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亿本正经
时间:2022-06-08 08:19:25

  季长善为这些夸张的臆想困惑,乃至恼怒。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总是无休止地猜忌,分明彭朗也不像十恶不赦的王八蛋。况且就算他今天不去会所,明天做生意也难免去各种场合,接触形形色色的异性,她首先不能阻拦彭朗办正事儿,哪怕是可以阻拦,她也管不过来。

  季长善蹙着眉头,使出浑身解数,将自己的性格摘出来,放在眼前转着圈审视。她原本看见一片混沌,自认没什么大问题,直到加上亲密关系这层显微镜,一切人格的缺口暴露无遗。

  她规劝自己改正缺陷,但是发现无能为力。季长善一面气恼自己的无能,一面难以克制地在心里翻旧账,一页一页翻着,从彭朗和苏涵水的过去,翻到彭朗第一次表白的那天晚上。

  他说,这么多年自己不敢爱任何人,是因为害怕拥有以后再失去。

  假如他不曾深爱过谁,不曾拥有过谁又失去,怎么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遗憾在制造痛苦的同时,还会年深日久地向外漫延月光。

  一个人失去一片白月光,世界陷入昏黑。他在黑夜中漫无目的地游荡,忽而碰上一盏会亮的路灯,便误把灯光作月光。

  月亮哪里会死?他眼睛望着路灯,心里装着月亮,他情不自禁地两相对比,越发不能忽视人造光的刺眼,于是千遍万遍地追忆月光的柔和。

  他徘徊着,违心着,又无处可去。路灯并不好蒙骗。为了留住唯一的光源,他退而求其次,信誓旦旦地向路灯尽忠。他或许真爱路灯,爱她的照明,爱她能缓解寂寞,可假如将来明月复皎皎,路灯哪里会值得留恋?

  思绪至此,季长善不得不吐掉爱情的迷魂汤。

  她一动不动,一颗心像块大石头抛进冰冷的海水里,迅速沉入海底。彭朗见季长善好久不动弹,以为她睡着了,便回身去关台灯。

  卧室里漆黑一片,类似深海八十米,季长善睁着眼睛,仿若溺水一般喘不过气。

  彭朗伸手抱她,掌心覆盖季长善的小腹,她的小腹随着呼吸混乱地起伏。人要是安稳地睡着,本不该如此。彭朗用了些力气按压季长善的肚子,“你还没睡?”

  季长善沉默不语,彭朗搂着她翻身,季长善没有抗拒。

  窗帘拉得太紧,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季长善只能勉强找到他的眼睛。

  她沉浸在猜测中无法自拔,嘴角微微垮着,如果开灯仔细看,会从这点弧度中发现一丝委屈。

  彭朗帮她把脸边的头发挪到颈后,“那我跟阿晏说换个地方?”

  现在已经不是换不换地方的问题了。

  季长善盯着彭朗的双眼,目不转睛,不知过去多久,她环住彭朗的脖颈,用右脸贴住他的左脸。他体温高一些,但没用多长时间,季长善就感觉不出他们之间的温差了。

  她对着彭朗的耳朵,闷声问:“现在能跟我说了么?说你以前不想说的。”

  太太的问题指向明确,彭朗心里门儿清。

  她在问他和苏涵水是什么感情,问他父亲为什么摔盘子,问他为了谁因噎废食。她想知道的一切,都没办法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有些事情甚至连彭朗自己都看不明白。

  彭朗习惯性地退缩,又害怕伤害季长善的感情,于是在回避和坦白的边缘踟蹰。两方势均力敌,彭朗深感天人交战,不得已陷入一阵沉默。

  他有些朋友会在聚餐时,分享应付太太或者女朋友的方法。彭朗漫不经心听了两句,所有人统一的答案是:装傻充愣,但要诚恳得仿佛事实的确如此。

  彭朗从前怕麻烦,很希望季长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两个人要谈真感情,他便不能装傻充愣,随口糊弄。

  他怀抱季长善,感受着她侧脸的温度,掌心摩挲她的肩胛骨。季长善耐心地等待彭朗作答,但是他欲言又止,欲说还休。季长善又重复一遍她的问题,仿佛今夜得不到答案就不睡觉。

  彭朗无可奈何,只好停止装聋作哑:“你知道你会在睡觉的时候哭么,小善?”

  季长善身子一僵,本能地从根源上进行否认,急切地说她没有哭。

  彭朗不和季长善掰扯哭与没哭,他意在说明一些事情的复杂性:“我有时候会做一些梦,很长的梦。醒来时不敢回忆梦里有什么,怕稍微想一想,就会流眼泪。每个人可能都有这样的时候。有些人很坚强,梦醒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我很软弱,比你想象中还要软弱。我逃避痛苦,逃避了很多年,习惯成自然,就像戒烟戒不掉一样,不能说勇敢就勇敢。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很难一夜之间全部倒出来,因为我也在梳理情绪,慢慢地梳理。”

  他说话很真诚,情绪渗透在字里行间,让季长善联想到清晨的泪梦。

  她当然知道自己刚才的否认有多苍白,所以她可以理解彭朗,甚至谈得上感同身受。只不过,如果他是为了别的女人才这样难过,季长善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他们的关系。

  季长善脱离彭朗的怀抱,看着他的双眼问:“你是不是被谁抛弃过?被什么旧情人。”

  她问得太认真,彭朗听愣了,三五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季长善今晚主要在纠结什么。

  “所以你是以为我对哪个前任念念不忘?”

  季长善不吱声,那他还能为了谁难过?

  彭朗父母健在,也没见过祖父辈,他独生子女,好像也不是特别热衷于友情,身边女人倒是不少。

  在这种情况下,季长善做不出别的推论。

  彭朗换位思考后,捋清了季长善的脑回路,一时间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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