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木难点,彭朗得先用纸烧着小树枝,再利用小树枝燃着橡木柴火。他花很长时间生火,壁炉燃起来,却能烧很久很久。彭朗喜欢待在壁炉边,木柴劈啪作响与火舌跃动时,光和热都很鲜活。人类也许天生依赖火焰,依赖这种生命力,从远古时期就如此。
彭朗在季长善身后点燃一张纸,轻轻丢进柴火堆,她坐过来,和彭朗一起看柴火烧起来。
火光映照两人的脸庞,光影一跳一跳,彭朗同季长善说自己在巴黎也这样生火。她听出一种寂寞,于是握住彭朗的左手放在两手中间捂着,“还是有一点儿不一样。那个时候,你还不认识我。”
彭朗嗯了一声,反握住季长善的手,主动提起那些没有季长善的日子。
他漫无目的地说,原来总是一个人在外面漂,雪山去了很多座,一年冬天从苏黎世往西南走,途径卢塞恩,进了一家云南饭馆。女老板热情推荐牛肉米线,讲的是,客人们尝过,都说这东西是全瑞士最好吃的中餐。这种措辞因着是他夸,而非自夸,显出几分谦逊。女老板的谦逊和热情并不妨碍米线难吃。彭朗那时吃山珍海味也是烂米线,所以没做任何评价,后来吃了季长善煮的西红柿牛肉,他才迟迟地想到:瑞士地处美食沙漠,那些客人待久了,吃烂米线大概也是山珍海味。
季长善根本不信彭朗的嘴巴。
为了证明自己的客观性,彭朗拉着季长善的手继续说,他吃完牛肉米线,到码头乘船,往瑞吉山去。他坐红色的小火车上山,越往山上走,风雪越大,最后干脆什么也看不见。他没有冒着风雪登顶,只在山顶坡下的便利店里吃了一块椒盐卷饼,这面包中间夹黄油,味道很不错,他想跟季长善一起,再去尝尝。
季长善不由问:“西红柿牛肉面和椒盐卷饼比,哪个更好吃?”
“我得考虑一下。”彭朗这么考虑着,脸孔朝季长善那边贴。季长善垂眼瞥着彭朗,抬手推他的脸。彭朗低头亲她的手心,嘬出两声响,季长善没有收手,由着他亲。
彭朗开始转移亲吻,一点一点,走过季长善的手腕、下巴与耳垂。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高领毛衣,彭朗往下拉扯她的衣领,嘴唇蹭过侧颈,她皮肤下的动脉快速跃动,彭朗似乎被吸血鬼咬了一口,对季长善的脖子情有独钟。
她悄悄咽着口水,可彭朗全都能听到。
彭朗用鼻息扫着季长善的脖颈,低声问:“季总是不是有点儿紧张?”
季长善矢口否认,甚至环住彭朗的脖颈,若无其事地盯着他看。
彭朗眼梢起笑,稍微一点头,算承认季长善毫不紧张。
他伸手绕到季长善脑后,咔哒一声,季长善的黑长发倾泻而下,彭朗取回一只金属齿的发夹,随手丢到旁边。季长善向后拢着长发,彭朗协助她别好耳边的碎发,顺便捏一捏她的耳垂。
季长善怕痒,但是没有躲。
第无数次,季长善默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然而彭朗揉着她的耳垂,忽然坦白道:“前段时间,我去看了心理医生,他说我病了。”
季长善神情一滞,彭朗抬起眼与她对视,“吃了一段时间药,还有你陪着,现在好多了。”
壁炉中,木柴劈啪劈啪地响着。
季长善脸上抹着火焰的橘红,眼珠挪动一下,多余的光点闪现眼中。彭朗前倾上半身,凑到季长善脸边,亲吻她的眼睛,“我怎么老让你难过。”
她收缩手臂,抱紧彭朗,狠拍他后背说:“你才知道。”
“我不想让你担心。”
“那我以后病了也不跟你说。”
彭朗与季长善脸贴脸,手抚摸她的背部,“季总怎么跟我一般见识?”
“是你有错在先。”季长善松开彭朗,直视他的眼睛,认真道,“你以后不能这样,要不然你就自己过吧。”
彭朗轻声答应着,眼波低向季长善的嘴唇。光影在她唇上摇曳,彭朗浅尝火光的味道,手指磨一磨那枚熟悉的搭扣。季长善有所察觉,抬眼与彭朗四目相对,他还戴着银框眼镜。彭朗握住季长善的双手,将它们引到镜框边,季长善心领神会,帮彭朗摘掉了那副碍事的东西。
窗外的雪山由黛蓝深成墨色,房间中昏暗无比,唯有壁炉边火焰跃动。
光线漫延着,将白地毯染上昏黄。地毯由貂毛汇成,躺上去,触感细腻,偶尔有那么一两根貂毛带着些许刺棱。季长善躲开毛刺,胳膊挡在身上,其实很想熄灭壁炉里的光亮。彭朗捋开她脸边的头发,手指沿着她锁骨边缘滑动。季长善不能与彭朗对视,于是闭上眼睛,睫毛轻轻颤抖,仿佛有风吹过。
彭朗怕季长善感冒,回卧房拎来一条白色的被单备用。季长善拽过被单抱在怀里,彭朗不能完全如她所愿,只允许季长善稍微回避。
库尔贝曾作过一幅油画,直观展现了所有人类的起源。彭朗每每去奥赛博物馆,都能在不同的展厅见到那幅世界名画。他站在画前观看,写实主义传达某种肃穆,他的眼神也跟着庄重。只不过此时此刻,这幅名画换了模特躺在面前,彭朗的眼波便不由大胆含情,四处游走。
壁炉火在季长善身上作画,画她肌肤的纹理,涂一层浮动的光泽。彭朗喉结滚动,神经绷起来。他听凭内心的声音,摸索着品鉴这幅世界名画,季长善的脚尖蜷缩起来,指甲划着彭朗的肩膀,留下几道青红痕。
彭朗刚才回房,顺便从行李箱里摸出一只小盒子。
动身旅行的前一天,他们一起去了趟超市,本意是买卷纸。他们推着购物车,路过某个区域,一格一格的货架上摆满小盒子。那堆盒子五颜六色,季长善的黑眼睛飞快掠过它们,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彭朗随手拎出三盒扔进购物车,它们颜色不一,想必功能也有所差异。季长善默不作声,像见过无数男人买这玩意儿一样,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他们把三个盒子留到了旅行期间,彭朗第一次打开这种盒子,取了一方片出来,请季长善帮忙戴。
她坚决抵抗,彭朗撕开包装,握着季长善颤抖的手,和她一起完成准备工作。他们的业务都不太熟练,报废三只,才成功一只。
季长善迅速抽回手,又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节奏异常。季长善扫彭朗一眼,他神态自若,眼角眉梢勾笑,季长善不得不闭上眼睛,如此才不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