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起来真好笑——青城浮灯
时间:2022-06-10 07:04:23

她对他难道公平过吗,冷暴力算什么公平?他的背影与往日无声重合,同样孤独的离去,步之遥想叫住周以寒,又想她没理由。
她沉默,搬了椅子坐在项鸣泽的病床旁,端详他安详的睡颜。他只是睡着了,再没能打扰到他的人事物,可他还没满二十岁,余生不该在病床上和沉睡中度过。
她想象中,他会走上光辉灿烂的未来,他却停在二十岁的前夕,为什么不能向前多走一走。
“小泽,今天天气很好。”步之遥望向晴朗的天空,视线在项鸣泽闭着的双眼凝结,“你可以早点醒来吗?别睡一整个假期,好吗?”
她握上他的手,期待他会回握她手,悠然转醒,再笑着对她说,他睡了一场很长的觉,梦醒她就在他面前,从未离开过。
然而项鸣泽要把梦做成永恒,他静静睡着,没对她睁过眼,手也任由她握,没给过她半分会醒的可能。
从脆弱悲情的少年长大成人,尚未尽享过世间的精彩,他的人生不可以在这中断,步之遥的眼泪落在项鸣泽手上:“小泽,我改掉我的新年愿望,从现在起,我新的一年别无所求,只求你能醒。”
“以后我每天都来陪你,给你讲故事,唱你家乡的歌。”她翻开她带的故事书,用流利的藏语朗读起来,“你听,你教我的,我没忘记。”
曾是最亲密的存在,她生命中关于他的部分,只要她想,随时都能想起。
纸巾递来,右手戴了枚戒指,步之遥认出是周以寒,没回头:“你回去吧,别等我了。”
“把你一人留这儿,你难过了谁来安慰你?”周以寒又扯几张纸巾给步之遥,“遥遥,我们每天中午来医院看他吧。”
联想他们伪装情侣的若干次,步之遥说:“也对,你说演戏,那做戏要做足。”
“可以不哭吗?你哭了伤到的是你自己。他要能感受到,肯定不希望你为他哭得眼睛发红。”周以寒递过拆开的人工泪液,“来滴两滴,看你眼睛红的。”
刚她一直在背对他,步之遥嗓音闷闷的:“你怎么猜到我哭的?”
“你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真当你自己冷酷无情了?”周以寒从步之遥手里拿回纸巾,给她擦眼泪,沉声道,“都叫你别自责了,你还自责,你……”
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它不适合当下说,周以寒低叹:“叫我怎么说你才好。”
“我……”步之遥鼻息间有细碎的颤抖,“人抗衡不了意外,可他的意外,多到我受不住,明明针对我的谋杀,却连累到你们。”
遗憾无可弥补,它永久保留,步之遥回想她曾铸成的伤害,哽咽着说:“我只会拖后腿,害亲近的人受苦。”
她刚滴上人工泪液,它们就随眼泪滑落,周以寒隔了纸巾,触碰步之遥的眼泪。
“可你也给大家带来幸福了,至少——”他短暂地停顿,“大家都明白的。”
没给余地去细想周以寒省略的,步之遥平息泪意:“谢谢你。”
 
第42章
 
一连数日,步之遥和周以寒中午去医院,项家人不在时,周以寒就出病房,留步之遥在病房里和项鸣泽说话,要回公司的时候再随他走。
周六中午,周以寒突然收到顾斯菀的邀请,说和夏初柔请他喝茶,地点在茶楼。
“周以寒,你来了,坐吧。”例行的自我介绍环节,顾斯菀问,“遥遥和你提过小柔吧,很多次,如果我没记错,你们没见过面。”
对步之遥的前男友之一周以寒,夏初柔没怎么关注,顶多瞄过两眼新闻。但今天近距离见真人,他眉眼间有某种熟识感,久远的记忆回归她脑海:“不,我见过,在停车场。”
茶香萦绕,周以寒的真实情绪,藏匿在升腾的雾气后:“对,很巧合。”
“我们今天找你,是给你看点资料。遥遥和我说了警方的调查结果,我怀疑和项鸣泽有关,我就托外国的侦探去找证据。”顾斯菀挪开茶杯,推过一叠纸质文件,“证据表明,他没参与谋杀,但全程知情,并参与了另一个阴谋,串通我家医院的医生,伪装重症患者。”
他最先共情的,是步之遥被欺骗的愤怒,周以寒手紧贴茶杯,手指都烫得发木:“我不关心他真伤假伤,我只关心遥遥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告诉她。”
“我们也犯难,就来找你了。”夏初柔帮顾斯菀来套话,“想找你拿个主意,是该告诉遥遥真相,让她更难过呢,还是该警告项鸣泽,让他赶快醒,瞒过遥遥呢?”
越过步之遥,来问自己的看法,在友谊交往中算大忌,她们最讲义气,除非有共同的目标。以她的性格,周以寒笃定她们会选前者,看穿两人的目的,他拿杯盖撇去茶上浮沫:“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吧,大家都直白点。”
“哦?”顾斯菀会意地笑,“我以为你还会装一阵呢,不装了?”
“你看,他买通两国的医院作假,脑震荡弄成植物人,你真被伤到腹部,和他比,你却输了,你甘心吗?不想拆穿他吗?”她反问道,“你敢说你没阴暗的念头吗?”
“我有,比如我后悔我没再伤重点。”周以寒漫不经心抬眸,“她会陪项鸣泽,是因为伤得重吗,如果我也重伤,她会陪谁,排除掉受伤因素,她又会陪谁。”
不光是雅间内三人在对话,步之遥也在电话里听,意识到周以寒说多错多,夏初柔和顾斯菀对视,又确定她们想听他说完,便没阻止他。
“这些天我在想,如果我也伤得很重,或者装成要死了,弄得痛苦些,倒在她怀里,对她说些深情的语句,去扮演一个愿为她死的情种,是不是她就能铭记我,把我的每句话都记在心底。”雾气减淡,周以寒的表情逐渐显现,是种深度剖析自我后的透彻,“我花一点时间,在无法复刻的场景下,来经营自己的表演,毫无疑问,效果会远胜项鸣泽。但事情发生的一瞬间,我只想保护好她,没有别的念头。”
“我碍于项鸣泽的伤,没表露我的阴暗面,”他话锋一转,“不过我要谢谢你们,让我终于能抛掉顾虑。”
顾斯菀瞥眼她手机,步之遥发来指示,行动收尾,她悠然道:“那就,坐等你的后续表现了。”
“多谢款待。”周以寒细细品起茶来,“这茶真不错。”
“毕竟是茶香四溢嘛。”夏初柔笑道,“遥遥喜欢酒那种直冲天灵盖的感觉,但偶尔品品茶她也很爱的。”
喝过茶,周以寒晚上和郑博宇吃饭,安筠没在,跟她闺蜜们去自驾游了。
清吧里,郑博宇拉开一罐啤酒:“最近你一到中午就没影,我俩要跟你吃顿饭,还真约不动。”
学生时代天天搭伙去食堂的交情,他对好友的失踪很疑惑:“你都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周以寒随口敷衍道,“就找遥遥吃个午饭,顺道和她逛逛。”
待他直视郑博宇时,对方看他像看个傻子:“你猜我信吗?”
跨年当天的视频早在各大平台传播,郑博宇也有所耳闻,传言项鸣泽受了重伤,正在医院治疗,并非出国度假,且未再露面。
隐约识得个中端倪,郑博宇问周以寒:“到哪逛?医院吗?”
被猜对事情发展,周以寒不再隐瞒:“对。”
已知项鸣泽是当年帮过周以寒的少年,郑博宇想到项鸣泽和步之遥的关系,推测道:“你不是去看他,你是陪小遥去的,是吗?”
略去项鸣泽装病那一节,周以寒大致讲出他的打算,而郑博宇听他说起,却满眼的惊讶与荒谬。
“疯了吗你?要跟她一起照顾那小子,别跟我说你是报恩!”郑博宇眉头紧锁,他压低声音质问周以寒,“你是嫌上过的新闻少吗,赶着去上社会新闻,搞大爱无疆!”
眼中透着局外人般的淡定,周以寒问郑博宇:“她要对他负责,我不忍心看她一个人承担,就和她一同分担了,不合理吗?”
被周以寒回看,郑博宇也生出些迷惑来,他不禁自问,他们到底谁的想法更离谱。他喝了口啤酒,酒的冰凉缓缓流进胃里,给他片刻的冷静:“你想过吗,你们把他照顾醒了,万一小遥转头就找他复合,你上哪哭去?”
关键因素要保密,周以寒只说:“这个你不必操心。”
事关步之遥,郑博宇劝周以寒的那几次,没一次能劝动的,他不得不采取挫折教育,举例说明:“你忘了,那小子比你小了快十岁,哪怕在床上躺十年,他也才三十,到时候你都快四十了,孑然一身的,你叫我们怎么忍心?”
“我哪孑然一身了?”周以寒嘴角流露笑意,是源自实力的底气,“我还有钱呢。”
你就倔吧你!郑博宇血压秒升高,他默念着莫生气,稳住呼吸回道:“行,我杠不赢你。”
“首先,我很自律,性格脾气比他好,有独立事业,不靠家里养,奉行丁克,绝不和遥遥吵架。”周以寒理性分析道,“就算你设想成最坏的,十年后我发福了,油腻了,而项鸣泽‘才’三十岁。”
“等会。”郑博宇问,“其次呢?”
“你觉得,一个躺了十年的男人,肌肉都萎缩了,能有什么吸引力。”轻晃玻璃杯,冰块碰在杯壁上,周以寒淡淡道,“别忘了,永远有男孩正年轻着,遥遥不选我也无所谓,我相信她会选更年轻更好的,我也能给她介绍。”
“你这就确定小遥不爱那小子了?”郑博宇顿觉自己未老先衰,他的内心沧桑万分,一副不懂当代年轻人为何发疯的样子。
“遥遥又没官宣过他们是男女朋友。”见郑博宇欲言又止,周以寒接着道,“你想问我,当初不也没和她官宣过吗。我打个比方,假如你是她,在她的处境,和不上进的普通男孩谈恋爱,你会公开恋情,让先前的塑料朋友看笑话吗?”
对周以寒的理智程度不做期望,郑博宇再问:“没勇气公开,那何必要谈呢?”
“‘感觉’和‘感情’是两码事,感觉到了就谈,长久就产生感情,感情淡了就分。”周以寒换只手拿酒杯,右手搭在左腕,淡漠到如同置身事外,“况且我和她公开,只会招致外人对她的攻击。”
劝告又失败,郑博宇干脆省略步骤,快进到发表寄语:“你加油,我们等着喝你们的喜酒。”
“这还差不多。”周以寒眯起眼睛,为郑博宇满上,“这顿酒我请了。”
第二天中午,周以寒准时来接她,步之遥坐上车,手在脸侧扇扇风:“你车里太热了。”
以往她喜欢车里暖些,但昨晚没睡好,今天她热得有点头疼。
“热吗?我来吹吹,给你手降温。”周以寒让司机调低热风,握着步之遥双手轻轻吹,“还合适吗?”
“合适。”汽车隔板升起,步之遥将手抬高,到周以寒唇边,“再凉点也好,昨晚我空调太低,把心都吹凉了,你温度太高,温差很折磨人的。”
她倒没开空调,可她心真的在发凉,这一阵每当她闭眼,都会浮现昏迷的项鸣泽,和他坠海的一刻,绝望如黄土盖过她的头顶,密实又憋闷。
早知她会遭刺杀却没说,步之遥姑且能合乎逻辑解读,项鸣泽是怕她烦心、惊慌。但他选了她最难容忍的欺骗,设局骗她,只为利用她的同情心,来使她坚定地选择她,她如坠冰窟,没法再找理由说服自己。
她曾经最欣赏他决绝的狠劲,而他不惜拿性命做局,赌能避开袭击,赌输搭上那条命,赌赢套住她,她会当这是深情吗?不,她想离他远点,再远点,躲到谎言浓度最低的领域。
“我来暖你,你手再放心口,你的心就暖了。”周以寒在描摹步之遥的每分每秒,他靠近,抓住时机坦诚道,“遥遥,我听闻一个秘密,必须要对你说。”
“不听,我心烦。”步之遥要抽走手,来捂耳朵。
和顾夏两人在喝茶时,周以寒看见顾斯菀中途连上充电宝,她手机的品牌掉电略快,他想,她在做的某件事大概要避免中断,那八成是和步之遥的通话。
他借去洗手间,微信打给顾斯菀,茶馆wifi信号满格,系统提示占线,那只能是她在和步之遥语音。
戒痕轻蹭步之遥手心,周以寒温和安抚她:“你心烦,我不讲了,我们先把午饭吃好。”
昨天,翻阅过顾斯菀的详实证据,步之遥本想冲到病房怒扇项鸣泽,她们劝,要她别选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发泄,好歹攒个后劲足的。
的确如此,步之遥想,和周以寒互相装傻,演场调剂生活的戏码,来缓解她被欺骗的愤恨,比打人有趣多了。
一天内打兄弟俩,对她来说是挺困难。
“遥遥今天好棒啊,吃了两碗饭。”牵手和步之遥走进病房,周以寒的演出正式开始,“好了,我该走了。”
“你想和我说什么来着?”步之遥作势挽留。
“寒暄罢了。”周以寒走远,关上病房门。
留步之遥在病房,她手放在项鸣泽手上,身后响起脚步声,一只手覆上她的,是周以寒去而复返。
“我想跟你说。”周以寒手掌的薄茧蹭过步之遥手背,他拇指食指环住她手腕,强硬拿开她的手,“我会和你一起照顾他,到他恢复健康为止。”
“你自作多情得让人发笑。”被拉起转到和周以寒面对面,步之遥红唇轻启,抬头冷冷道,“周先生,请你自重。”
一把揽她入怀,周以寒箍紧步之遥的腰:“抱歉,不会。”
 
第43章
 
“多了个人和你照顾他,这样不好吗?”周以寒捧起步之遥的脸,收紧手臂,口吻认真而庄重,“我没有开玩笑,我要和你分担。”
他素日冷淡的眼眸,转瞬涌起漫卷的浪潮,步之遥身处其间,能感知到那浪潮有多炽热,多汹涌,更似要把她吞噬殆尽的火海。
“我已经不需要你了。”她踮起脚,鼻尖和他的相碰,话语却决绝,“或许从前需要过,但往后,我再也不需要了。”
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音量,周以寒用气声问步之遥:“是说他吧。”
耳垂烧得滚烫,步之遥在周以寒耳边吹气:“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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