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韵舟的脑袋撞在了床帮子上,她忍着眼泪弹坐起来,快走几步去拿摔在地上的手机,可怜无辜的手机屏幕完全碎裂,一拿起来还往下掉玻璃渣子。
她举着手机怼到他面前,气得声音发颤:“汪俊俊,你赔我手机!”
汪俊俊指着自己的肩膀说:“江韵舟,你赔我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见眼前就是个无赖,她一咬牙,伸手把汪俊俊连拖带拽地往房门外驱赶。
汪俊俊扶着门框,一脸威逼地说:“江韵舟,你丫可不能谈恋爱,你答应了邬宸的就得做到,千万别害我!”
“滚!”
江韵舟发出低沉的咆哮,然后也不管汪俊俊的手还在不在门框上卡着,反手用力关上了门。
第23章 🔒关于邱凛陪舟舟逛街的一天
二表姐的婚礼上,江韵舟本无意闹事。
那天在婚宴现场看到大舅舅,她也打了招呼的,直到宴席结束,宾客离场,酒店大厅只剩下婚庆公司的工人搬运物料,以及娘家亲戚们帮忙收拾酒水饮料。
江韵舟帮主家打包好餐食,准备去趟洗手间,在经过酒店大堂的时候看到斜靠在沙发上摆弄手机的大舅舅,她犹豫片刻后径直从他眼前走过去,没想到在回来的时候被叫住。
“舟舟啊,现在见了舅舅怎么连声招呼都没有?亏得我从小看着你长大。”大舅站起身,低头凝视着她,面露不悦。
江韵舟闷着头,轻轻叫了声:“大舅。”
大舅听着她蚊蝇般的叫声,显得很不满意,继续发问道:“你是不是对舅舅有什么意见啊?”
“没有。”江韵舟嘟哝着。
大舅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摆出一副长辈教育小辈的姿态来:“我发现你从外婆走后就和舅舅生分了,咱们都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知道吗?”
江韵舟听了这话,心里的小火苗一下子窜了起来,她抬起眼冷冷地看着大舅,憋在心里很久很久的埋冤终于脱口而出:“那您可知道,两年前的抢救室门外,当您签下对外婆的放弃治疗同意书后,这个家就再也‘和’不了了!”
大舅舅脸色霎时变了,用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她鼻子说:“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就在这儿和我瞎嚷嚷?”
就在这时,妈妈和小舅舅也从宴会厅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场景,妈妈不问青红皂白就冲上来甩了舟舟一个耳刮子,嘴里噼里啪啦地骂:“你个臭丫头,怎么和大舅舅说话呢?快和舅舅道歉。”
小舅舅也在一旁帮腔道:“舟舟啊,外婆那件事我们也是有苦衷的。”
江韵舟的左半边脸颊被扇得生疼,她眼眶通红地对妈妈和小舅说:“有苦衷?有什么苦衷可以眼睁睁看着外婆走掉?外婆的死,你们都是帮凶!”
妈妈听完面色都狰狞了,叫骂着,冲上来就要打人,两个舅舅立在原地,气愤得瞪大眼睛、浑身颤抖。
江韵舟再也呆不下去了,她躲开妈妈的追打,哭着朝酒店门外跑去。
——
鲁迅先生说过,人类的悲观并不相通。
可是,无独有偶,邱凛这边也遇到了些家庭方面的小矛盾。
起因来自他的妈妈芳华女士。
这天,芳华女士盯着儿子紧闭的房门,满眼忧虑地问丈夫:“邱启峰,你说我们儿子可怎么办哦?”
邱主任日理万机,这会儿正满门心思地想着上午的手术方案,哪里知道妻子在想什么?于是顺嘴道:“我们儿子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
芳华剜了他一眼,碎碎念道:“整天就只知道手术,什么时候关心过你儿子?你没发现放寒假回来,他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邱主任看着儿子房门上的“请勿打扰”挂牌,也不当回事儿:“害,他最近在忙学校实验室项目的事儿,昨天还问我论文的事情呢。”
芳华忍不住念叨:“都放假了还在弄论文,我看儿子快和你一样,钻到字眼儿里面去了。他才大二啊,正是享受大好青春的年纪,这怎么搞得和老干部似的,天天呆家里干嘛呢!哎呦,真是急死个人!”
邱主任不服气地说:“他爹可比他强多了,凭本事讨到一位美丽善良的老婆。老婆你放心,我明天就把他揪出家门,今天医院还有几台手术,要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啊!”
话还没说完呢,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芳华女士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叹口气说:“这爷俩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中午到了饭点儿,邱凛终于从房间里出来了,他有点轻度近视,戴着一副眼镜,顶着一头鸟窝,在芳华女士眼中就是毫无形象可言。
所以她忍不住又唠叨起来:“小凛啊,我说你自己也收拾收拾,没事别老窝在家里,你们高中没有同学聚会的吗?”
邱凛慵懒地抻了抻筋,说:“没有。”
芳华取出钱包,抽出一张信用卡塞到儿子手里说:“没有你就去组织一个,反正你今天别在家里待着了,趁着放假多出去见见朋友,好好玩一玩,放松下。”
“可是我论文还……”不等邱凛把话说完,他就被老妈强制推出了家门。
可怜他穿着一身家居服,头发不服输地翘在天上,黑框眼镜把他衬托得活像一个书呆子。
“妈,我脸还没洗!”邱凛无奈地捶着门。
可是大门那侧安静异常。
看来芳华女士是真的……不想见到他。
这大概是邱凛人生中第一次如此狼狈地出门。他双手插兜,漫无目的地在小巷闲逛,手机也没带,口袋里空有一张信用卡,连路边的煎饺都买不了。
所以,今天应该做点什么呢?这可真是个好问题,甚至比医学论文都难办。
邱凛家住在市中心,因为是老城区,所以周围有很多很有年代感的小巷。
穿过寺街巷往南走,经过两排铺着青砖的老房子,再朝东走上个两三百米,在青竹掩映的灰墙里,藏着一家神奇的店铺,店主不售卖任何商品,因为它的店名叫做“储梦阁”。
邱凛是在寺街巷巷口看到江韵舟的,就在煎饺摊儿边上,她和老板要了两只纯肉馅儿的煎饺,然后啃上一口,转头往里巷走。
他好奇地跟着,不紧不慢地,看着她的马尾在眼前轻快地摇摆。
然后,他就跟着她来到了这家店门口,她推开玻璃门进去,像是和店主进行了一番交流,然后她埋头写字,写好以后把小纸条递给店主,店主把纸条塞进一个小瓶子里,又把小瓶子放进了身后打了一面墙的类似于中药铺的某一格小拉屉里。
见舟舟快要出门,邱凛赶紧找了个地方藏身,毕竟今天的装扮不宜见人。后来转念一想,以他今天这副装扮,舟舟未必能一眼认出他来。
不过,跟着她逛逛街也不错。
这样想着,他步伐轻快地随在她身后,天空很晴朗,小鸟在枝头歌唱,连风都是温温柔柔的形状。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舟舟和他一样,也是在漫无目的地闲逛。
她走出小巷后,穿过马路来到了市民广场,在音乐喷泉前停留片刻,接着又闲庭信步地绕过写着“新年快乐”的字型花架,沿着河边散步。
大约是走累了,她找了张长凳坐下,弯腰揉揉小腿肚子,用袖口擦了擦眼睛,然后从衣服口袋掏出手机来。
像是误触到了什么,她抓着手机用力地按,然后满脸懊恼地跺着脚。
原来私底下这么毛躁呢?偏偏让人觉得生动可爱。
阳光炽烈,邱凛仰头看天,不让微笑从嘴角漏出来。
然后,他选了张离她不远的石凳也坐下。
她在看手机。
而他在看她。
落日西沉,余晖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就算是如此通俗的比喻,此幅画面还是深深印刻在邱凛脑海之中,久久挥散不去。
这就是邱凛陪舟舟逛街的一天。
晚上,当他把舟舟护送回家,走在月色笼罩的小巷时,才忽然感觉到深冬时节的寒冷来。
裹紧居家服,他一路小跑地回到家,芳华女士正悠然自得地坐在太师椅上摇晃,看到他这个点儿才回来,好奇地问:“你今天去哪儿玩了?”
邱凛换了鞋,赶紧跑到取暖器前面烤,嘴里嘟囔着:“就大街上瞎晃悠。”
“你没去找同学玩儿啊?”芳华问。
邱凛想了想,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芳华从太师椅上坐起来,好奇地追问道。
邱凛的脸开始泛红,大概是被取暖器烤红的,他不做回答,而是脱下衣服跑到厨房道:“妈,晚上吃什么啊?我都要饿死了!”
“知道了知道了,妈这就给你做。”
芳华女士乐滋滋地想:准是个女同学。
吃完晚饭,洗了个热水澡,邱凛慵懒地打开卧室的门,论文安静地躺在电脑里,手机也随意地搁在床边枕头下边。
他边擦头发边拿手机查看消息。说手机是人类的体外器官果然没错,才大半天的功夫,他的微信未读消息就已经100+了。
今天刚和老妈说没有聚会,高中同学群里就有活跃份子开始策划组织拉人了,有人在群里单独艾特他:“邱大班长,咱们班聚会您给发个话啊!”
邱凛想了想,回道:“你们组织,我来买单。”
群里瞬间沸腾了,鞭炮齐鸣,烟花绽放。
这时候,老爸敲门进来,走到他床边坐下,开口道:“小凛啊,论文方向定下来了吗?”
邱凛答:“准备就写昨天和您讨论的那个课题。”
邱主任点点头:“这个课题不错的,好好做,期待你的大作。”
“嗯。”
“小凛啊。”邱主任顿了顿,伸手拍拍儿子的膝盖骨说:“明天起你跟我去医院见习一段时间吧,正好消化科的王主任在做你课题相关的研究,你可以跟在他后面多学习学习。”
邱凛点点头,说:“好。”
邱启峰满意地起身,拍了拍儿子肩膀:“没什么事儿就早点休息,明天要起早。”
关门离开的瞬间,他喜滋滋地想:老婆交给我的任务,这不就轻松搞定了嘛!
邱凛疲惫地躺倒,举起手机继续翻看未读消息,忽然手指在其中一个对话框上停滞了。
他“腾”地一下坐起身,从书桌上拽过眼镜认真地看,心跳明显加速。
对话框的最后一条留言是他发的:算了。
然后是一条灰色的小字,时间显示今天下午,上面写着:舟舟“拍了拍”你。
第24章 🔒做我女朋友
最近,让江韵舟后悔的事情有很多。
自打在二表姐婚宴现场和舅舅们顶嘴,妈妈已经很多天没和她说话了,吃饭也是阴沉着一张脸,搞得母女之间陌生人一样。
那天她从酒店大堂哭着跑出来,不想回家又无处可去,于是便在酒店附近的小巷瞎晃悠。“储梦阁”是她高中时候就知道的一家神奇小店,曾经在同学群里刮了很大的风,高三那年她也曾经来过,当时她写下的心愿是:希望能够尽快筹到外婆做手术的钱。
她是外婆从小带大的,祖孙俩感情深厚,在她高三那年,外婆突发晕厥住进了急救室,病情一度恶化,医院向家属下达了多次病危通知书,好在外婆坚强,几次都从死亡线上挺了过来。
那段时间,正是决战冲刺高考的关键期,妈妈不让舟舟去医院,说是怕影响她考试。舟舟不理解,高考再重要,能有外婆重要吗?
妈妈不让,她就悄悄地去,可是当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外婆面色蜡黄,瘦成一张薄纸片的模样,她再也绷不住了。
她对着医院的白墙哭泣祷告,孩童时期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小时候妈妈工作很忙,外婆就拖着她去菜场买菜、去车库给人看车、去小公园陪她玩耍。当年《还珠格格》首映,万人空巷,外婆就开了电视,婆孙俩人津津有味地追剧一集又一集。
童年的夏夜蚊虫多、空气燥热,是外婆手中摇摆的蒲扇,赐予她一个又一个香甜的美梦。而她最喜欢的是外婆自制的梅花蛋糕,刚烤出来的第一口酥脆是人间至味。
她曾经抱着外婆的脖子说:“舟舟最喜欢外婆了,等舟舟长大,要给外婆买大房子住。”
外婆笑得眼角堆满皱纹:“等舟舟长大,外婆都走不动路咯。”
舟舟抱着外婆的手又紧了紧:“那舟舟就给外婆推轮椅。”
“好,我的舟舟最乖了。”
可是时间为什么走得那么快,为什么等不及舟舟长大,外婆就已经满头白发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与病魔做着殊死搏斗。
在外婆生命的最后一程,医生提出一套手术方案,如果接受手术治疗,那么外婆将有50%的概率转危为安,但如果拒绝手术,那么外婆将仅有半年不到的时间。
医生办公室里,舟舟亲耳听见大舅舅说:“我们放弃手术。”
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大舅舅,而妈妈在一旁掩面痛哭。
病房走廊里,她拽住妈妈的衣服问:“为什么不做手术?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外婆走掉?”
妈妈无力地拿开她的手,说:“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永远都是这句话,大人眼里,小孩永远都不懂。
后来,舟舟听到有人嚼舌根,说大舅舅不愿给外婆做手术,是因为舍不得钱。
是谁说过,久病床前无孝子?又是谁说过,世界上最绝望的病,是穷病?
舟舟的心里,一团小火苗在燃烧。
她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外婆因为没钱治病而走掉!
可是,十万块钱的手术费用,对于舟舟来说无疑是一个天文数字。
她找到继父汪建仓,立下保证书,只要他借钱,她今后保证加倍偿还。
汪建仓看着她的保证书冷笑:“你吃我的用我的,我都没和你算过帐呢,这么一大笔钱你拿什么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