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初一反常态的没有继续,他倒不是在意南陵,而是怕关心在意姐姐的白老爷子会印象不好。
一上午时间,心然拉着季子初在白家的仪器室度过。
十一点的时候,白羽谦白羽墨一同过来请阿初过去主会客厅。
小溪抽空抬了下头,啧了声:“难得,打个电话发个信息不就行了的事,你俩竟然还一同过来叫阿初。”
别说平时严肃沉稳的白羽谦没有回应他,连一向活跃又不着调的白羽墨竟然也难得的没和白羽溪拌嘴。
心然诧异的想,难道南陵是个很重要的人物?
为什么他们都很谨慎的样子。
很快,心然证实了她的想法。
因为白羽墨一会又下来传话,说南陵到了,指定请她到场说会话。
还解释了下本来应该他亲自过来道谢,但因为身体原因,只能冒昧的请她过去一叙。
心然倒无所谓。
就算他身体很健康,作为长辈,也是她过去的理,哪能让长辈过来见她。
同时也生出好奇,这南陵,身体状况究竟差到什么地步?
真的连这点路都走不了?
白家的主会客室装修的古典雅致,大面积的落地雕花木窗,好看的同时也保证了充足的视野和采光。
整个会客室宽敞明亮,不管哪个角落都能一览无余。
心然刚踏进去时,一眼就看到落地雕花木窗前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那是怎样一个男人呢。
瘦的眼窝脸颊已经凹陷进去,这么热的天他穿着整套的长袖长裤,露在外面垂搭在轮椅上的手犹如老树根,没有一丁点肉的就像皮包着骨头般。
他整个人笼罩一层暮气和死气,气若游丝的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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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56章 南陵其人
心然有想过南陵什么样,在她的想象中,他应该是面冷心硬、意气风发的,甚至气势凌厉骇人,毕竟是季子初的生父,阿初的长相性格气势大概率也是遗传自他。
可如今看到本人,瘦的已经脱相,但辨别眉眼轮廓,两人长相依稀有七八成相似。
但南陵本人展现出来的气势却是和季子初完全不同!
甚至可以说是背道而驰的两种类型。
不同于季子初的阴森冷厉,南陵是温和的,儒雅的,更像个艺术类的气质型学者。
温润有礼。
这样一个看起来好脾气好教养的人,怎么会抛弃阿初和他的母亲?
心然眉头不知不觉间蹙了起来。
那边厢南陵温和无力的朝她招了招手。
季子初已经大跨步走过来,握着她的走到南陵面前。
心然有刹那的羞怯,感觉像见家长一样,忙收敛心神,尽量做到大方得体的轻声问候:“叔叔好。”
“好,好孩子。”如砂纸磨地的沙哑嗓音,低不可闻的说。
即使是简短的几个字,南陵也说的万分艰难,几乎一字一停顿,但还是坚持说完。
南陵只眼神示意,旁边站着的助手模样的中年男人立马上前递上一个礼盒,打开后黑底绒布上静静躺着一只翡翠镯子。
心然不懂翡翠,只知道这个镯子翠绿的纯净到无瑕疵,在阳光照射下呈现的几乎快全透明状了。
“送给心然小姐的见面礼。”助手恭敬的弯腰举过头顶呈上。
心然怔怔的,一双小鹿眼圆碌碌的看向季子初和主位上坐着的白爷爷。
她虽然不懂翡翠,但这明显一看超级值钱的东西,她还是知道属于贵重的礼物类的,不能收。
白老爷子已经站起,看过礼盒里静静躺着的翡翠镯子后,面色凝重的替心然拒绝:“这种绝品的老坑玻璃种近年来已经绝迹了,太贵重了,小孩子家家的受不起。”
助手刚想替南陵解释,南陵摆了摆手,神色慎重的一字一顿说:“她受的起。”
认真而凝重。
白老爷子见南陵态度坚决,转而看向季子初。
季子初面色无波无澜,只点了点头,“确实难得,姐姐收了吧。”
啊,心然想,她能收吗?
连白爷爷和阿初都觉得贵重的礼物,她收了合适吗?
助手在南陵示意下,上前一步解释道:“这是我们主子的一点心意,还请心然小姐给个薄面,让我们主子聊表谢意。”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心然只得接下:“那,谢谢叔叔了。”
不是来看阿初的吗?
怎么她也有礼物收?
还一出手是连白爷爷都赞叹的绝品。
心然茫然的靠着季子初站着,低垂眉眼安静规矩的站着。
好尴尬呀。
果然应了阿初说的那句,拿人手短的心理,她现在就不好意思在心里骂南陵太狠了。
不过不管他送多贵重的礼物,她还是不会让出阿初的。
任何礼物都可以舍弃。
“你们一家人聊会话吧,我就不打扰了。”白老爷子说完便朝着厅外走去,还撤走了在场所有白家的人。
什么叫‘你们一家人’?
心然想她不是呀!
白爷爷是不是忘了带她一起走?
现在怎么办?
只有他们仨加南陵两个助手,估计要替南陵传话,走不开。
就她一个是外人和无用的人啊。
试探性的挪动了下脚步,立即被少年手掌死死的握住。
好了,想走也走不了。
南陵示意下,右侧的助手开口:“我们主子的身体状况二位也有所了解了,你们可以叫我阿大,由我来传达下,其实我们三年前就找到少主子的行踪,主子看你生活的很好,一直没有打扰,甚至一直替你掩盖行踪,最近主子身体状况堪忧,实在等无可等了,只能尽快让你回去接管南家。”
“为什么是我?一直没有我,不也很好?”季子初挑眉,神色淡漠的问。
阿大粗犷的嗓音继续说道:“当年的事,不是主子抛弃你和你的母亲,那时候主子被人监视朝不保夕,他只能对你们漠不关心,以求你们不被人盯上,那段日子主子过的生不如死。”
“幸而你逃离了那里,主子也再无束缚,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便得到了南家家主的位子,主子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要找到你!”
“主子一直牵挂着你,这些年主子一直不眠不休的扩充产业,就是为了给你一个更加盛大安稳的南家,他只想你回去接管家业,你是他唯一精心筹划接手南家的人选。”
“当年是何事?”季子初皱眉,避开这个话题,只问他所关心的。
阿大看了一眼南陵,在南陵沉默点头中转而回答季子初:“南家夫人,当年是南洋第一名媛,不光长相,家世更是一等一的好,当时带着巨额财富和大半个南洋上层的人脉下嫁先生,助不受宠的他夺得南家家主之位,两人婚后恩爱和睦生育两子一女,长子聪慧过人也是经商奇才,本是最正统最当之无愧的继承人,长女明艳动人,小小年纪已经是南洋第一美人,幼子上有母亲宠着,下有人中龙凤的哥哥姐姐护着,一心沉浸在画画中,一派童真。”
心然听到这里,想的是这个南家幼子妥妥的团宠啊。
这上辈子是拯救了银河系吗,能投生在这样的家庭中,还遇到这样全心爱他护他的母亲和哥哥姐姐。
“可变故陡生,先是那时才三十来岁的夫人得了种奇怪的病,卧病在床,先生认为南家不可无主母应酬,另娶了二夫人。
二夫人进门后接二连三的为先生添了三子两女。
然后是十几年前夫人的长子和怀着身孕的妻子在m国车祸身亡,包括未出生的孩子。
之后长女身体也出现状况,逐渐肥胖丑陋,不能见人,只有沉浸在画画中的幼子一无所知的逃过一劫,但是他偶尔发现他的一举一动全部被人监视着。”
心然眼里闪过不忍。
刚才有多羡慕,现在就有多悲痛。
被宠爱保护长大的孩子,猝然失去了参天大树似的哥哥和温柔的母亲,宠着他的长姐容貌不再,而这一切的幕后指使者极有可能有他亲生父亲的参与,这又是何等的悲痛和寒心?
是的,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极有可能是被当家人默许的。
不然如何能厉害的被除掉,只留下没威胁的。
心然哀痛的想,这个幼子怕是余生只会活在报仇之中。
换作任何人,只要还有血性,又如何忍受的了?
必然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仇人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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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57章 南陵其人2
“他不能去见他深爱的女友,甚至不能告诉她实情,他表现的沉迷于绘画,外界的事一概不管,一律不闻不问。
可他没想到他的女友会孤身一人找来,并已经怀有身孕。
他知道那是他的孩子,但为了对方的性命安全,只能表现出不认可和怀疑,那个女孩性格刚烈,在南洋生下孩子一人独自抚养。
可他能怎么办呢?上有至亲的血海深仇不得不报,下到自己安危尚且顾不上,一边是护他宠他的母亲和哥哥姐姐接连出事,一边是挚爱的女人和孩子无法护他们周全,那时候他只怪他自己无能,不该仗着庇佑未参与家族事业中去,同时他更恨,恨那些害他温柔母亲、美丽长姐、继承人长兄以及未出世侄子的操纵者。
不是那些幕后之人的话,他本来有着最好的母亲姐姐和哥哥,他本该和最爱的女孩有个小家全心全意爱护他们的孩子。
可他只能看着他的女孩他的孩子受苦,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能做。”
诉说者语气平稳,说出的话语却沉痛中让人绝望。
那是怎样的绝境地步,艰难求生。
心然听到这儿猛然一震,心中一颤,惊骇得看向季子初。
阿初说过他的母亲总是劳累神情惨淡,他记忆中只看过父亲两次,初见时嫌恶,最后一次是母亲去世时的松了口气。
她那时以为他的父亲是厌恶他们母子两人的,可现在听到阿大说的,这个幼子就是南陵!
他不是嫌弃厌恶他们母子!
相反他爱的深沉,爱的隐忍。
背负着至亲之人的血仇,身处危险之中,被人监视随时性命不保,他唯一能为他们母子做的就是不认他们。
虽然苦,但好歹性命无忧。
和活着相比,剩下的都不重要了。
那时的南陵,在失去母亲长兄的情况下,唯一的愿望也只是希望他爱着的人和他的孩子能活着吧?
卑微到可怜的愿望,却比什么都难实现。
后来阿初的母亲去世,南陵之所以松了口气,是不是觉得未来毫无希望,而他的女孩解脱了,他为她感到轻松。
心然转而看向轮椅上那个性命垂危的男子,四十多岁的年纪,本该是意气风发风华正茂的成功人士。
可他却暮气沉沉死气沉沉一如将死之人,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一丁点求生的渴望,仿佛能死去对他而言反倒是一种解脱。
想到阿大说的南陵不眠不休的工作,是为了给阿初一个强大的南家,这其中是不是也有他本人毫不在意身体,只想快快见到那些离去的人而一心求死的心态?
心然被她的这个想法震惊了,她的目光接触到南陵时,忍不住浑身一震。
那是看透人心的目光和了然的目光。
“好孩子,你懂了。”南陵嗓子沙哑的不成样子,低不可闻。
他淡淡的笑着,无畏的姿态和季子初生生一模一样。
心然看着那淡淡的笑,却只想哭。
阿初的父亲母亲到底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忍了多少恨?
至死都没能表明心意。
阿初的母亲带着遗憾和愁苦去世,可活着的南陵又好受吗?
挚爱之人一个接一个离开,活着的人却要背负着沉沉的恨意前行。
南陵费尽心思的得到南家,苦心孤诣的经营着南家的产业,只想给他和他最爱之人唯一的孩子。
不然正值壮年又手握巨额财富的南陵怎么会没有其他任何子女?
以他的财富,以现如今的医疗技术,只要他想又怎会没有。
他不会有其他子女,是不想不愿而不是不能。
他所有的一切只会独属于他和那个女子唯一的孩子。
心然的心情现在很复杂,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原本以为阿初是被南陵抛弃,自然能坚决的不赞成他回去,可那时南陵的处境让她切切实实体会到什么叫身不由己。
换作任何人,在那种境况下能如何选择呢。
他用他的隐忍让幕后指使者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他汲汲营营的为阿初取得巨额财富,然后干干净净的去寻他最爱的女孩。
他一生磊落,对得起爱他和他爱的人。
在那种逆境下,不会有几个人能做到比南陵好。
心然明白这点后,更难受了。
面对南陵这样的父亲,她能怎么办呢。
又如何能要求阿初不回去。
看着眼前形容枯槁命不久矣的南陵,她发现她什么都说不出口。
难怪南陵会让她在场听这番话,他是让她不要怪阿初回去,他是让她不要产生恨意和怨意。
是不是他经历过,深知误解带来的伤害有多大,所以不忍心他的儿子再经历一次。
难怪白爷爷说她小孩子家家的受不起这份贵重礼物,南陵却坚毅的说她受的起。
不是说她受的起礼物,而是说她受的起这份贵重。
他只是在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感激她,感激她对阿初的收留和照顾。
南陵的慎重,南陵的周到,南陵的苦衷,不管哪一项她都没法反驳。
她知道阿初不一定看中南家的产业而回去,但南陵既然来了,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
总有一个阿初不得不回去的理由。
她转而看向季子初,少年神情无悲无喜,冷漠的像是在听他人的事。
阿初怎么想的?
心然意识到,这对父子总有些他两人要讲的话。
“你们、聊,我先下去了。”她匆匆对着南陵躬身致意,转而对着阿初小声耳语:“阿初你和、你父亲好好说会话,结束了再来找我,我在外面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