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季长善没有向任何人诉苦的习惯。
小学的时候,她被男同学一脚踹在肚子上,季长善发了狠地咬回去,小男孩儿哭哭啼啼,季晓芸被班主任找来学校,季长善不会抱住妈妈的大腿说:“妈妈,我也好疼。”
搬到西瓦台那天,电梯故障,她可以一个人把巨大无比的行李箱搬上十七楼,哪怕彭朗问她用不用帮忙,季长善也不会松一口气说:“那真是谢谢你,一个人确实很累。”
季长善吃着彭朗夹来的肉片,眼圈发红。
彭朗将季长善脸边的碎发别到她耳后,“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有退路的。我永远在你身边,你不用一个人扛。”
眼泪啪嗒啪嗒掉下两颗,季长善连忙用指尖抹掉。彭朗弯腰俯在她身边,季长善低着脸庞,彭朗仰起眼睛看她,她的眼泪比旁人的大颗些。彭朗用手帮季长善擦剩下的泪,她吸了下鼻子,小声嘟囔:“是水煮牛肉太呛了,我没有哭。”
彭朗捏捏她的鼻子尖,“我什么也没看见。”
季长善瞥他一眼,差点儿又哭出来。
第70章 好戏 彭总办事儿,确实很靠谱。……
回西瓦台的路上, 季长善平静讲述了傍晚的遭遇,彭朗一边开车,一边安静地听。他用拇指按压季长善手背上的青筋,一下一下, 直到季长善全部说完。
她合上嘴巴, 眼睛盯着前方车的车牌, 没用情绪做多余的评价。
自从夏季得知陈月疏手握她把柄后,季长善每每与陈月疏见面谈话, 都会打开手机录音器。她试图捕捉陈月疏的不当言行,或者诱导他说出已知季长善与彭朗结婚的话, 但是陈月疏像今晚一样, 滴水不漏。
上司的谨慎与未知让季长善越发不安,不过他们利益相关,在谈下秋蕙卖场的生意之前, 季长善并不认为陈月疏会对她下手。
她趁着这段安全期, 每日留意陈月疏的工作动向,费力找寻他的漏洞与把柄, 但是陈月疏在工作方面,从人际关系到管理决策,向来是如履薄冰, 近乎无懈可击。
面对这样的对手, 季长善无从下手,只能四处留心,避免行差踏错留下缺口。日子就这么过下去,陈月疏始终没再提起季长善和谁结了婚,季长善并未放松警惕。临近升职关头,季长善严加防范陈月疏有什么小动作, 但不管她如何努力,终究防不住陈月疏背后捅刀。
现在想来,陈月疏该是仗着她无可奈何,所以煎熬她的心理,否则他大可以装作从来不知季长善与彭朗结婚,到最后关头再打她措手不及。
陈月疏如此卑鄙,季长善不寒而栗。
她重新平复好心情,指尖转着左手无名指上的鸽子蛋,满脑子都是该如何整治陈月疏。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彭朗半眯桃花眼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们抵达公寓楼门口,车子停在白色路灯边,彭朗熄了火,季长善准备开门下车,忽而被他拉住左手。
季长善回头看他,路灯光浮在他脸上,银框眼镜反出微光。
彭朗神色平静,张口道:“咖啡公司开议价会议的时候,朗郁从没出席,但我们总归能听到一些风声。”
季长善没言语,彭朗抬眼看向她,食指缓慢敲打季长善的手背,“远方是这次勾结议价的主导。他们拉拢了多数公司,组织谈判,陈月疏代表远方,出席了很多次会议。这事儿你知道么?”
远方高层如何决策,派谁谋事,中下层员工无从知晓,季长善他们只能猜到远方要进一步压榨西南农民,具体详情则是一片空白。季长善琢磨着彭朗的意思,眼睛与他两相对视,瞳孔逐渐放大。
企业办事,从来都是上层决策,下层执行。假如由陈月疏出面商谈,那么大概率说明,他就是勾结议价策略里的底层喽啰。资本家哪里讲情面,《江河报》的新闻一出,舆论讨伐企业,股价与咖啡销量等等遭受冲击,资本家为了平息众怒,势必要做做样子,往外推一个替罪羊。
陈月疏归属远方中国区副总一支,季长善还跟陈月疏在一起时,曾经被他提携着跟副总吃过一次饭。席间,副总喝着小酒,提起一些模棱两可的规划。季长善暗自揣摩,没用多长时间就反应过来副总的意图。
他们的副总从来不明说自己想要什么,他只是有意无意地点拨下属,由着下属猜他的心思,谁能猜中,谁就步步高升。将来若是利大于弊,副总就以领导的名义占据主要功劳;若是东窗事发,他就把自己择得一干二净,毕竟点子都是下属出的,上面怪罪下来,他也可以依次往下推卸责任。
在副总那里,陈月疏也不过是一枚棋子,必要时,副总便会弃他不用。思路至此,季长善反握住彭朗的大手,“彭总办事儿,确实很靠谱。”
“英雄所见略同而已。”彭朗捏捏季长善的手心,“不过季总想奖励我的话,我也不会拒绝。”
季长善瞥一眼彭朗的嘴角,他明显在笑。这个人还真是见缝插针地不正经。季长善早已习惯彭朗的不正经,她暂且不说话,视线重新抬高几寸,彭朗的眼睛垂下一半,似乎在盯着她的嘴唇看。路灯光飘在空气里,不太均匀地抹染两个人的皮肤,车中还存有暖气的余温,季长善伸拇指抚过彭朗的下唇,漫不经心地叫他再靠近一点儿。
彭朗完全侧过身体,主动凑到她面前,季长善立马捧住他的脸,十分干脆地在他唇上落吻。她是蜻蜓点水,彭朗却伸手扣住季长善的后脑勺,不断加深亲吻。她半大方不小气,允许彭朗的舌尖滑过她的牙齿,却不让他的大手乱摸。
她的生理期将近,小腹发胀,后腰酸疼,季长善不想彭朗把两个人都点着,待会儿回家还得费力气灭火。彭朗知道她的生理期,他揉一揉季长善的后腰,撤开脸说:“不升职也没关系,谁都能看见季总的业绩。”他望着她说话,季长善沉默一会儿,抬手摸摸彭朗的侧脸。
暗光照拂白手背与黑一些的脸庞,蓝宝石鸽子蛋泛出一点深沉的光。
他们结婚的时候,彭朗准备了一对戒指,他的那只朴实无华,是白金素圈。季长善每每看到他的戒指,都会由衷觉得自己占了彭朗的便宜。她没给彭朗花过大钱,因为他什么都不缺,更因为她不是家财万贯。但是婚戒不一样,买了兴许要戴一辈子,季长善勉强舍得给彭朗换一个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