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凛显然忘记自己曾经冷冰冰说过的这句话,她居然记仇一样记到现在。她脸上的真诚转瞬即逝,一抹促狭悄然登上眉梢。
局势似乎一下子扭转过来,卸去所有顾虑,江韵舟轻装上阵,化被动为主动,倒让刚刚还在深情流露的邱凛显得呆愣。她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可爱,比之前冷冰冰的样子可爱多了。
邱凛被她盯得脸红了,轻咳一声走到阳台上,楼下穿黑衣的男人们不在了,他回头对江韵舟说:“我们的事慢慢来,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
江韵舟认同地点头,邱大神很识时务,而识时务的人能办大事。可是,这里虽然被讨债的人盯上很危险没错,但她又能去哪里呢?望京那么大,这里已经是她能找到租金最合适的房子了,以她现在的工资,再搬家也实在是费钱又折腾。就算是暂时去住酒店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她不是不明白处境危险,而是她无能为力去改变现状。
该死的汪俊俊!她一想到这里,忍不住又在心里骂骂咧咧。
就在她思来想去的时候,邱凛已经从床底把她的行李箱搬了出来:“先简单收拾些行李吧,洗漱用品什么的就不用带了,我那里有新的。”
什么?江韵舟认真地消化着这句话,瞪大了眼睛:“你那里?”
邱凛十分自然地蹲地开箱,动作麻利:“对啊,不然你还想住哪里?”
问得倒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江韵舟一时语噎,红着脸去衣柜里拿衣服,以及抽屉里的内衣……“喂,你先出去一下。”她说。
邱凛还在帮她把箱子里的衣服理齐整,看到她犹犹豫豫的模样,笑得很坏,然后起身摸摸她的头顶,转身离开了卧室。
江韵舟感觉脑袋充血,眼前的邱凛是熟悉的,也是陌生的,五年后他再次闯入她的生活,以这样横冲直撞的方式,让她招架不住。可是,每当幸福来敲门,她总会诚惶诚恐,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去守护这份感情?
这个答案,她并不确定。
趁着夜色,江韵舟带着行李坐上邱凛的车。城市高架灯火辉煌,一盏盏黄色路灯依序闪过,邱凛用余光看她光影交错下的脸庞,正撑着下巴凝视窗外发呆。
晚风将她的发丝吹起,几缕飘散在颊边,女人味十足。他的心里波澜再起,五年来她变化很大,不似学生时代的青春张扬,她眼底的温柔也成为他看不懂的讯号,他搞不明白她的心意,全凭一腔热血和她纠缠到今天。
“想什么呢?”他又问,刚刚她促狭说着的话犹在耳边回响,也不知真假。
江韵舟回头望他:“我在想……怎么追你啊!”
半晌,他看着前方空旷的道路说:“其实,不用追的。”
——
邱凛的霸道是他做事果决凌厉给人的错觉,在面对女孩子这件事情上,他又异常绅士,绅士到江韵舟感觉到遗憾的地步。
比如刚刚,她还在充满各种幻想和娇羞地跟在他身后进了门,看着他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品替她摆好,然后带她来到客房指着床说:被单被套都是新的,你早点休息吧,我去医院了。
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出门了,留下她一人干瞪眼。看一眼时间,凌晨十二点,他居然要值夜班?
不可思议地去浴室洗澡,抱着松软的被子躺下,脑海里还回放着今天晚上的事,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
她迫切地想找一个人分享,可惜时间太晚了,她还有尚存的理智和公德心。
所以,他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那层窗户纸明明一捅就破,如今却高悬着看得人心痒痒。
不行,明天一定要找个机会问问他。
在繁复的心绪中,她陷入沉睡,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到门响的声音,隔一阵门又关上,最后归于一片宁静。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今天江韵舟中班,白天休息在家。可是直到中午,她都没有看见邱凛回来。
心里既期待着他,又不免失落,他在车上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应该就是她心里想的那个意思吧?可是,为什么夜班的人,中午还没有回来?
江韵舟无聊地在屋子里转悠,一会儿打开冰箱看看,里面洁净如初,倒是冰箱贴上贴满了外卖的宣传单页。一会儿她又跑到阳台上,把挂在外面的衣服收回屋里,整齐叠好后想要塞进他的衣柜。
就在手伸向柜屉的时候,她缩回了手——她好像还缺个身份,缺个名正言顺开他抽屉的身份。
心里又痒痒的。
最后和自己妥协,决定不再去想他。她穿上外套下楼,到附近的超市买了食材将冰箱填满,简单收拾好卫生,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邱凛仍是没有回家。
说不定是临时加了台手术走不开,也有可能是回学校实验室做项目去了,江韵舟想要给他发个消息问问情况,可是转念一想又作罢。
算了,连发消息都好像缺个身份。
第56章 🔒在家等我
屋外的天空,一片雾霾蓝。星星点点的雨滴斜着打在玻璃上,落下一道道短小犀利的水渍。这是江韵舟搬来这里的第二天,邱凛还是没有回家。
医院里不见他踪影,主任说他向科室请了长假。手机常常忙音,短信留言隔很久才会回复:“在忙,回头说”,语气冰冷的仿佛之前那个夜晚的拥抱只是一场梦。江韵舟不禁开始怀疑,邱凛难道是在躲着她?
恹恹的情绪把雾霾蓝的天幕衬托得更加忧郁。
蒋燕乔的来电让她心情好了些:“舟舟,下周就国庆了,我和老船计划来望京,到时候约了出来玩儿啊!”江韵舟满口答应地挂断电话,不禁羡慕起她和老船的感情。
邱凛的单身公寓,一间主卧连着外阳台,隔壁是一间次卧,房间很大,摆上一张双人床后都绰绰有余,他说是为了方便父母朋友来的时候留宿。这倒是给她捡到了便宜,在这里住得很舒适,离医院也是两步路的距离,除了租金高昂外,这真是一间理想中的房子。
如果再加上一个人,就更好了。晚上,江韵舟独自坐在餐桌前吃面的时候这样想。
突然,门铃响了。她惊得站起身,一股电流窜上心头,难道是他回来了?脚上的拖鞋都来不及穿好,她一路小跑着向玄关去,甚至都忘了通过猫眼看一下来人,“嚯”地一下打开门。结果,她愣了,门外敲门的人也愣了。
蒋宇超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一扎啤酒和烧烤,满脸诧异地盯着她,半晌冒出一句话:“你是?”蒋宇超看着江韵舟有点眼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前的女子之前在食堂见过,邱凛的“念念不忘”嘛!
蒋宇超的脸上立刻浮现出吃瓜的表情,自来熟地朝她笑着说:“失敬失敬,原来是嫂子啊。”头还不忘往屋里面伸,“我邱哥呢?好几天不见,办大事儿呢?”
“他这两天不在家。”江韵舟说,对于他的那声称呼不置可否:“要不你先进来坐坐?”
一听邱凛不在家,蒋宇超马上摆手说:“不了不了,那我下次再来。”他把手中的食物一股脑儿塞进江韵舟怀里,然后一溜烟走了。
江韵舟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烧烤,香味透过塑料袋扑鼻而来。关上门,坐回桌,打开包装盒,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刚出炉的烤串蘸着饱满的酱汁很可口,就着啤酒吃更为爽快。
——
医院传闻要发生重大人事变动。听小红说,杜院长要被调动到卫健委当副主任,新院长的来头不明,感觉很神秘。
江韵舟只是听听,毕竟高层领导调动的事情,和她这种基层干事的人来说实在不相干,起码当时她是这么认为的。
最近望京迎来一股冷空气,门诊挂水的患者很多。这天她值中班,快要下班的时候突然听到医生办公室里有个患者在吵闹。
“你要是不给我处理,我就告到你们院长室去!”患者是个年轻小伙儿,头上全是血,灯光下的血渍里还闪着无数细碎的光亮,凑近一看竟然是玻璃渣。
医生很无奈地说:“头皮上的大玻璃碎片已经帮你取出来了,还有很多小的不打紧,皮肤愈合会自动吐出来的。你看后面还有那么多患者,总不可能让他们都等你一人吧?”
小伙儿双手叉腰,急得青筋暴起:“你们这什么破医院!我是患者,我需要救治!你没时间,那就找个有时间的来!”
诊室外,候诊病人时不时探头进来,不一会儿就传来许多抱怨和催促。医生愈发焦急地说:“我们这边处理不了,你去别家医院吧!”
医生的态度让年轻男子更为暴躁,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嗓门很大地喊:“我就不信邪了,你们医院居然还把患者往外赶?!我明天就要去电视台曝光你们!”
“要不打电话给总值班请示一下吧。”有同事劝那位医生,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真闹到媒体那边,上级脸没处搁,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置呢!
值夜班的同事已经到达科室,江韵舟想了想走上前:“张医生,这边交给我来处理吧。”
张医生迟疑地看了眼时间问:“你不是马上要下班了吗?”
“不要紧的。”
江韵舟将小伙儿带到治疗室,搬了张凳子让他坐下,拿来病历卡核对身份信息:“律铭扬?”在得到肯定答复后,她也搬了张凳子面对面坐下,然后用双氧水清洗伤口。
律铭扬看上去还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江韵舟决定和他说说话,好让患者情绪放松下来。
“你这是怎么搞的呀?”她一边用镊子夹取头皮上的碎玻璃渣,一边问。
律铭扬疼得龇牙咧嘴:“开车没注意撞电线杆子上,挡风玻璃震碎了。”
“……”急诊室永远不缺稀奇古怪的受伤理由。
江韵舟有条不紊地夹着被震碎的玻璃,心想得多不注意才能搞成这副模样,“你头皮里还有很多小玻璃渣需要花点时间的,一会儿给你用碘伏消毒,会痛忍着点。”
大概是江韵舟的态度好,律铭扬的脾气很快就被捋顺了,他看眼护士的工牌,默默记下了她的名字。江韵舟距离他很近,一张脸被口罩遮住大半,露出的眉眼浓密,让他开始好奇口罩之下的模样。
玻璃渣实在是太多了,江韵舟只能先把相对较大的挑拣出来,再去寻找更为微小的碎片。时间就在一分一秒中慢慢度过,律铭扬偶尔问她几句,比如:“我不会秃顶吧?”
江韵舟笑着宽慰他:“都是些浅表的伤口,放心吧。”
两个多小时过去,玻璃渣已经细密地铺了大半只托盘。漫长的治疗过程终于结束,江韵舟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最后还把律铭扬送到医院门口。
“最近我们科室比较忙,患者多,医生也是没办法,还请你多担待啊!”因为担心他投诉,江韵舟特意代医生道歉。
律铭扬下意识地挠脑袋,碰到伤口后龇牙咧嘴道:“要不是遇见你,我真会去投诉!”
半夜的小插曲,终于圆满解决了。江韵舟伸伸懒腰下班回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可惜家里还是空无一人,邱凛的房间冷冷清清的,这让她愉悦的心情大打折扣。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原本以为的小插曲并没有结束。
隔天江韵舟上白班,张医生找到护士长把她表扬了一通,还让给她发加班工资。急诊护士长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行动利索且有责任心的江韵舟很合她心意,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今天急诊忙碌照常,江韵舟忙着给病人扎针换水,救护车刚送来的工人手指被机器绞了血流不止,她奔走于治疗室和医生办公室之间,配合医生做好伤口处理。团团转的她自然没有注意到,科室里来了一位手捧鲜花的英俊男子,还引起众多围观。
直到快交班,科室里才迎来了短暂的闲暇。江韵舟锤锤后背,快步走回护士站,被同事叫住:“那个男的说是找你,在那儿等半天了。”
江韵舟心跳加速,第一反应是不是邱凛回来了,顺着同事努嘴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一男的,怀里抱着一大捧红玫瑰朝她走来。
一瞬间的失望,不是他。
江韵舟和律铭扬打招呼:“嗨,伤口好些了吗?”瞧瞧他的头顶,纱布已经被取掉,头发用发胶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没了血渍的干扰,竟是个白净清爽的男生。
律铭扬把花递给她:“好多了,我今天来是想谢谢你,顺便给你送面锦旗。”在众人的注目下,他变魔术一样从大衣里掏出一面锦旗,上面写着“人美心善,白衣天使”。
这还是江韵舟工作以来收到的第一面锦旗,心里有些激动。律铭扬等她下班,邀请她共进晚餐,地点选在CBD的一家日式料理。
他们并肩走出医院,恰好被蒋宇超撞见。蒋宇超讶异地望着他们的背影陷入沉思,转身从白大褂里掏出手机,给邱凛发消息:“速回!再不回来小心被偷家!”
等了半天没有回复,蒋宇超嘟囔着“什么情况”,然后默念“我已仁至义尽”,径直走进病区。
日料店的环境很好,律铭扬带她来到铁板烧区域,并排坐在吧台看厨师挥舞铲刀。因为不是面对面,所以两人也并不尴尬,律铭扬细心地替她铺好餐巾,询问她的喜好和口味。
经过一番交流,江韵舟发现律铭扬这人还挺有趣的。他和她讲述着自己在美洲留学时的见闻,眉飞色舞地学当地黑人说RAP,饶舌居然说得还不错,逗得江韵舟拍手叫好。
“牛哇!”她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
聊到兴头上,律铭扬讲起他的前女友:“她是日裔,有四分之一的拉美血统,但她长着一双亚洲人的眼睛,和你很像。”
这话听得江韵舟心里“咯噔”一下,腹诽道:这种套路很烂好嘛?
律铭扬见她没反应,于是撑着脑袋侧头看她,试图套话:“你男朋友人怎么样?”
恰逢此时,江韵舟搁在桌边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跃动的名字让她雀跃。她当着律铭扬的面接通电话,听筒里传来邱凛熟悉的声音:“喂,在干嘛?”
江韵舟捧着手机,屏幕紧紧贴着脸,声音温柔:“在外面吃饭,一会儿回去。”
“好,我明天回来,在家等我。”邱凛的声音很好听,驱散了多日来的烦躁和沉闷,让她悬着的一颗心安稳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