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拥太阳——时玉笙
时间:2022-06-09 07:53:22

  他没画什么难懂的东西,就是一副夕阳图景,各种鲜艳的颜色堆叠又互相扎染,绚丽无比,而他执着画笔的手被映称地苍白。
  【真羡慕啊。】
  看着他挥洒着才能,这是一件多么令人羡慕的事情。
  范初阳从始至终所想要的,也仅仅是看到这一幕景象,所以她许下了想要陪在身边的要求,这也是她的愿望。
  然而蓟云暖只添上了几笔颜色就放下了画笔。
  “怎么了吗?”凭借范初阳的美术素养,没看出什么问题,她是担心蓟云暖身体不舒服才开口询问。
  他看着过于苍白瘦弱,喝完粥也没见唇上多点血色,范初阳头一次为一个人身体担心极了。
  蓟云暖目光转向左侧,那是嵌着窗户的那一面,没有被窗帘遮住的夜景清晰可见,傍晚早就在他们收拾屋子的时候过去,夕阳自然也隐没。
  他收窄的眼尾自然下垂,道:“看着夕阳画效果好一些。“貌似是自己拉他去吃饭,又同意他一起收拾才错过了夕阳。她后知后觉地想到,愧疚没有生出来,自我反省更谈不上,范初阳只道:“画点别的吧,不然今天就和我一起去买画材好了。”
  比起前一个提议,蓟云暖自然更倾向于后一个,但他没忘记主动说要回画室时,她欣慰又晶亮的眼眸。
  他想:初阳更喜欢我在画画。
  在心里,他已经能悄悄省去她的姓氏,来称呼她了。
  “我画点别的。”他没有半点不甘愿,关心道:“天都黑了,你早点回家吧,画材也不着急买,我在画室里已经很习惯了。”
  范初阳态度好好地应了,与他告别,出了校门上了自家的车就往画材商店开去,中间自然没有忘记和小舅舅联系,问他一些画材怎么买,买多少。
  岑施与耐心地同她说了一半,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放弃了说完,叹了口气道:我把清单列出来发给你吧。
  范初阳自然说好,到了画材店里,把小舅舅给她列好的清单依次买好,东西不少,幸好她让司机来的时候已经想到这点,还让他叫上了一名保镖。
  原本她是打算把这些东西都搬上车,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和店家商量好先寄存一晚上,明天会有人过来都搬走。
  这件事她就布置给了今天被叫来的保镖,也和他说了学校里那个房间要加一张桌子,柜子里上面两层的东西清空,垃圾也都带走,让他明天去办好。
  保镖大哥与她经历了几任“男友”,对这些事情已经驾轻就熟,甚至觉得现在这任目前来说事情挺少的,虽然人还没有见过,但对蓟云暖已经多了点好感。
  也是说完之后,范初阳才发觉忘了件事情。
  她今天问蓟云暖要微信号,他有些窘迫地拿出了一个颇为笨重的手机,与她交换了微信号,她在旁边看他打开微信,转了一分钟才显出页面。范初阳怕他接收信息时也这么慢,就想晚上给他买一个,结果买画材上头了差点忘记。
  还好已经想起来,她跑去买了个与她同款的黑色手机。
  第二天送给蓟云暖的时候,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沾着颜料的手颇有些无处安放,道:“我有手机的。”
  他今天手上沾着的颜料是天蓝色。
  范初阳很喜欢观察这种小细节,她道:“昨天我看到了,有点卡,我不想你和我聊天时手机也那么卡,那我会等得很着急,买都买了,收下呗。”
  买都买了,大概和来都来了效力差不多。蓟云暖没有坚持住,收下了手机。
  “谢谢。“他淡色的唇张合了下,道:“范同学。”
  范初阳听到这个称呼,一时没忍住笑了起来,边笑便说话,道:“别叫我范同学,不好听,叫我初阳就行,我就叫你暖暖啦。”
  她明显是逗他,大概是为了回报那声范同学,才给他取了这么个女气的小名,取完还目光期待着看他,像是期待他的反驳。
  然而,蓟云暖对于如何称呼自己并不在意。或许正好相反,他很高兴她能这么亲昵地叫他的名字。
  他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范初阳没想到他就这么应下了,她硬着头皮想:没事没事,怎么说也不算她亏了。
  今天她没有什么地方要去,上午的时间蓟云暖画画,她就在旁边玩手机,到了中午的时间,带蓟云暖去吃了火锅。
  一个骨汤锅摆在蓟云暖那边,另一个麻辣锅放在她的面前。
  她之前还想说味太重了,不能带蓟云暖吃,后来想想是她爱吃的麻辣锅味重,骨汤的看着就养生,还放了几颗枸杞在里面。
  下午自然是回学校,保镖大哥给她发信息说,那房间已经弄好了,画材也都运进去了,就是他们也不懂拆了怎么摆放,干脆就没有拆,就放在那儿。
  范初阳打开门一看,房间明显干净了不少,新买的那张桌子与原来那张严丝合缝地拼在了一起,她上前推了推,才发现没连起来,就是靠在一起。
  此外还多了一张她早上突发奇想加上的小沙发,和一条毯子,叠得跟个豆腐块似的放在沙发的一角。
  蓟云暖用得上的那些画材全部放在已经安装好的画架旁边,画架正对着窗外。
  看到沙发时范初阳就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保镖大哥不仅给她把房间清理过,貌似还喷了些空气清新剂,现在还残留了些清爽的薄荷味。
  她去开了半扇窗,拉上了对着沙发这头的窗帘。
  “我睡会,那些画材你自己看着放,等我睡醒陪你把画室里面的东西收拾下搬过来。”把画室那边的东西搬过来是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商量好的,原本是说先搬过来再和新买的画材一起整理,但范初阳也没想到她一看见沙发就这么困。
  沙发不大,比她的身高还短一点,这一点小差距,等睡意上来了也算不了什么。
  范初阳把毯子摊开盖在身上,平躺着闭上了眼睛。
  她的呼吸很快平稳,而蓟云暖轻手轻脚地拆除着包装,他似乎很习惯不能发出声音的环境,收拾东西既快速有安静。
  这些东西几乎都是美术生必须的用品,而且质量都很好,蓟云暖在收拾过程中就发现了这一点。范初阳没和他说这是昨晚买的,只说是今天保镖运过来的,他原先就相信了。但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不小心说漏了嘴,也没有反应过来,蓟云暖才知道画材是她昨晚去买的。
  有段时间他很痛恨自己在画画上的天赋,他那样的家庭,无法供出一个美术生,但好歹是坚持了下来,才遇见她,才能用这份曾经被他厌恶的天赋来获得她的停驻。
 
 
第六章 
  等范初阳从昏沉的睡意中清醒过来时,她因着没有着落的脚连着腰背都感觉酸麻,睁开眼睛缓了会才慢慢坐起来。
  揉了揉脸,她第一反应是找水喝。
  正想着,蓟云暖已经听到她的动静,他手上拿了几支画笔,转过身看到她干涩的唇,道:“桌上有放凉的水,你要喝吗?”
  “嗯。”范初阳轻声应了,但腰背都酸麻着现在也不想动,打算待会再去喝。
  可蓟云暖好像误会了她的意思,放下手上的画笔,过来端着水递到了她的面前,“给你水。”
  范初阳神情复杂地接过,不知道该不该解释一番,又觉得只是端杯水没必要矫情,道了声谢咕嘟咕嘟喝掉大半。
  这个房间里是配了电热水壶的,但她好久不来,水壶甚至都忘记放在哪儿了。
  喝完她双手握着杯子,有些走神。水的温度还带着些热气,入口却刚好,柔化了她中午吃完麻辣火锅现在还没有停下的胃部灼热感。
  本身她能在那种情况下睡着就很不可思议,但更不可思议的好像是蓟云暖,他细心的过分,那一大堆画材已经收拾好,也没有把拆碎的包装堆在房间里,而且在她睡着的时候,她半点声音都没有听见。
  该不是捡了个田螺姑娘,田螺男孩吧?她随意瞎想着。
  熬过蒙昧的那几分钟,她想起来睡觉前说的,和他去把画室的东西都搬过来,便开口同他说了,得到已经都搬过来的答案时有点不敢相信地望了望他露在外面的纤细手臂。
  然后多少意识到自己走入了思维误区,就算是看着瘦弱,毕竟也是男生。就是微妙地显得她没什么用,吃完就光睡觉了。
  范初阳从沙发上站起来,思考了下,问道:“你要睡会吗?沙发让给你。”
  蒙昧过去了,但她貌似还有点脑子反应不过来,只能找到这么一句话。
  “我,我吗?”蓟云暖飞速看了眼她刚睡过的沙发,已经那坨被她随意团吧团吧就丢在沙发上的毯子,感受到了可耻的心动。
  他微微低头,让头发遮住躁动的双眸,道:“可以吗?”
  “嗯,去睡吧。”范初阳伸了个懒腰,望向外面湛蓝的天空,感叹道:“真是适合睡觉的天气。”
  感叹完,看到蓟云暖还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她以为他害羞着,干脆绕到他背后,将他往沙发那边推去:“不要跟我客气,困了就赶快去睡吧,我不会发出声音的。”
  她大概是不知道害羞的那种人,而且越是别人对着她害羞,她反而态度自然。
  隔着薄薄一层卫衣,那双柔软的,骨肉均匀的手贴在他的后背上,蓟云暖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完全抗拒不了地顺着她的力道往沙发走去。
  停下来时他的腿已经贴上了沙发边缘,而蓟云暖仿佛丢了段记忆,只觉得自己大约是飘过来的。
  贴在他后背上的手离开了,捡起了沙发上的毯子叠出标准的长方形。
  他的眼中,失落一闪而过。
  躺上沙发下意识地便对着靠背蜷缩起来,蓟云暖闭上了眼睛,耳朵却捕捉到什么划过空气的声音,尚且留着一点点,快要感受不到的余温的某样轻软又绵密的物事盖在了他的身上。
  带着与他刚才躺下来时嗅闻到的同样气味,一个来自她的发间,另一个来自她的身上。
  蓟云暖将身体绷紧地缩起,又缓缓在这令人安心的香气中放松。而手指在薄毯的掩盖下却虚虚地握住,凸起的骨节带着无人察觉的克制。
  他垂着苍白的脖颈,恍若陷入一场不愿醒来的幻梦。
  *
  在夕阳渐渐出现的时候,蓟云暖醒了过来,他颤了颤眼睫,强制自己清醒过来,然而许久没有这样放松的睡眠,身体还贪恋着被体温捂暖的毯子不愿意离开。
  在察觉到这一处空间只剩下他一个人时,他的面色褪去了刚醒的红润,漆黑的眼眸里一片黯淡,他坐起来,抓紧了滑落的毯子。
  范初阳哼着歌提着两碗云吞回到房间的时候,黑发的少年已经坐在画板前,窗户大开着,猎猎的风刮起他微长的头发,也将他空落的卫衣灌满。
  那一瞬间,在苍黄的夕阳下,她只感觉蓟云暖比那每天独自升起落下的太阳还要孤独,太阳身边或许还会缠着几团白乎乎的云,他只能握着画笔,看着画板。
  她向来不会在这种似是而非的情绪中陷入多久,晃了晃脑袋,才意识到不知不觉间已经停了哼着的歌。
  停了就停了。范初阳关上门,将两碗云吞放到桌上。
  为了不让云吞吸了汤水发开来,店主刚打包好给她,她就风风火火赶回来了,现在从透明的打包盒外面看上去,还不错,基本维持着刚放进去的形状。
  她纠结要不要叫蓟云暖吃饭。
  这两天,范初阳维持着每天骚扰岑施与的频率,从他口中问出了很多美术生的相关,其中他就有说道,不喜欢在有灵感时被打扰。
  但怎么去判断到底他那一刻有没有灵感,岑施与望着求知欲格外强烈的外甥女,扯了下嘴角,说出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答案——大概是用心感受吧。
  范初阳也望着舅舅,他们俩的长相其实有一点点相似,特别是眉眼,只是一个更锐利些,一个更柔和。
  “小舅舅,你还是早点睡觉吧。”
  被挂掉电话的岑施与看着手机手机屏幕,笑骂了声小混蛋。
  所以,范初阳不知道蓟云暖现在的状态算不算是有灵感。她走到对方身后,他就自然停了笔,声音刚出口时涩哑,“怎么了?”
  他正在画得那副画是昨晚她看到的夕阳图,范初阳下意识看向窗外,她上楼的时候堆叠的白云刚染了些金光。
  现在却不一样了,因为太阳的颜色也从金色变成了橙红色,密密叠叠的云被阳光染色,每一处边缘都好像颜色不同,互相贴近叠染却格外美丽。
  “……没什么。”
  下意识地,范初阳就理解了小舅舅说的用心感觉。她声音放轻,像是不敢打扰到什么,“你继续画。”
  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夕阳留着余晖,蓟云暖正添上最后几笔余色。
  凝望他专注又沉静的侧脸,从未只是说着喜欢天才,喜欢别人天赋的范初阳第一次稍稍袒露了真实的心思。
  她浅浅叹息了声,那一声短短的轻叹几乎要融进夜风里,她说:“好羡慕。”
  最后一笔颜色已经上完,挪开画笔的时候正好蓟云暖听到了她这句话。向来能握稳画笔的手动了下,险些在今天完成的那部分画上留下不该出现的一笔。
  可能范初阳也只是就这么感叹了句,没有指望他的回答,她立刻就恢复了平时的语调,道:“我买了云吞回来,现在云吞都泡大了两倍,一个个跟被沉尸似的,看着没胃口,我们出去吃吧。”
  蓟云暖安静地等着她说完,他抿抿唇,如同把这辈子的勇气都用光了,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初阳。”
  “嗯?你不想出去吃吗?”
  “……不是。”他险些就被这个问题击败。
  范初阳也听出来他应当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她漫无目的地猜测是要告诉她喜欢吃什么吗?还是和她说,让她早点回家,毕竟天又要黑了。
  可她没有想到,蓟云暖会对她磕磕绊绊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没有想过自己拥有什么天赋吗?”
  曾经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用着嘲讽的语气,问她,“你就没有半点天赋吗?”当时她不屑地回答,我有钱还不够吗?
  她无法对蓟云暖说出这句话,却也不知道说什么,沉默了下来。
  这样的沉默对她而言很少见,蓟云暖意识到或许他说错了话,或许他不该提起这一点。他以前听说范初阳的时候,有人藏着嫉妒道,不是跟这个天才不清不楚,就是跟在那个天才后面,她到底是多平庸才这么追着有天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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