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容易说出口,践行却很难。
况且他确实是贪恋这一份因缘巧合的温暖。
沈毓沉默的看着她,眼神眷恋的辗转她的眉眼。
颜夕生的好看,这点毋庸置疑。
样貌是让人心生好奇,或者是让人开始留意对方最简单的因素。
鹅蛋脸,柳眉细长,凤眼微眺,不似旧照中丰腴有神的姿态,大病之后,怎么养都显得瘦弱,却也多了几分婉约的美,好似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多情的贵族女子。
颜夕的美并不张扬,没有什么攻击性,像是潺潺的流水,润物无声,让人在回忆见过的美人之时,脑海里总抹不去她娴淡的笑容。
来到溪泽的这段日子,是从母亲去世之后少有的松快生活,落笔不再是整张画稿的阴暗,入梦不再是冰冷的手术室,医生的惋惜。
一种名为喜欢的情绪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或许是她的社交平台分享的日常,洋溢着坚韧的生命力;
或许是见面之后与她偶尔的闲聊,让他如痴如醉;
或许是与她相处时,逐渐平静的心灵。
诚然,沈毓想,我应该对她的情感需求远甚于她对于我。
我总是在索取来自于她的温暖,能否承担好她半生的港湾这样的使命呢?
他想要做到,但恐惧自己会失败。
至于颜夕所担心的,他却都能理解,也都能接受。
总是应该坦白的。
“我并无家业需要亲子继承,也不忧虑养老问题,科技千变万化。”
“我喜欢你,开始是因为同病相怜的好奇,后来是慢慢眷恋你生活中透露出来的那些积极的向上的温暖,我不无自卑的同你承认,在情感上,我总是在一种索取的依赖的状态中,我同样也在恐惧自己能否给你足够的情感支柱。”
颜夕张口欲言,却被他用食指轻轻抵住了唇。
“并非你想的那样,倘若有一日你病重,或许更绝望的人会是我,在你最需要丈夫的支撑的时候,却要强忍痛苦,支撑你脆弱的丈夫。”
“我害怕自己不能成为你在逆境之中的扶杖。”
“这是最坏的情况。”
“然而,即便我知道自己百般不足,也期盼着你能答应我的请求,同我携手并进,同我共同成长。”
颜夕转身去拥抱他,面颊依偎在他的肩头,不如儿时父亲的脊背厚实,靠在上面,依旧有倦鸟归巢的安宁。
“我们总是在浅尝辄止的试探,以至于你不知道,对于我而言,你并非你口中这般不足。”
颜夕微微阖上眼睛,有些话,看着他的时候就变得很难出口。
“当我开始忐忑你的拒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喜欢,比我想象中要深。”
“而后,我想,假如你拒绝了我,那便是我识人不清,今天,是一定要把你从我家里面赶出去的。”
说着,她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
“一个人的身份首先是他自己,你把我说的那么好,可对我自己而言,我只知道我想要靠近你,我喜欢你对我的喜欢,而我对于如何得到你的喜欢一无所知,对于如何靠近你彷徨无措。”
“所以,我们应当共同学习。”
鱼丸
外面有人在喊,颜夕才想起来今天是队里面鱼塘放水捕鱼的日子。
同姓的族叔送了一条将近十斤重的胖头鱼,外加一小筐鲫鱼,一筐河蚌。
这么大的胖头鱼很是难得,能到她手上,自然是婶娘特意留的。
颜夕小跑上楼,拿了一箱燕窝,再三拉扯,才让他带回去家里面吃,是个不错的牌子,后来有幸谈到代言,品牌给了她大的折扣。
村里人街头巷尾的,消息传得飞快,基本上人人都知道,颜家的那个回老家发展的闺女啊,了不得,天天有品牌找她做广告,老是送东西给她的。
故而族叔也不再推辞,收下了东西。
本来年节家家户户之间都是要走人情的,但是当地的规矩在这里,长辈健在,小辈便不能越俎代庖,替他走动人情。
也是因为这个,颜夕在家屯了不少礼品,有人上门,也好不叫人家空手回去。
沈毓等人走了才出来,帮忙提这两筐东西。
“抱歉,下次我应该和你一起出来见长辈的。”沈毓尴尬笑笑,“忽然从房客变成男朋友,没转过弯来。”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颜夕盘算着东西要怎么料理。
河蚌她最喜欢吃,只是不好料理,那么大个河蚌,她喜欢吃的肉只有里面小小的一块触感偏硬的,费时费力,她在思考要不要今天处理。
小鲫鱼今天不想用来熬汤,洗干净之后裹上面糊,炸的酥脆,就算今天吃不完,放到明天复炸一下依旧香的很。
这么大一条胖头鱼,一锅烧显然不现实,她暂时还没有动用厨房的这口土灶的想法。
鱼头两吃,一半熬汤炖豆腐,一半撒上剁椒清蒸。
至于鱼肉,刚好可以用来做鱼丸。
“我来杀鱼?”
颜夕有些怀疑,他真的搞的定吗?
“手上力气还是有的,就是得你一步一步指导。”沈毓看出了她的狐疑,挽起袖子,还算有模有样。
杀鱼她会,但是爸爸在家的时候,基本都是他来处理,颜夕喜欢吃鱼,但对于这种会让自己双手染上腥味的工序并不喜欢。
“等着,我给你拿个围裙。”
爸爸的围裙带在沈毓身上明显就偏大了,后腰的系带两端都要连在一起了,颜夕想起爸爸的身材,有感而发,“沈毓,你也要注意经常锻炼啊。”
沈毓莫名其妙地应了下来,左手戴上了手套,方便控制鱼身的时候不被它身上的鳍划伤,右手拿刀,蓄势以待,等待颜夕发号施令。
“你把刀放下,先把它往地上多摔两下,摔晕了再动刀,我们新手还是要有新手的样子。”
刀面刮去鱼鳞的方法太需要技术支持,用刷子细细刷掉鱼鳞,剪刀剪去鱼鳍,再把鱼鳃连根剪下,开膛,小心避开苦胆,将内脏掏出来。
一条鱼的处理算是结束了。
洗干净血水,用吸水纸擦干水分。
颜夕带上手套,找出家里面的大菜刀,将鱼头砍下来,再劈成两半。
鱼肉切块备用。
半边鱼头用料酒姜丝抹匀腌制。
开火热油,姜片爆香,下入鱼头,油花四溅。
这时候要转小火,让鱼头的滋味在热油中慢慢激发,直至金黄,倒掉多余的油,撒白糖,浇米醋,淋花雕,最后倒入热水,大火熬煮。
汤色在不断地翻滚之中变成奶白,豆腐切成小块,放入汤中,小火慢慢翻滚。
剁椒太咸,需要新鲜的辣椒酱稀释。
冰箱里面还有小米椒和红彩椒,略微切一下,放到搅拌机里面打碎,与剁椒酱混匀,再用二锅头稀释,将这一碗辣椒酱均匀的包裹在鱼头上面,上锅蒸煮。
沈毓已经将小鲫鱼洗好,撒盐腌制入味,裹上面糊,上锅炸至金黄,捞出冷却,再下锅复炸,直到颜色渐深而不至于焦掉,这样鱼骨才能酥脆。
花鲢的鱼身子需要细致的拔掉上面的鱼刺,再放到绞肉机里面搅碎成鱼泥。
新鲜的鱼泥本来就很有粘性,颜夕往里面加了些微的淀粉,料酒,抓匀,从虎口中挤出小球,下入翻滚的葱姜水中,鱼丸很快成型,沈毓站在一边,将熟透了的鱼丸捞出来,放在一边备用。
鱼丸分出一部分下入鱼头豆腐汤中,撒盐,这便是民宿的招牌,花鲢砂锅。
“我小时候很喜欢吃鱼头汤,单买鱼头比买整条鱼要贵,花鲢的精华在鱼头,鱼肉其实味道一般,后面我们就想着把鱼肉去骨,做成鱼丸,再煮进鱼头汤里面。”
颜夕用勺子撇去汤里面的浮沫。
尝了一口鱼汤,咸淡适宜。
沈毓在旁边安静倾听,时不时地搭把手。
烹饪并不轻松,他有些后悔母亲还在的时候没有向她学个一招半式的,以至于后来,连一口家常菜都无法做给母亲,也以至于现在,他站在一边,其实什么都帮不上忙。
“我想学,这些可以慢慢教给我吗?”
沈毓从身后抱住她,“我好像什么都不会。”
颜夕感受到身后的温暖,脑袋微微向后靠,关了火,手盖在他交叠的手上,“好。”她郑重的应下。
鱼头早就蒸好了,在往上淋上热油。
厨房里面瞬间萦绕着辣椒的辛香。
河蚌
生活好像没有什么变化,尽管两个人已经捅开了的这一层窗户纸。
明天的河蚌,颜夕打算剪成视频,河蚌难得,颜夕之前还没有煎过烹煮河蚌的视频。
做饭的视频不需要像宠物食品一样需要设计大量的脚本,但却需要反复确认拍摄的角度,特别是食材处理的时候。
早上吃了鱼汤面,昨晚剩下来的鱼汤,加热水将汤冲散,下米面煮熟,在放上两片生菜,几个鱼丸,怎一个鲜甜了得。
“你不用工作的吗?”
沈毓的画风并不是那种极简风,几笔线条就能勾勒出人物,他笔下的不管是人物还是风景,线条细致,一看就非常的费时费力。
“不能闭门造车呀。”沈毓帮她调整摄像头的位置,这道工序其实两个人一起会方便一些,一个人在镜头后面观察,一个人在镜头前动作。
“这样子看上去就很好了。”
调整好镜头,沈毓才离开去工作。
自由职业者说起来名字里面带着自由两个字,可实际上呢,全年无休,加班无休无止,特别是截稿日。
“或者我把电脑带到楼下来,还是你把工具带楼上来。”
“我可以把电子设备都搬上来吗?楼下作为画室?”
“可以的,回头我把书房收出来,可能需要再加一张桌子。”
颜夕构想了一下书房的设计,好像也不需要再加一张桌子,可以把窗边的平台用起来,把她的电脑搬到平台上,沈毓的东西比较多,可以放到中间的大桌子上。
“中间的桌子你用怎么样,我想要不要把我电脑搬到窗边的台子上。”
“都行,我记得那张桌子很大,我其实不太需要那么大的空间。”
“走了。”
“走吧走吧。”
说完,颜夕张开手,口型在说,要抱!
沈毓过来抱住她,“想和你一直腻在一起。”
颜夕攥着他的衣角,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也是。”
说着,笑出了声,“都录下来了。”
“谈恋爱都是这样子的嘛?”
“我不知道,我只会纸上谈兵。”
知名漫画家钟灵如是说。
小刀开蚌,河蚌一般不会开出珍珠,蚌壳锋利,操作需要小心。
一个河蚌里面只有一小块硬质的肉,那么大的一筐蚌壳开出来,只有小小的一碟蚌肉。
用白酒姜片搓洗,放在锅中焯水。
青椒切丝,生姜切丝,小米椒切末。
焯过水的蚌肉切成极薄的片,下锅下姜丝小米椒爆香,再下青椒和蚌肉,淋上醋和料酒,香味四散开来。
爆炒的火候一定要大,料酒需要多淋几遍,帮助盐味融入蚌肉紧致的内里。
出锅。
用相机拍照。
楼上有一块直播的布景,把菜端到楼上,开始录制吃的部分。
说是直播的布景,其实就是客厅沙发,葡萄和鱼总不一样,鱼总常日里面经常出去遛弯,葡萄就喜欢窝在沙发这一块。
镜头自然而然的给到了葡萄。
配上耳麦,把咀嚼的声音一一录下来。
进度
两个人动作很快,书房很快就收拾出来了。
书房的构造很简单,除了靠窗的一面是空的,其余三面都做了书架,上面有颜夕从小到大用过的教科书,也有父亲年轻的时候的村存书,种类繁多,数量可观。
人在的时候房门都是开着的,有时候住在民宿的租客会进来借阅,但这样的时候很少。
葡萄跟了过来,趴在她的腿上睡觉。
这种半梦半醒的时候使它最是乖巧,颜夕趁着这个时候给它擦了擦泪痕。
它也非常配合。
“每天都要擦吗?”
“是啊,加菲就是这样,不然它就很容易变得很脏。就算葡萄是个串串,也没有办法避免这个问题。”
“它还掉毛,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个梳子。”
颜夕来去匆匆,很快就过来了,抱着猫坐到了窗边的榻榻米上,慢慢的给它梳下身上的浮毛。
沈毓在一旁组装电脑。
稍微测试了一下,设备都没有问题,他便抱了本画册坐到颜夕身边。
颜夕放下手中的梳子,抱着葡萄靠在他身上。
“我想画的新的漫画,和之前的不一样,可能在竞争力这一块不会很好,所以我想放到平台上免费连载。”
画册上是漫画的剧情,和他们很像,却又像是平行时空中的另一种活法。
“你是在担心我不愿意吗?”
沈毓的下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我想听听你的意见,我既希望我能把我现在这份关于爱情的快乐分享给所有人,也在担心这会不会对你的生活造成影响。”
“我怎么会不愿意呢?”颜夕转过头去,唇擦过他的侧脸。
两个人视线相对,甚至能在彼此的眼睛里面看到对方的影像。
贴上去的那一刻,颜夕忍不住在想,他的嘴唇真的好柔软,我的心跳怎么可以那么快?
贴紧又分开,两个人乐此不疲的玩着彼此追逐的游戏,“我们是不是亲的太久了?”
“可是不想分开。”沈毓回答她,双唇再次贴紧。
曾经她一度以为唇齿相依是不健康,不卫生,更是隐私的冒犯。
可是在这冬日的下午,天气阴沉,房间了开着一盏暖色的灯,他们两个以一种并不舒适的姿势,坐在榻榻米上,不停地重复着唇齿相依的动作。
颜夕听见自己的心声,她在渴望着他,渴望着他们能够紧紧相依,每一寸肌肤都不要分离。
“我们的进度是不是快了一点?”
“我想,每一对相爱的人之间都是不一样的。”
“那我们要不要再快一点?”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