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光环往往具有神力,以至于我半夜经常笑醒。
村里的孩子热情的很,其中有一个男孩,眼眸亮晶晶的,像藏了星星。
我突然想起,若干年前,我也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你叫什么呀,我问。
我叫许愿。小男孩答道。
我觉得他的口音有点北方的味道,尤其和我家乡的方言很像。
他接着得意洋洋地说:明天会有人来看我哦——外面的人!
这里的小朋友一般没走出过深山,故而对外面的世界向往并崇拜者,对外面的人亦是如此。
你一直住在这里吗?我问。
他的目光突然很悲伤,我们家是后来才搬过来的,这里是妈妈的老家。
第二天,果然有人来看他。
是他?
几年不见,那个总是在江边吹口琴的人成熟了不少,看到我在这里,愣了片刻,笑道,你怎么在这?
我也笑笑,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我来做支教,你呢?
他没答话。
许愿替他答道:看我和我姐!
后来,我们三个站在青松下,眼前是成群的坟墓。
树林阴翳,墓碑冰凉,林间凄神,流水寒骨。
他递上一束纯白的玫瑰,沉默着,悼念着。
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许诺。
好好听的名字。
人也一定很漂亮吧。
我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好久。
许愿有课先回了,我静悄悄地站在穆言身后,听他对着墓碑言语。
他说:
我资助的那个学生,拿到了留学基金委的资助,去英国念了博士。
我没办法实现你的梦想,让她来实现,你不介意吧?
她的眼睛很像你,我看到她就会想起你啊。
你把角膜给了她,你就活在她的眼睛里吧,你从未离开,对吗?
我去看了学校夏夜的星空,总觉得,那告白还在耳边,你还在我身边。
我答应过你,努力追上你的层次,我做到了,你书架上的书我都看完了,你教的曲子我也练熟了……许诺,你说好了会等我,可现在,怎么变成我等你了?为什么,为什么你大学的时间这么长……我快要等不下去了……
……
我只觉得好伤心好伤心,泪水滚落到泥土里,悄无声息地开了朵花。
穆言一直在等待。
他会深夜里想起许诺,想起她的笑脸,想起她对他说:你可要等我啊,等我大学毕业就来找你!嗯……可是我好想读研究生呢,我也好想读博士。不如你等我考上博士吧,你出去说“我的女朋友是博士哦”,那多体面!怎么样?
真是不怎么样!
许诺的许诺,是穆言心头的朱砂,把多年的等待染成红色。
可是,红色等待就真的不寂寞吗?
他心里只筑了一间房,那个房间住了个叫许诺的姐姐。
七年了,他从未放下,以后不知道会不会放下。
不过我知道,我和他不可能了,我永远比不过他深爱了七年的人。
我想的真多,其实本就没可能。
我也不想比较,与我而言,毫无意义。
第13章 13
我大学毕业了,在家坐等留学。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突然很想见穆言一面,我想对他说:要么别等了,我来珍惜你吧。
就着心里着铁汉柔情,我赶紧跑到城南。
电焊铺子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装潢精致的装修公司。
我心里诧异。
正诧异着,一个姑娘从楼上走下来,舷梯一样的楼梯嘎吱作响。
我抬头,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是你呀,我笑道。
是穆言资助的那个女博士。
她显然不认识我,不过没关系,我看门见山地问道,穆言哥呢?
她脸色变了变,晶莹的泪水即将突破眼眶的束缚。
我预感大事不妙,追问道,怎么啦?
她说,他去世了。两个月前。车祸。
我的心突然坠落,跳崖一般,忽然感觉下午的阳光太刺眼,我眼睛好疼。
她带我去看了他的墓碑,苍白的大理石,崭新的讽刺。
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就……
难受极了,但我却没有眼泪可流,我哭不出来。
莫名的,我替穆言感到欣慰,也许许诺是枷锁,这么多年灰白色的等待应该很寂寞吧。
现在,他终于可以轻松一点,到彼岸花开的地方去寻找他心心念念的人。
只是,他错过了我这么好的女孩,真替他惋惜。
天朗气清,我深呼吸,吐出一口浊气,仿佛把满腹悲伤也吐了出来。
我对着墓碑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说,穆言哥,尔葵不等你了哦……
那一刻,我的枷锁也开了,我却感觉哪里空落落的。
我申请了利大,想去看看许诺梦想过的地方是什么样子。
第14章 14
听乔治说利兹街头有个古筝弹得不错的中国女孩。
我突然想起尔葵提起的利大翻译专业不错。
我突然想起尔葵很喜欢摆弄乐器,不过我记得她只是喜欢,但不会演奏。
出于直觉,我总觉得乔治老兄话里有话。
乔治是当初去中国和我鬼混过的人,他在民宿见过尔葵。
不过我还想去看看,或许能找到一点尔葵的影子。
于是我跑到利兹来瞧瞧。
周末,小城镇的街角,有一个穿汉服的中国女孩,红衣墨裙,她指尖一颤,琉璃色的琴音便飘散在异国的天空。
那是水墨丹青描绘的脸,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那是若即若离,如何也触碰不到的东方神韵。
她弹到动情处莞尔一笑,月牙般的眼睛,俏皮可爱却又魅惑的不经意。
朱唇点染,黛眉入鬓,罂粟的花钿贴在额头,漂亮的像盛唐的月下牡丹。
几年不见,我的尔葵长大了。
我一直站在那里,等着她的曲子弹完。
等着她处理好报名学习的人。
许久,等她任务结束了,朝大家鞠了个躬,我才走过去一把抱住她。
她见到我显然很吃惊,已经惊讶到不知如何是好,我看出她本能的想躲我。
需要这么害羞吗?
我帮她扛着古筝,她拎着脚架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她说:“错了,我家不在这边。”
然后我们又掉头,我看她提溜着裙子走在前面。
她还真会选地方,她家离这里近的很,不到三分钟我们就到了。
古筝就放在楼下的琴房。
她对我是戒备的,防色狼一般。
我不禁失笑。
“我可能没法陪你了。”她说,“我要去接一个人。”
“我陪你去。”我说。
我们到了机场,她接了个电话,匆忙赶往office。
一个中国留学生,也是她的室友,到英国了。
事情是这样的:
这位小同学的妈妈临走前包了一包火腿肠给他,让他带给尔葵,尝尝家乡味道。但是过安检的时候被狗狗闻出来了,于是他被请到了办公室。
警官问他这是什么。
他说:“leg.”
警官的脸色瞬间变了,又问了他一遍这是什么。
他摸着自己的大腿说:“leg!Leg啊!你们怎么连火腿肠都不知道?”
这伙计终于明白自己英文不太好,于是赶紧打电话像室友求助。
幸亏他灵机一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脱险后我们一起去便利店买点吃的。
他又问老板娘有没有cock。
老板娘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尔葵原本是在说笑,这时候笑容也僵住了。
我也很纳闷,这兄弟怎么一过来就开黄腔,而且问题还这么犀利。
解释了半天,原来他想买可乐。
我真的没忍住笑了出来,一直笑到下午。
虽然我承认他的确是个开心果,但是他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我还想和尔葵单独聊几句。
二人时光被打破了。
尔葵又不愿意和我出去走走。
于是我动之以情,绘声绘色地讲述了曼彻斯特到利兹的曲折路途。
她好像对我上了大学很惊讶。
有什么好惊讶的,我本来就是大学上了一半休学了。
“我在你眼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啊,我的老婆。”我问。
开心果同学明显听懂了我的老婆这两个单词的意思,先是震惊地看了一眼尔葵,接着更加震惊地看了一眼我。
然后,他识趣的下楼买可乐了。
太好了,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电灯泡走了,我终于可以放飞自我了。
尔葵推开我,怒道:“你瞎说什么呢?”
我笑笑,尽量顺着她。
这次见她,好像清爽了不少,好像她突然放下了什么。
那是一种摆脱了桎梏的轻松感。
我心领神会,面上却不表现出来,我知道,我做的是对的。
我说,我们在一起吧。
她说不行。
“为什么?”我站起来,转而蹲下身子,目光真挚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她。
“你有家暴倾向,我不敢。”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家暴?
我?
平时不都是她打我吗?
我都没有还过手好吗?
我磨着牙,尽量把表情放的温柔些,我说:“不是的,我没有。”
“那你上次……”她涨红了脸,又给了我一拳。
我温柔地笑着,“上次?哪一次?”
她冷冷地与我对视,对我的明知故问很是不爽。
她犯了大忌,她不该和我对视。
我冰蓝色的眼睛映着她的影子,我制造的漩涡正慢慢吸引着她的心神,直到她沉沦在我的眼眸中。
趁她愣神的片刻,我伺机而动,慢慢起身,拉住她的手,用蛊惑人心的声音说:“你心里有我,对吗?”
她沉默着,挣脱了桎梏的她又好像遗失了什么,到底遗失了什么呢?
我吻了吻她的手,等待着她的决定。
“我以后,是要回国的。”她说。
“我陪你啊。”我不假思索。
“你的那些女朋友们……”她犹豫道。
“都删了!”我立刻答道。
“你多大了了?”她突然想起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