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猫咪围裙的男人——绾山系岭
时间:2022-06-10 07:39:58

  说完,抬头朝程庐璀璨一笑。
  程庐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嗯。”
  顿了片刻,他说:“你知道因为我,青丘才这么早……”
  唐梨缓缓抬起头来,即便是过去这么久,程庐还是无法彻底释怀,连“死”这个字都没法说出口。
  “我听白大仞说过,”唐梨心疼地抚了下他紧皱的眉头,“谁都知道,这事不怪你。”
  程庐苦笑着摇摇头,“旁人可以这么说,我不能。”
  或者说他执意通过恨自己来舒缓失去挚友的痛苦,这样才能找到内心那个支撑点,度过这漫长的岁月。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无法面对所有这一切。”程庐缓缓说着。
  他吃饭时会想起青丘菜得一逼却又爱显露的厨艺,他但凡听到任何音乐也能想起青丘在舞台上挥洒自如的模样,他即便连睡觉也能想起这个像小太阳一样的男人经常做噩梦,每次被吓醒时非要来他房间睡地板。
  明明相处不过几年时间,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连呼吸也彼此深深扭缠在一起。其中一个突然撒手离开,另一个连呼吸这么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
  “我试过很多方法,冥想、打坐、求佛、拜庙,寻求心理医生的指导……”程庐淡淡道:“都效果寥寥。没什么用。”
  唐梨知道程庐在安青丘意外逝世这件事上活得像座大海上的孤岛,谁也不能靠近,他也不允许自己轻易靠岸。
  “后来,直到我认识你……”程庐定定看着她。
  唐梨一愣,“嗯?”
  “直到我认识你,我发现你和青丘很像,”程庐笑起来,“但又不像。”
  安青丘天性乐观,充满斗志,像永远不会落山的太阳。唐梨也如此。
  但了解唐梨后发现她不过是强行掩饰自己内心的空缺,努力把自己活成小太阳,暖着别人也暖着自己。
  她的勇气,她的赤诚,她的无畏,以及她透露出来的脆弱,吸引着他不停靠近,直到现在和她融为一体。
  她的呼吸连接着他的呼吸,她的脉络通往他的脉络,他又活过来了,重新像一个鲜活的人。
  唐梨定定看着他,“我只希望你开心。”
  程庐笑着点点头,“这也是我得愿望。”
  -
  沿江高速上车流飞驰。唐梨有些恍惚,后排的唐加加却兴奋地不停问问题。
  “爸爸的老家是什么样?”
  “我们可以出海打鱼吗?”
  “会不会遇到吐水的鲸鱼,飞舞的海豚,还有飞翔的海鸥呢?”
  程庐笑着说:“我也是第一次去,咱们拭目以待好不好?”
  唐梨只来过父亲唐弘毅老家一次。十岁那年爷爷去世,父亲回家奔丧,带着她这个所谓的长孙女凑够了辈分,好歹给了老人家一个三世同堂的好面子。
  那时她才知道父亲和母亲结婚后都没有回来过,平时父亲给老家生活费也是背着母亲偷偷给的。这些都是姑姑悄悄给她说的。
  那时的小渔村破旧极了,到处都弥漫着腥味,嫌弃鱼腥味的母亲一定不愿意来。
  现在想想,那次从父亲老家回去后,母亲好像一个人去了外地旅游,还是父亲开车好几百里把人接回来。
  母亲好面子,人前人后都要父亲十足十的爱,在她面前尤其是。人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可母亲显然害怕她这个破棉袄分走父亲的爱。
  手被人紧紧握住,唐梨转过脸来,程庐皱眉道:“我去拜见岳父大人好紧张,怎么办?”
  唐加加拍着胸脯说:“有我这个超级可爱的小舅子在,不怕!”
  “哎呦,我都忘了我还有加加这个小舅子做靠山!”程庐笑道:“我该怎么讨好呢?”
  唐加加嗯了一会,“可以把姐姐还给我吗?”
  程庐:“……”
  唐梨噗嗤一声笑出来。
  “咱们是一家人,”程庐心有戚戚,“加加,你得大方一点。”
  唐加加撅着嘴,“你每天都和姐姐睡觉,加加也想抱着姐姐睡觉。”
  程庐:“……”
  -
  导航都快被逼疯了,唐梨才找到渔村位置。那是一个藏在山岬后的小村庄,一排又一排的石头房坐落着,面对着涛涛大海,村口到处悬挂着渔网。
  几个妇人带着尖尖的斗笠,正低着头用刀撬开生蚝的壳,也不知说起谁家的八卦瞬时凑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听到车响声,有人抬起头来。
  “唉,你快看看,那个小孩长得好像三叔!”
  “没听说他有儿子啊?!”
  “这么小肯定是孙子了!”
  -
  唐梨找到父亲唐弘毅时,第一眼并没有认出他。他们虽然见面不多,但父亲永远按照母亲的喜好西装革履装扮,举手投足中保持儒雅随和,头发也梳得黝黑光亮……可此刻的父亲站在海边的礁石上,穿着土布夹层外套,黑乎乎的裤子上套着雨鞋,正吭哧吭哧从岸边拉扯着船,船上挂满了生蚝。
  他同船的朋友瞧见唐家姐弟,顿时戳了戳唐弘毅的胳膊。
  唐弘毅转过身来,抬起手挡在前额,原本保养得体的脸庞上晒痕一片,眉眼里还有来不及撤去的关于收获的兴奋……
  唐梨第一眼看过去觉得父亲老了很多岁,可又觉得这样的他更像个鲜活的人,而不是母亲手里的提线木偶。
  -
  唐家老宅在村子后排,靠着山岬,海水的咸味没有那么浓烈。唐梨凭借着记忆似乎还记得这里,三间房外加一个小院,满眼的野草还来不及拔掉,破败却又充满生机。
  姑姑听说他们姐弟两人回来了,赶紧跑过来,她嗓门大,人没到声音先冲了进来。
  “哎呀哎呀,小梨,加加,快让姑姑看看长什么样了。”
  唐加加从刚开始见到唐弘毅就像哑着了似的,再也没了之前的兴奋。他时而盯着唐弘毅不停打量,时而低着头苦闷着想事情。
  唐弘毅见到他们三人只是点点头,生性寡言的他现在话更少了,甚至连程庐是谁也没有多问一个字。
  姑姑的到来冲破了尴尬,敦实的身体扑过来直接给了唐家姐弟大大的抱抱……姐弟两人十分不适,同时露出别扭表情。
  唐弘毅慢吞吞地回房,搬来一张椅子,程庐赶紧跟上去,“唐叔,我来吧。”
  唐弘毅盯着他看了眼,随即把手上的椅子递过去。
  姑姑挤眉弄眼,明明压低声音问,可她天生大嗓门,所有人还是能听见。
  “这是你男朋友吧。”
  “长得好帅!但还是没你姑父年轻时候好看!”
  “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
  姑姑细细碎碎地问,唠叨中却有充满着唐梨不曾体会的温情。
  她抿着唇,正准备介绍,程庐搬来最后一把椅子放下,而后郑重地朝唐弘毅和姑姑介绍自己。
  听说他是名幼儿园老师,姑姑立马拍手说好,“老师好!以后你们孩子就交给程庐来管,肯定管得好好的。”
  听说他父母都是医生,姑姑立马又说好,反正不论程庐说什么,她都说好。
  一直没吭声的唐弘毅打断妹妹,“你问那么多干嘛?小梨自己喜欢就好。”
  -
  晚饭是父亲唐弘毅准备的,典型的渔村特色:全鱼宴,姑姑送来新做的碳烤生蚝,摆满了整张桌子。
  墙壁上时不时有壁虎爬过,唐加加坐在姑姑的怀里,被彻底当做了小宝宝。他别扭着,可又贪恋姑姑怀里的温度,小口小口地吃姑姑投喂的海鲜。
  “你们妈妈就来过一次。”姑姑没好气地说,“每次来不是嫌弃鱼腥味,就是说我们家厨房脏。你们爸爸这么好的人,都忍受不了她的控制欲。”
  她在弟弟房间里看到过骆希月的病例本,上面写着她得了什么双相障碍,控制欲极强,脾气特别易怒。
  唐弘毅把筷子放下,沉默起来。
  姑姑:“好好好,我不提她!”
  说到这里,她笑起来,“你们爸爸在这里住了几十天,这气色好很多啊!你们不知道,他刚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跟游魂似的,本来话就少,越发没生气!”
  确实,这样的小渔村远离了城市,在这里自成一景,生活自足,抬头就是熟人,出门就是大海,哪怕在沙滩上闲逛也能让心情平静。
  晚饭结束,程庐刷碗,唐梨收拾桌子,唐加加抿着小嘴巴蹭到唐弘毅身边。
  他刚开始没认出爸爸来。以前的爸爸像是藏在妈妈背影里的人,是妈妈的司机保姆仆人。现在爸爸终于有了清晰的样子,虽然话不多,却给他夹了一碗的菜。
  “爸爸,你会打鱼吗?”
  “你能打到什么鱼?有小丑鱼吗?鮟鱇鱼吗?金枪鱼吗?”
  噼里啪啦一会说了一堆鱼的名字。
  唐弘毅坐下来,翻出手机,给他看图片。
  “这种小蓝鱼要去深海里才能打到,这种呢在近海下雨天才能打到……”唐弘毅缓缓说着,犊子两个越靠越近,不一会唐加加就被爸爸抱了起来。
  -
  深夜,唐弘毅把唐梨叫到房间,只说了四句话。
  “程庐人不错。”
  “我和你妈妈离婚了!”
  “这个存折是我给你攒的嫁妆。”
  “加加留我这里,我来养。”
  唐梨静静看着唐弘毅,好半天才哽着声问:“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生下加加?”
  唐弘毅许久没说话,只是把存折塞进她的手里,说:“拿着吧。”
  -
  翌日清晨。程庐醒来时,发现唐梨不在身边。
  冬日的海边格外冷。他带上披风,走了出去。
  沙滩上笑声一片,唐加加不知道捡到什么,正激动地朝唐弘毅炫耀。
  唐弘毅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唐加加立马抱着他重重亲了一口。
  唐梨远远看着,海风卷起她的头发,她拢到耳边,低头笑起来。
  “冷不冷?”程庐走过去把唐梨紧紧包裹在怀里。
  唐梨仰起脸,小声嘟囔着,“都快冻死了,你才来。”
  程庐笑道:“好,我的错。”
  唐梨把脸贴近他的怀里,轻轻闭上眼,“程庐,你会永远爱我吗?”
  程庐:“会!”
  他没有点头,没有说嗯,而是斩钉截铁毫不犹豫地说会。
  唐梨踮起脚亲了亲他的唇,“我们靠岸了!”
  在死寂大海漂浮的两座孤岛,找到了对方,礁石相连,泻湖共融,合为一体,终于在此刻靠了岸,看到了升腾鲜活的人间烟火。
  哪怕这两座岛心依旧有些空缺,却足够抵挡炙热的光,肆虐的风,以及偶尔的胆怯。
  -
  自从上帝死了,
  我们便成了孤岛。
  岛荒,鸟绝,风停。
  唯有汹涌海浪包裹。
  该飘向哪里,在乌云压顶时。
  该怀揣什么,在寂寥突袭时。
  该坐在孤岛最高处唱歌,
  该振臂高呼扯闪过的电,
  该抛却自己,
  化孤岛为星,
  化孤单为灯,
  不挂天上,
  挂你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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