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理所当然地分道扬镳。
“训练?玉霞市比赛拿了第一名,教练给我放假。”周循难掩炫耀,他最近半点训练都没有缺,就是为了拿个好成绩,让范初阳知道,与他分开是个错误。
当初她因为自己第五名就提出分手,现在他排名再一次上升,她一定会再贴上来。周循有这个自信。
然而他错了。
范初阳只是哦了声,没有别的多余的反应。
她不缺时而明亮时而黯淡的宝石,她只想要一直闪烁着的恒星。
“那你继续加油,玲玲还在包厢等我。”说完,范初阳干脆利落地绕过他,这也算是她由衷的鼓励了。
周循望着她纤细的背影,握紧了拳,市级的比赛根本打动不了她,他还要拿到更好的成绩,总有一天让她后悔。
*
这一段小插曲范初阳没有告诉林玲,回到包厢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与林玲吃完了大部分的菜,两个人饱足地聊了会天,定好了明天早上碰面的时间和地点。
两家住在同一个小区,但一个在左一个在右,在岔路口范初阳与好友挥手告别。
她在原地等了会,返身朝小区外走去。
打了小区门口,范初阳打了辆车,司机与她确认:“是去南城外国语学校吗?”
“是。”
她住的地方距离学校不远,十分钟之后就到了学校门口,南城外国语学校是私立学校,一个特点就是没有晚自习,因为其中大部分的学生都会出国或是保送,晚自习对于不参与高考的他们而言并没有太多用处。
没有晚自习的学校,很多教室都没有灯光亮着,只有路灯朦胧的光。
范初阳亮了学生证,向保安说明有东西落在教室里,就进入了校园。
她要找的目标很简单,虽然大部分教室都暗着,但也有少数几个亮着灯,那是给特招生准备的自习教室,以及功能室。
画室在她那一栋教学楼的旁边,白天朋友发给她的那个word文档里清楚写了,一般蓟云暖会在画室待到十点才回宿舍。
她没什么东西落在教室,回来只是为了找蓟云暖。
若是跟林玲说了,她肯定不同意,本来查消息也是瞒着她的,找人也只能瞒着她,范初阳只能先把林玲送回家,再一个人来了学校。
如果晚上没见到周循,她还能忍两天再来找他,但一颗劣质宝石在眼前晃了会,她就很想见见光辉耀人的优质宝石。
17岁女孩的想法里总有很多奇妙的词汇去形容别人。
范初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她的确没有把他们当成是可以逗弄的小狗,她只是把他们当成是捏在手指间欣赏的宝石。
范初阳找到了画室,门紧闭着,有光亮从底下的门缝中透出。
她甚至没有犹豫就敲了门。
整条走廊安静地只有她敲门的声音。
画室里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范初阳等了20秒钟照样没有呼应,她就从容地敲了第二次门,在第二次敲门也没有被应之后,她困惑着想:难道里面没人?
她也不打算敲第三次了,直接拉下门把手就走了进去。
“有人在吗?”
空旷的房间有些许回音,她还是第一次来画室,与平时上课时的美术室很像,比教室还要大一些,有很多画架绕成一圈一圈摆放着。
整个画室都被明亮的灯光充满,她一眼就看到了在对角出坐着的少年。
他只身一人坐在安静的画室里,如果不是晃动的手臂,就像被放在这儿一动不动的木偶人。
范初阳径直朝他走了过去。
“蓟云暖?”
似乎是听到名字才开启了某个开关,他从画架后面抬起了头。
微长的头发带着一些卷度蓬乱地搭在额前,却没有遮住那一双漆黑的眸子,他的皮肤是经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左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一开始没有走近他的时候,范初阳并没有发现这颗小痣。
也是走得近了,她才发现,这个男生有点过于瘦弱了,下颌的轮廓清晰锋利,初夏的温度,他不仅穿了一件夏季校服,还搭了一件秋季校服外套,然而就算是这身臃肿的校服套在他的身上,仍然显得空荡。
更别说执着画笔的那只手,手腕好像比她还纤细一点,手指每根都纤长,却也过于骨节分明,如同就在骨头上贴了一层人类的皮肤。
又是晚上,范初阳搓了搓手臂,感觉自己见了个白骨精。
不过,她有一点疑惑:“你是不是认识我?”
他的眼睛在眼尾处有很好看的弧线,但也让眼尾收窄,看见她时却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明显是认出她的表现。
“嗯。”蓟云暖下意识放下了手中的画笔,他忍住想立刻拿块画布来盖住画架的冲动,内心祈祷她不会走到他身边。
她有那么大的名声吗?范初阳暗自想。
就算有,她估计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既然知道她,有些事情就比较方便了,还省得她自我介绍,范初阳道:“你有完成的画作可以给我看吗?”
蓟云暖松了口气,站起来,有些局促道:“在柜子里,我拿给你看。”
令他庆幸的是,范初阳站在原地等他拿画,并没有想法去到他的画架前去看一看。
可是又为什么不去看看呢?
他拿画的动作停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地将柜子里所有完成的画拿了出来,抱到了前面的讲台上。
“放在桌上看比较方便。”他这样说。
范初阳倒是无所谓在哪儿看,就觉得他拿得有点多,抱了满怀让人担心那副瘦削的身体能不能支撑住这个重量。
虽然这样想,她却没有去帮一把的意识。
她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的画,但画画太看天赋了,除此之外还要足够勤奋,范初阳两个都不沾边,于是合理放弃。
“这么多画了多久?”
“两个月……我画的比较慢。”
那也不算慢了。范初阳小心地翻了几张看了看,她赏画的水平当然不怎么样,就知道个好看不好看。
这没关系,她随意选了几张拍下来,发给了小时候的美术老师,让他去评价到底画得怎么样。
拍完画,照理说她今晚的任务就完成了。
在将那些画理好又放回柜子里之后,范初阳看着他纤细地好像一捏就断的手腕,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他停住的表情告诉了范初阳答案。
怪不得这么瘦,晚饭都不吃以为他是减肥的小姑娘吗?
虽然还没有从美术老师那儿确认他的天赋,不过既然是确认中的目标,一些事情早点晚点开始都一样。
“走了,带你去吃晚饭。”
蓟云暖似乎是没有预料到她会这样说,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可他好像天生有根逆来顺受的神经,小声征求她的同意:“我可以把没完成的那副画用画布盖起来吗?”
“可以,我在门外等你。”范初阳拿出手机叫了辆车,边说便走出门外。
恢复独自一人的美术室是蓟云暖最熟悉的空间,那张毫无攻击性的脸上迷茫与小心翼翼褪去,他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块白色的巨大画布,往那副未完成的画走去。
面向窗外的画架上,那副色调浓艳的画上是一位壳中少女。
五彩斑斓的蛋壳破碎了一半,蜷缩着身体的少女却长着一对无比纯白的翅膀,她闭着眼睛还未苏醒,却仰着头望向了天空中高悬的太阳。
如果有任何一个美术专业的人站在这幅画面前,绝对不会说出这是一幅未完成的画。
它分明已经完成了。
蓟云暖看向画中少女的面容,虽然不如素描打印一般清晰,但那轮廓和五官就和刚才走出这间画室的范初阳几乎一样。
这时他才露出了个微小的笑容。
“终于找到我了。”
*
对于范初阳来说,等车过来的时间刚好就等蓟云暖把画室里的东西收拾好,车到了校门口,他们也刚好走到了校门口。
门卫叔叔对于她进去时是一个人,出来还带出来一个人的行为没说什么。
但他的表情明显写着:这难道就是你落的东西?
范初阳笑嘻嘻和他打了个招呼,道:“同学没吃饭,我带他去吃个晚饭就送他回来。”
她长得好看,声音脆生生地像是能掐出一把水,门卫叔叔看着她就想起家里的女儿,叮嘱道:“天都黑了,你们快点吃完回来。”
“好——”范初阳答应地干脆。
如门卫说的,天都黑了。现在早过了饭点,很多店都已经不再营业,但她毕竟经验丰富,带着以往几任男朋友什么时间去吃饭都有。
蓟云暖的情况还是特殊一点,他太瘦了,那种瘦削不是一顿两顿不吃能饿出来的,范初阳推测他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吃晚饭,或者压根就没有好好吃饭。
现在她嫌弃朋友那份给她的资料不够详细了。
还好她多少有点常识,知道不能带蓟云暖去吃烧烤或是口味太重的,想来想去带他去了一家粥店。
他们过去的时间不巧,店家已经准备关门了,但看在是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还是让他们进店了。
大姐拿着个碗,问道:“就剩下一点青菜粥,卖相也不好了,你们要吗?”
“要的,给他一碗就行,我不用。”范初阳说完,看向蓟云暖,解释道:“我吃过晚饭了,就不陪你吃了。”
大姐很快就舀了一碗粥端到了蓟云暖的面前,她没说假话,这碗粥没有装满,里面的青菜也没那么翠绿,是闷煮时间过长的些许泛黄。
但热气腾腾地泛着引人食欲的香气。
“还很烫,放凉一点再吃。”大姐说完走了,把店内不小的空间都留给了他们。
蓟云暖拘束地坐着,看起来有些无措。
他把手放上桌台,纤长地像是骷髅架子的两只手搭在一起,面上的表情像只刚被主人捡到的流浪狗。
范初阳在心里被自己的比喻逗笑,她不自觉带了些笑意,与蓟云暖一直放在她脸上的目光对视上,终于她想起来好像到目前为止,她也就问了句认不认识她。
但认识这个范围很广,就知道个名字叫认识,知道她那些破事也叫认识。
她轻咳了一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接说了找他的目的:“你如果真的是天才,又想一直在画画这条路上走下去,那我会帮你找我能找到的最好的老师,送你去最好的画室,别的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也可以和我说。”
“只要你接受我一直在你身边。”
她是个很善于反思的人,吸取了前三位的教训,懒得磨叽些什么,直接把双方要做的就说清楚。
在范初阳看来,这就只是一种合作关系。
但可能是今天的第一印象里,他瘦弱得可怜,气质上也没有半点攻击性,反而惨兮兮的,范初阳也生怕他冒出什么是在被欺负或是被强制同意的想法,为以后埋下祸患。
她想了下,翘起唇角笑得温和无害,连语气都软了下来。
“在你身边我也只是想陪着你,一个人的话,很孤单对吧。”
似乎是她最后这番话打动了他,蓟云暖眨了下眼,连带着左眼下那颗小痣也轻轻晃动了下,道:“…好。”
得到回应的女孩眼眸弯弯,比起刚才感觉不到真实情绪的那个笑容,她现在的笑容能让人感觉到她是真的在开心。
然而,就算是那个感觉不到情绪的笑容,也让他根本无法拒绝。蓟云暖低下头用勺子搅拌了几下冒着热气的粥,舀了小半勺放进嘴里。
晾了一会的粥热度刚好,温热又不烫。米粒都被煮化了与切碎的青菜混在一起,软糯的口感,米饭和蔬菜的甜香交融落到空荡冷落的胃里,带来难以言语的满足感。
蓟云暖放下勺子,道:“很好吃。”
现在他像是被捡回家之后喂了第一餐饭的小狗。
范初阳苦恼地在心里说着抱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比喻她总是忘不掉。
“这家店开很久了,喜欢的话下次也带你过来吃。”说这种话,她信手拈来,然而蓟云暖就好像她做了不得了的保证一样,那双眼尾收窄微垂的眼眸殷切地看着她:“可以吗?”
范初阳好久没看到这样的眼神,微怔,但也很快反应过来:“可以啊,你先吃完,不然冷调就没那么好吃了。”
少年乖巧地点头,一勺一勺安静地吃完了这碗分量并不多的粥。
他吃得很慢,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脚很安分地平放在地上,让他吃完中间就一句话都没有说。
蓟云暖与她之前遇到的那几位都不太一样。
他有些沉默,但又很听话,到现在都没有反驳过她,乖乖地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或许缺了些活力意气,但也并非死气沉沉。
目前来说,看着很省心的样子。
可惜这些都不是范初阳所看重的,她不在乎缺点,她只喜欢有天赋的人。
在他吃完后,范初阳就把他送回了学校门口,顶着门卫叔叔善意的目光,她自然地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头,“回去吧。”
蓟云暖对这个动作没有抗拒,他挥了挥手,停顿了下不怎么流畅道:“周末快乐。”
“周末快乐。”范初阳也回他道。
司机按了两下喇叭催促她,她也就没再说什么,上了车,目光没有再往后看。
她的身后,蓟云暖站在原地,一直到车的影子消失在街角。
门卫叔叔不会调侃年轻的女孩子,对于男生确实放开了很多,促狭道:“谈恋爱呢?”
“没有。”蓟云暖淡淡否认,他收回目光,轻声说了句什么。
门卫没有听清,也就没再问,年轻男孩女孩的事情,总这样的,他又不是没年轻过。
或许只有温柔的晚风听到了,他冷声冷调的一句,“我配不上。”
*
范初阳回家之后给小舅舅打了个微信电话。
她小舅舅就是那个曾经教过她两年画画的美术老师,现在是一名知名的青年画家,目前在天天呆在自己的画廊里混吃等死,不是,等待创作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