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步之遥也闭上眼,期待她最心动的触碰。
忽然,刺耳的枪响划破夜空。
第39章
枪声来自不远处的一艘小型游船。游轮上,庆祝新年的人群登时陷入慌乱中。男人女人在尖叫在呼喊,夹杂着小孩的哭声,顷刻间,乐土沦为地狱。
虽在美国读完大学,但四年来步之遥的人身安全都很有保障,像今天的直面枪声是头一遭。可能是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她双腿发软,被周以寒扶住,勉力维持平衡。
混乱拥挤的人群中,周以寒搂上步之遥的肩,为她挡开人们躁动的冲撞:“走,我们进船舱。”
小腿不争气地抽筋,步之遥咬着唇,一瘸一拐向船舱走。命运已经戏弄过她一次,她不允许第二次再发生,她不可以死在这里,她要活下去。
“砰!”
迎接新年的期盼与喜悦,转瞬变为末日来临前的灭顶绝望,又一声枪响,中文和外语的混合中,甲板上的游客们慌乱大喊道:“有人中枪了!”
和他们同一侧,伤者听声在后边,两人让开些,腾出空间给伤者。酒液洒了满地,与血液混成血腥的危险气味,步之遥踩在上面,恐惧和感官共同作用,阵阵反胃感涌来。
她见到地狱了,就在今天。
“有纱布吗!有纱布吗!伤者大量流血要止血的!”伤者的朋友大声用英语求助。
甲板上共三层,设有长桌供游客休憩,观赏风景。步之遥瞥见一辆服务推车,装有消过毒还未铺的桌布,最主要是够干净,可以临时拿来止血用。
“我们把桌布拿给他们吧。”她提议道。
“行,纱布不好找。”周以寒也同意。
刚巧推车旁有位服务生,步之遥叫服务生帮忙把桌布递给她,然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的头,杀手在夜色下卸掉他服务生的伪装,向她发起新一轮的杀戮。
电光石火间,周以寒一脚踹翻杀手,拉过步之遥牢牢护好她:“大家快跑!”
那把枪掉进河里,杀手倒地,口鼻被踹出血来,他爬起冲向两人,手里是雪亮的尖刀。情势紧急,周以寒赤手空拳和杀手搏斗起来。
似有预感,步之遥闪身下蹲,子弹一长串击中玻璃,她与死亡,只相隔几十厘米。
而杀手身法诡异,竟然躲开周以寒,要向她冲来。周以寒去挡,被杀手的刀划过腹部,血瞬间染红他的白衬衫,他倒地。杀手拿刀再刺,他躲过,踹得杀手捂住某处,连连后退。
周以寒为了保护她,受了刀伤,尚不知伤势有多严重,步之遥的眼泪如雨般落下:“周以寒!”
人到绝境会激发出绝地反击的疯狂与怒意,就算下一秒会被射成筛子,她也要拉杀手垫背。步之遥飞快抓起桌布,抄起推车上放着的红酒,在逃生群众的惊呼声中,扑向要向周以寒补刀的杀手。
背后下手,步之遥抡起酒瓶砸在杀手后脑勺:“我□□大爷!”
酒瓶碎裂,酒液四溢,杀手晃晃悠悠即将倒下,她一把扯住杀手,掉转方位,用他做人肉盾牌,来挡射向她的子弹,再猛地丢开。
“哥哥,哥哥。”她扑到周以寒的身边,从包里摸出指甲刀,在桌布剪开豁口,双手奋力撕扯成布条,“我给你包扎,给你止血,你不准有事!”
“我没事的,只是伤到腹部,没伤到内脏。”周以寒扯出笑容来安慰步之遥,“你快进去躲,别管我,快去。”
看周以寒的伤口在往外渗血,步之遥满脸是泪,哭着质问他:“‘只是’???”
她解开他的衬衫,布条缠在他腰间,勉强止住血。
谁都难以承受的伤痛,刀再偏点,他的伤情就会加重,他怎么能说“只是伤到腹部”?是不是只要她平安无事,他伤得再重都无所谓?
“我再歇会能自己走的。”说话间牵动伤口,周以寒声音放轻,“遥遥,别管我了。”
“不行!”步之遥的拒绝无比强硬。
有好心人上前,她起身,后背挡住随时会袭来的子弹,和他们一起,搬起周以寒走。
和好心人将周以寒搬到近处的室内,待在较为安全的游轮另侧,步之遥简单回答众人关切的问询。恐怖分子用的□□扫射,万幸没机枪,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即便这样,伤者也不在少数,浓重的血腥气萦绕。
她望向窗外,游轮迟迟未靠岸,速度却加快,向曼谷湾驶去。后方另一艘游船靠近,她顿感大事不妙——万一是来补给弹药或枪支的,大家都难逃一劫。
还能来几拨人搞恐怖袭击,都来吧,她会陪着周以寒,这场难关和他闯。
靠近的游船上,似出现熟悉面孔,步之遥看清那边,是——
是项鸣泽。
他也看见了她,步之遥避开他的视线,握紧周以寒的手:“哥哥,你再等一等,警察会来的。”
确定没伤及内脏,周以寒倒不紧张,他只在想,待会要打一针破伤风。这次换他逗步之遥:“能听你再这么叫我,我的伤总算没白受。”
“我不许你开这种玩笑!”步之遥鼻子发酸。
她的红裙染上红酒和鲜血,深深浅浅的红,原本最喜欢的衣服颜色,此刻刺眼到她不愿再穿。
他们牵着手,游轮忽地一阵倾斜,所有游客再度陷入恐慌。游轮未能及时靠岸,船长和大副等人多半被劫持了,船身倾斜,代表它会在短时间内沉没。
若是从内部攻破,救生艇很可能也被破坏掉,恐怖分子要断绝大家逃生的路,等他们运来枪支弹药,再将人们屠杀殆尽。
难道她要葬身湄南河?步之遥捏紧周以寒右手的戒指:“戒指还有一枚,刻我花名的,对吗?”
归步之遥的那枚戒指,周以寒始终带着,他在等能戴在她手上的那天。
“等回酒店我戴给你。”他说。
半空中有物体飞过,看是一只钢制钩爪,步之遥挡在半躺的周以寒身前,而他坐起抱紧她,背对敌人,将她护在他的怀抱。
“我叫你把后背留给我,不是让你挡我前边,懂吗傻瓜。”他低声责怪她,“他们上来就上来,你有我。”
“步之遥!”项鸣泽在游轮窗外喊,“船要沉了,跟我走!”
“我会游泳,不用你救,你要救就带以寒走!”不能让项鸣泽挺身犯险,步之遥铁了心赶他走,“不然就离我远点!”
“非要我逼你滚吗?”面对他受伤心痛的眼眸,她再放狠话,却目睹两名黑衣人接近,“当心身后!”
一记回旋踢踹倒黑衣人,又来同伙支援,项鸣泽以一敌二与黑衣人缠斗,忽被蹿出的偷袭者勒住脖颈,倒退间,他们双双掉下游轮,枪声随之响起。
无关爱情,她不想失去任何一个,眼见项鸣泽在她面前落水,步之遥目眦欲裂:“小泽!”
久违的警笛声传来,警方与恐怖分子展开对抗,很快平息混乱。救援队携救生物品赶到,广播系统也遭破坏,警察用扩音器指挥人们撤离。
身为伤者,周以寒让伤势更重的先走,才和步之遥坐上救生艇。
她没伤,但她伤了人,步之遥前往警察局配合调查,与周以寒在码头分别:“哥哥,我去趟警察局,你在医院等我。”
“我等你。”周以寒轻吻步之遥的脸颊。
经警方调查,步之遥未构成犯罪事实,离开警察局后,她接到大使馆的电话。简要说明情况后,她向工作人员打听周以寒和项鸣泽,对方告知她医院位置及他们的伤势,她到超市买了些东西,赶往医院。
受了外伤没伤及器官,周以寒伤口刚缝完针,在病房休养,而项鸣泽头部受到撞击,正在ICU进行抢救。
ICU禁止非病人家属进入,步之遥路过,走向周以寒在的病房。病房里,周以寒敞开穿病号服,没系扣子,腰部的伤口外包了纱布。
“哥哥,我回来了。”她拆开装三明治的纸袋,“你太费体力了,趁热吃吧。”
隔着纸袋,温热的现烤三明治暖着他手,周以寒咬了口三明治,细嚼慢咽。
路上,步之遥一遍遍感谢上天,庆幸周以寒受的是轻伤,她抿抿干燥起皮的唇:“伤口还疼吗?”
“对不起,不该带你来泰国,害你受惊吓。”周以寒没想到会在泰国遭受恐怖袭击,他缝完针回病房,才有空拿手机,朋友们的电话、短信和微信,都要将他的手机塞满了。
“大家问我咱们怎么样,我说你去警察局做笔录了,我受了点外伤,没什么大碍。”他又道,“小柔和斯菀她们我也说了。”
“不是的,不是你的错,你别自责。”愉快的旅程被恐怖分子搅局,周以寒却为此自责,步之遥内心苦涩,劝慰道,“我们没法预见未来,可是,能和你在船上跨年,我很高兴,这就够了。”
对上周以寒如水般温柔的目光,步之遥几乎要溺死在里面。他总是对她温柔包容,即使是为救她而受伤,也半点没有要怪她的意思,反而揽下全部过错,说错在他带她来这玩。
这怎么能怪他。
“别陪我了,你去看他吧,”周以寒旋着右手的戒指,他浅笑,“他伤得重,肯定也想你陪的。”
没直接回周以寒,步之遥在往坏处想——如果项鸣泽的伤太重,再难醒来,那她会舍弃周以寒,选择项鸣泽,她要对他负责,照顾他,陪伴他,到他们老去。
抗拒和周以寒讨论日后的事,她后反劲的疲惫,满身倦意,转而向他问出她最深的困惑:“你觉不觉得,他们像冲我来的?要不很难解释,他们那股劲头,像要搞死我。”
“他们是无差别袭击,你朝他们要了桌布,杀手才攻击你的。要真是冲你来的,那会搞得更凶险。”尽力打消步之遥的疑虑,周以寒温声道,“别想太多,回酒店换身衣服,洗个澡,睡觉吧。”
“你还没回我,伤口到底疼不疼呢。”步之遥想留下陪周以寒。
“不疼了,但打破伤风的地方有点疼。”周以寒露出他病号服下,注射的部位,“看在我是伤员的份上,能帮我揉揉吗?”
他漂亮的人鱼线都露给她看,步之遥红了脸:“我帮你揉就是了。”
历经危难,肾上腺素不受控制分泌过多,劫后余生的情境,周以寒战损的样子在她眼里万分性感。
她该严肃,该正经,可她没做到。步之遥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不合时宜的心思,掠过周以寒的肌肤,燎得她指尖发烫。
“吻我。”周以寒抓住步之遥要拿开的手,在他受伤的没受伤的地方肆意作乱。
没等她贴近,他已搂过她,狠狠吻上她的唇,扯到伤口反倒给他更强烈的刺激,无处宣泄的肾上腺素释放在他们的吻里。
一吻终了,步之遥所经受的慌乱、恐惧与无措,一齐随它而去,仅剩的力气被周以寒的深吻抽空,瘫在他身侧由他搂紧。
“我知足了。”他在她耳边低低道。
第40章
周以寒还紧紧搂着她的腰,步之遥动了动,放软声线:“放我下床。”
“不放。”周以寒扯过被子,盖住步之遥,将她和他困在被子里。
他轻叹:“我们多久没盖过同一床被了。”
从警察局出来去医院,中途步之遥回酒店换衣服,擦掉脸上手上沾的血迹,发尾也沾了,她草草冲洗过,却总有血腥味挥之不去。
她鼻尖蹭着他的,撒娇道:“那你放我去洗澡,我身上血味太重了。”
想再留她一会,周以寒轻吻步之遥:“我没闻到。”
难以忽视的气味,越来越折磨她,步之遥皱起脸,不满地念起眼前的人:“周以寒——”
“去吧。”周以寒抵挡不住步之遥的攻势,松开她,“都带了吗?”
走时,步之遥带好洗漱用具和浴巾毛巾,想在病房的卫生间冲澡:“带了。”
快速冲完澡,那股令她窒息的气味散去,她吹干头发,换好衣服,见周以寒竟下了床,站在另张床旁,忙对他说:“你快回去躺着!”
事态紧急,医院先送周以寒到双人病房,缝完针他换到单人病房,另有床供陪护人休息。他伸手按几下床面:“这张床坏了,你只能和我睡一张床了。”
重逢后,周以寒的动机都不加遮掩,步之遥瞟了眼年久失修的床:“你故意的,就真不怕我压到你伤口?”
“你没少压过我,没一千次也几百次了。”周以寒轻笑,“我不信你找不准。”
“你严肃一点。”步之遥倒打一耙。
“严肃点吗?可有个小女孩,她还等着听我喘呢。”周以寒躺回病床,脱掉碍事的病号服,“你说呢,遥遥?”
消息提示音在当背景音,步之遥拿起手机回消息:“我们回完消息再说。”
“好。”周以寒按动空调遥控器。
她喜欢他暗戳戳的小动作,过了会,步之遥配合地缩缩脖子:“怎么回事,好冷啊。”
“我被子分你一半。”周以寒打开被子,“来取暖吧。”
“那我要钻被窝了。”步之遥躺在周以寒身旁,在他没伤到的那侧,“你裹紧点,我怕冷。”
她穿了条舒适的棉布长裙,感受周以寒的体温,头靠在他肩膀,回复朋友们的关心:“我接了整整一路的电话。”
“我刚刷到今晚的视频。”周以寒单手搂步之遥,“我们要住在热搜了。”
“嗯?”步之遥在看周以寒的手机。
视频里,她抡酒瓶怒砸杀手后脑勺,那声怒骂用加粗加大的字体标示,视频文案则是“步之遥智勇双全美救英雄”。
“别看那条。”她红着脸上滑界面。
“嗯,看这条。”周以寒陪步之遥看新一条。
受伤倒地时,他看不清她那究竟发生了什么,及至刷出新视频,在配文解说下才看懂。他念出简短且劲爆的文案:“‘跨年横遭袭击,步之遥拿坏人给自己挡子弹,跌宕惊险堪比大片’。”
“你拿坏人挡枪,我以为你知道枪很危险。”他声音微颤,“那为什么还要救我。”
他已卸掉向来冷静持重的外在,对她显露深藏的疲态,清澈的眼眸布满红血丝。步之遥指尖轻碰周以寒微湿的眼角,灼人的热意烧进她心间最深处:“你能为我拼命,我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