人太憔悴了,出院后,一头自然卷的长发也剪掉了,短发不那么适合她。
木漪的母亲去T大办退学手续,流程走得很快。
没两天,木漪就去美国了。
第34章 青梅竹马
包苞实习结束,也离开T大了。
寝室一下子空空的,只剩下两个人。武笛和贝薰在各自的床架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倍感无趣。
——去美国好好休养,有家人陪伴和照顾,那对于木漪也许是一个解脱。武笛想通,穿好衣服下了床去,决定恢复活力,重新开始校园生活。她要去武术馆加倍练习,无论是否参加复活赛。
吃完午饭,她走出食堂,就看到正植迎面走来。
她放缓步子,“阿植,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正植一怔,摸出手机,“哦,我没看手机,看到了当然会回你。”
武笛瘪嘴,“阿植,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最近我老是心不在焉的,我都受不了自己这种样子了,走火入魔似的。我们这算是谈恋爱了吗?可是,你好像还跟以前一样,心态没什么变化。”
“正常。”他说。
武笛:“……”
那些心情,入睡前的失眠,收不到短信回复的猜疑,看见对方和异性走在一起的场面……所有百转千回,早就体验过不知多少回。一个人不会为太过熟悉的事改变心态。
“下午没课?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龙门。”
“啊?能参观吗?我是外人……”
正植抬起眼,盯向她,揽过她的肩往前走,“也不完全是。”
厂房负二层,偌大的地下空间,钢筋水泥的一切构成灰色龙门。
一路经过各间练习室,武笛看见不同的人在习武,感到非常新奇,特别像进入电影空间。过一间办公室门口时,里面传出戏谑声:“哇哦,靓女光临。”
“Jason,你很闲。”正植头也不回地应里边一句,继续走。
里面的人立刻闪出来,跟上两人步子,同武笛打招呼,一秒钟自来熟,逮着人不停地问这问那。
聊了一会儿,武笛忽然退后,示出拳来,“可以领教一下龙家拳吗?”
Jason一愣,看向正植。
正植皱眉看着武笛。
武笛嘻笑一下,“只是切磋一下而已,对龙家拳的速度好奇。”
Jason撇撇嘴,勾过正植的肩膀,指着他说,“我可不敢跟你切磋,你还是找这个人私下见识吧。阿Z这个人,对拳法有无比精确的计算,他了解人的躯体好比了解无数种方程式,而且他自己就是一个方程式,他有自己的解。很有意思的。”
武笛的拳还搁在半空。正植把她的双手按下去,没有放开,说起另一件事——“去参加复活赛吧。”
晚上,两人回到山上。
武笛与身旁人同行时保持着一定距离,生怕武馆知道她和阿植交往的事。
她怕吓到老爸和席叔他们,当然,老妈肯定会很高兴,但搞不好也会受惊到晕过去。开什么玩笑!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常常放学一起回家,并肩走过那么多黄昏的街道,碎碎念过那么多琐事,就像家人一样的存在,居然变质。
“阿植,再见!”武笛止步。
正植瞄一眼前方,“不急,我送你到家门口。”
“不!”武笛几乎是立刻喊道,喊完,又微微一笑,“不、不用。我是说,我可以自己走回去,只有十米远了。”
“以前不都是在那个位置分开的?”他抬手,随意指了指两家房屋中间偏左的树下,与此同时,不管不顾往那里走去。
武笛赶紧跟上他,知道自己不那么擅长撒谎,干脆迅速坦白道:“阿植!我暂时还不想大家知道我们的事。”
他没有停下脚步,“为什么?”
武笛只能快步跟上他,“我、我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在和一个朋友谈恋爱,或者说,和一个类似弟弟的人交往。感觉怪别扭的,但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要再适应一下。”
又说到“姐弟”,正植沉默了。
武笛拍一下他的臂膀,“哎呀,我本来就比你年龄大一个月啊。”
“是吗?”
她感觉阿植在咬牙吐出这两个字,但看他表情,又是波澜不惊的。她笑一下,“反正,这又没什么,我一时缓不过来而已。”
“好啊,”此时,两人不觉已过了树的位置,来到武馆关闭的大门前,他止步,抬起懒洋洋的双眸,睫毛在月下扫出阴影,轻声说一句,“缓不过来是吗?我帮你。”
话音刚落,武笛的后脖颈被人扶住了,脑袋被迫往上抬,随着腰间那只手的力量踮起脚来。
武笛没有这样近距离跟人“交手”过,下意识出拳,拳头却被他一下子裹住,随即整个人跟随他一个翻转,后背大力贴在了门板上。
人站住不动了。
广袤月色下,视线是那么脆弱。声控灯在附近亮着,黑色薄外套晃过白糊糊的光。这一次,贴近到如此地步,她才触觉到这件熟悉的黑色夹克根本不是尼龙的,像是纯天然纤维,有着羊毛的质感,或者是极细的棉氨,舒适感极佳。
声控灯灭了。
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覆盖在唇上。
武笛睁大眼,不过睁眼与闭眼没差别。周身爬出酥酥麻麻的、不受控制的、意识游离的感觉。她无路可退,此刻真正感觉到眼前人作为“阿Z”时的力量感,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好似铁丝禁锢着她,她动一下,随即被收得更紧。更像阿Z的,是他无形中的压迫感与控制感。
武笛不知道,一个深入的缱绻的吻,是可以将一个人全身点燃的。她甚至感到头皮发麻,双腿软了。
不知多久,他的唇离开了,她终于得到凉爽畅快的呼吸,可他还没离远,又凑来猛蹭一下唇瓣——很短暂地,只是摩擦一下。
那一下犹如电击般的警告。
他隔着几厘米距离,审视一个犯人般审视她的反应。武笛夜盲,当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清楚自己脸上肯定是一副番茄炸了的样子。
他松开了她,勾起嘴角,往隔壁自己家走去了,“晚安。”
人走了,武笛才僵硬地贴着门板蹲下去,又猛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找钥匙去开门——同时她转身,吓个半死——
身侧的半边门不知什么时候开了。
也许一开始是虚掩着的。
灯光下,那院子里,坐在露天大长桌边刚聚餐完的众人,如兵马俑黑压压地站了一堆,全都望着这个方向。
她以为大家会惊呼,会追问,会打趣……没想到,大家只是愣几秒,就纷纷散开了,该干嘛干嘛。席叔要外出办事,经过武笛,顺嘴说一句:“新一季报名时间出来了,找时间写个宣传计划啊。”
老爸则更是一脸淡然,招招手让武笛过去,“阿笛,看见我新出的那本书没有?出版社只寄给我一本样书,可别弄丢了。咦,我记得早上还看它出现在桌上……”
武笛凑过去小声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
“我有什么要问你的?”武师傅仰着头想了想。
“……”
武师傅用食指点了点空气,“啊你是不是要准备复活赛了……”
武笛忍不住跺脚,“老爸!你没看见吗?刚才,哦不,最近,我、我和阿植关系都很近……”
“你们不是一直那样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武师傅脸色严肃了一些,有些担忧地打量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脸色不好,生病了?”
“我们……我们哪有一直那样!”武笛红着脸,闷闷地跑楼上去了。
第35章 复活赛
复活赛前,武妈妈对武笛说:“等你比完赛,我们就找个时间做一间小猫房,把你那个谁,那个……阿灰?接回武馆住。”
武笛当时正在喝水,一口水喷到桌对面大师兄的脸上,大师兄恶狠狠瞪她一眼,挪位置了。
武笛还没来得及接话,武妈又说:“只让步到这里哦!不许小猫在家里乱跑。”
武笛抱起妈妈转了几圈。
复活赛很顺利,因为武笛只要正常发挥,问题就不大,而且复活赛又不会撞上那个眼镜仔。竞争决赛的选手实力都在武笛之下,省赛受的伤也比武笛重。
因此,武笛轻松就拿到了复活赛唯一一个晋级名额。而由于赛事的商业性,武笛晋级后立刻接到一个广告,连夜赶拍,不枉网友们费劲心思把她投到复活预备名额第一位。
复活赛前后,武笛的武术体系还未发生根本性的变革。
她隐约感觉到,这样不行。
关于咏春,她该准备的都准备好,短时间内也不会发生颠覆性的技巧上升。如果想有质变,就要找到对付劲敌的独特方法,同时找到克服自己弱点的方法。
寝室里只有两人,在她冥想时,贝薰走过来问:“想赢吗?”
“当然想啊。”
“那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我要做准备。”
贝薰指了指手表,“永远没有准备得够好的时候,只能硬着头皮上。最好的时机就是此刻,上了战场,就知道怎么杀敌了。”
武笛挠挠头,“那你的意思是,我现在就去找对手决战?”
“不,是出门去!跑跑跳跳、训练、讨教、交流,去碰撞!任何一项体育运动都不是空想出来的。”
是玩跑酷的人说的话,强调即兴感觉,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刺激。
武笛腾空而起,双手握拳,“好!我其实也没有完全准备好,但我打算就这样上战场了。”
武笛拐进学校附近的小废巷,去找老乞丐讨教点东西。她早已读完老乞丐的《咏春拳》和《咏春拳2》,有些疑问。
她蹲在老乞丐的破碗前,“大佬,你怎么会那么多拳法招式?是怎么做到融会贯通、运用自如的?这种……可以速成吗?”
老乞丐保持打坐姿势,闭着眼睛道:“你要是到我这个年纪,也不可能只会咏春。现在,不要想耍花招,就做你自己。任何动作都不能哗众取宠。永远要清楚你是为什么而出某一拳。”
“这一点我早就清楚啦。”
“那你还想着速成?”
“……”
武笛回到武馆后,听到武爸正在指点大师兄的拳法——“不要总想着出铁拳。用Bruce Lee的理念来说,最强大的东西是像水一样的。这个说法不仅适用于太极拳,也适用于所有拳法,所有武术,所有生活。”
武笛垂着双肩回到楼上,武爸也跟上去。
“票已经都订好。决赛准备得怎么样?”武爸吃着苹果走上楼梯,“我是说心态。”
武笛在楼梯上止步,“我怕再次输给那个眼镜仔。”
“为什么怕?你也会不勇敢?”
“对啊,我又不像表面那么自信。从小到大,小学、中学我是班长,大学是学生会主席……但我深知,我脑子不算灵活,所以总是尽心尽力处理一切,就像拼了命读书、报补习班、学武术,然而,却都没有阿植来的那么容易。天资平庸。”
武爸单手撑着楼梯栏杆,一个翻身,越到武笛身旁,眯紧眼想了想,“你说这些和勇敢有什么关系?”
“没有自信怎么能勇敢啊。”
武爸站在更高的台阶上,俯视着她,摆了摆食指,“勇敢从来不是来自于自信感,而是来自于正义感。自信也不是来自于勇敢,而是来自于爱。”武爸拍拍武笛的肩膀,“再说,在比武台上勇敢算什么,在别的地方还能一往无前才是厉害。”
“别的什么地方?”
武爸背手往上走去,“我想,每一位登峰造极的武术家,都会去寻找另一种拳法之外的勇。”
阿灰死了。
这一天,正植独自从灌木丛那里回来,已经处理好阿灰的尸体,路上偶遇席尘凉,两人一起走。
席尘凉听完这件事,马上问:“要现在告诉武笛吗?”
正植止步,眼底氛围不明,“不,你见到她就说一声,阿灰被流浪猫收留所带走了。”
“这是欺骗她!”
“真相有什么意义?耽误她比赛,又无法改变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