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木尽头——金呆了
时间:2022-06-10 07:58:33

  找房子的时候,她交待中介经理要找怪房子。清缈一听就知道她是赌气。
  清粤也没厘清,只是疯狂想逃出去。
  可看到这个世界有另一个人把客厅装成蛋壳时,清粤心动了,她真的很想钻进去试试。
  周乃言没想到她会边戴戒指边通知他离婚分居,拉过她的手指拔戒指,称早知道刚刚真的把戒指偷了好了。
  她抓起他的手就是一咬,保护好这枚给她带来难得灵气的戒圈,“我告诉你,没用的,我就是想离婚,这婚我太累了。”
  体力上的累甘之如饴,心灵上的累形同凌迟。就这凌迟还不是匀速落下,每天给你片两刀,时不时再治个伤,像是要剐一辈子,她哪里受得了。
  “那怎么可以不累?”他颇为认真地用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看向她。
  “没有办法的。”温清粤对镜描眉,不再看他。
  她的坚决超过了周乃言的估计。也是,能冲动结婚的姑娘,冲动离婚也不奇怪。他很少挽回感情,说不上每次都好聚好散,但来回扯皮的事还没发生过。
  他知道,合同制刚开始带来的是稳定,后面会慢慢体会到束缚感。婚姻就是这么个鬼东西,什么结局都不奇怪。
  只是,他没想到这种约束会先勒到低敏感度的周太太。
  “那行,这是分居协议。”他很利落地递到了梳妆台上。
  以温清粤的视角看到的是两张。一张映在化妆镜上,一圈灯花围着它,闪闪发光,另一张在余光里,他的指尖搭在签字处,正给她指路。
  沿着指尖上行,是他极简的婚戒。周乃言喜欢戴右手。他这枚婚戒戴上了就没摘过,有次夫妻任务中被她拽落,手指有一圈白皙的戒痕。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想到戒指下的皮肤,但就是想到了。还很难过。
  就像高效婚姻一样,离婚也很利落。
  她大脑一片空白,手一抖,眉边画狠,龇出她素净的框架,表情瞬间凶狠。这一笔画出了她的真相。
  温清粤鱼际一揩,管不得眉毛了,心浮气躁地从笔筒里抽出笔。
  什么烦恼都没了,心头隆隆跳动的是慌张害怕迷茫震惊等一系列负面情绪的未知搅拌产物。
  她人生最勇敢的事也只是酒后求婚,现在突然要做第二件,需要酒精建设。
  她强咽下不平的气息,看着直接翻到尾声的剧本,艰难挤出理智的仪态:“只有一份吗?”
  “一式两份,双方签字。”他掀开下面的一页,展示给她,“你要第三方也行,我等会再打一张。给律所盖章。”
  天,一切进展得好快。快得她咬牙切齿。
  温清粤深呼吸后,落下笔尖。只是比笔尖更快的是他的指尖。
  她挪到旁边一点的空白签字,他的指尖迅速追来,挡在了女方签字的那一栏。
  她心正慌呢,抿着唇拉过纸,自顾自继续找位置。
  可不管怎么落,他的指尖始终挡着。如是三番,他的手掌直接盖在了签字位置。
  温清粤生气了,手往桌上一拍,“你到底想怎样?”是签还是不签。
11
  该死的分居协议签订,他们又来了一发。
  只因周乃言指着条款说,“这里写‘分居期间双方互不履行夫妻生活义务,且不得与第三方发生x关系’,这有点难啊。”
  温清粤皱眉较真,问他是前半句难还是后半句难。
  他停顿了很久,问她想他前半句难还是后半句难?
  温清粤也愣了,然后两人对视,心照不宣任身心产生心动过速,重复了一次“爱情”。
  名义上是赶在分居协议落笔前做点什么,实际上是各怀鬼胎地拉长签字的拖延挣扎。
  夕阳抚上眼皮,透出亮橙亮橙的血管。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地方有这么好的光线,那是周乃言给自己塑的堡垒。
  十岁那年,他陷入一个噩梦,每次睁眼都像揭新娘头纱一样,无比郑重。他揭了十九年,每天一次,始终是一片空白,她没有出现。
  婚礼揭起新娘的头纱,看清她的脸,周乃言告诉自己,这会是他接下来掀开眼皮看到的人。他如是告慰,婚后掀开眼皮,看见的依然是雪白的空景。
  温清粤是个喜欢蜷缩的人。走姿仪态优美大方,一睡觉就蜷起来,只拿屁股对人。他会锥醒她,等她主动翻身,脸送到他跟前亲。
  某天,周乃言告诉她,你知道吗,你有一个蜷缩的灵魂。话音一落,温二小姐温和地掀开眼皮,送了他一记凌厉:“你才猥琐呢。”这个词在她看来是不好的,和猥琐类同。
  周乃言一直认为爱情是原始的,冲动的,也是短暂的,但人是社会的,所谓人需要的婚姻,只是亚当夏娃的那片遮羞树叶。就连天真烂漫的二小姐也对婚姻做出了绝望的预设,遑论他这种天生悲观主义。
  任何人退出他的生命,他都坦然接受,就像投资人的退股和撤资,没有人会跪下来求对方别走,巨婴一样哭喊,你走了我可怎么办?
  治愈的秋景跟前,他们一张脸埋在伞下,一张脸压在白兔山上,偷觑人类剪裁的秋光。
  清粤问他,这段婚姻里,你愉快吗?
  周乃言说,超过预期的合作愉快。你呢?
  清粤想了想,蜷缩进他怀里,说她也是。
  “那想离婚是因为太开心了?”他如是讽刺。
  清粤恶狠狠在他肩头咬了一口,支他去拿酒,嘀咕道,太阳落山了,可以喝一口酒了吧。等灌了两口酒,她沮丧地贴上玻璃,呵上口氤氲的雾气:“旋转木马是哄骗人的游乐项目。”
  转的时候多开心多梦幻,停下的时候就有多失落多心酸。
  每次都要用性或者幻想投币续电,强撑这片亮堂。
  见他不语,她继续说:“你知道,旋转木马的尽头是什么吗?”她早准备好了答案,就等他照常继续不搭理这个烂话题,升华主题地宣布,尽头是离婚。
  “旋转木马怎么会有尽头?”
  周乃言偏头,对上温清粤不解的眼神。
  他像只不怕死的斗鸡,啄破她粉饰的文艺腔调:“旋转木马是环形的,只能一圈一圈转,而尽头......是线性的......
  温清粤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崩溃了,在她提起气儿重塑微笑之前,周乃言识相地揽过她吻了下去,摇摇她气得一起一伏的身子骨,给她消气儿。
  能让规驯的温二小姐提出离婚,一定是超过了她的承受力。毕竟她是连结婚都不会反抗的人。她接受的教育,只教会她在既定的框架里尽量让自己舒服。
  温清粤羞恼的火蹿上,又被他没来由的吻突袭,浇灭了。她知道自己说不过他,只能恨恨盯着他生气。
  这番吻他们一直睁着眼睛,冷冷互看,好像谁都没沉迷。
  可温清粤还是掉进了陷阱。
  周乃言看着她的时候,一双眼睛就像深不见底的湖水,而她就是困在里头逃不出去的那对鱼儿。她清晰地看见自己一脸如痴如醉,媚态横生,竟错以为没有沉迷。
  温清粤吓了一跳,赶紧闭了眼,眼不见为净。
  淡淡酒精摇晃了她的神志。她在清泉一样舒服的吻里听他低低地说了一句,“温清粤啊,要拿你怎么办呐?”
  啊?
  蹦跶的心跳里,温清粤再度掀开眼皮,一双惊讶对上他一双清醒。周乃言颇为苦恼,“我把你迷成这样,不对你负责行吗?”
  温清粤想打死他。
  她不再迷恋怀抱,一把推开他,恨恨开始灌酒。一口酒精一句讽刺:“你四五十岁也会这么自信吗?”
  “你可以参考周石檐。”
  温清粤一想也是,于是更气了。
  她问他,以前的恋事都是怎么结束的。
  “很自然地分开。”
  “所以,我们其实也只是多了一道协议是吗?”他们在情感上,也到了需要自然分开的地步了。
  他平静又复杂地看向她:“我们涉及很多法律财产人际问题,不是一道协议,一次程序。”
  温清粤更气了。她哪里不清楚很麻烦,但手起刀落剪线头总比无休无止缠进去好。她每天猜心,分析爱的证据,是丈夫古怪独行?还是冷血无情?是花心多情?还是倨傲冷感?太累了,累死了。爱一个人好累,她要做个笨蛋。
  初陷迷恋,基于对丈夫的好奇,温清粤曾试图阅读他书架上的书,什么《永恒的终结》《银河帝国》《莱姆狂想曲》,还有好多科幻,完全读不进去,她无法去信任那个世界观。倒是好不容易翻完一本《你一生的故事》,感慨万千,她看完的感想是,套在一个已知结局的环形故事里,她的个人意志无法坦然地进入一个悲剧。
  然后,她拿着这本书对周乃言说,她要生个孩子。
  看完科幻故事想生孩子,是有些跳跃。但她对此是迷茫的,只是想和丈夫就此有深入的沟通。
  周乃言问为什么?温清粤说,看完这书突然就想了,而且他们也该有个孩子了。
  他冷嗤道,这世界就是好女人太多了,你们应该坏一点,自私一点。
  他说的很对,但在温清粤后来的阅读理解里,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也是她必须离婚的原因。他很正确,但当一个男人希望女人坏一些的时候,就是不爱。
  所以他说他爱她,她是不信的。周乃言肯定不会有她爱他。他对世界的爱是攻击性的,目的性的,就像那个科幻世界,是有前提的。
  周乃言的爱也是建立在婚姻、事业和身份之上的。
  温清粤的爱就很纯粹,剥离掉身份、皮囊,就算周乃言是个穷鬼,她也依然爱他。呜呜呜,因为她就爱他的不爱她。
  死循环,没答案。
  一伤感,就喝多了。
  她默默饮酒的时候,内心还想好了回去吃饭的解释,她预想的解释是这样的:今天是生日,所以饮酒,没有喝多少,只是这酒味儿重。武逐月就算不开心,也会在这一天原谅她。
  她忘了大伯母和姑姑叫她早点回去开家庭会议,商量族谱里清缈名字写在她前面还是后面。反正她也不在乎。
  她只知道自己真的要离婚了。
  然后,在二十九岁的稳重年纪,温清粤经历了人生最颠覆的一天。她知道喝酒误事,但没有人告诉过她,她酒后会很疯狂。
  每次醒来,世界安静平缓地照原先步调运转,是以,她按照对自己性格的理解,认定自己喝完肯定是很乖的。
  在周乃言给零零七充电的时候,她一个过头,啄完了一瓶。
  周乃言惊讶地拿着空酒瓶,问她,你确定要这样的状态回去吗?
  温清粤眼神清亮,话音清晰。世界在摇晃,但她站得稳稳当当:“我确定,我还要告诉他们,我要离婚了。”
  这个节点,她依然清醒。瞧,多厉害。
  她听到周乃言问她,哦?那你准备说离婚理由是什么?
  “你管我!”她才不会说是因为爱他呢。想让她当面说出这种心塞的话,一定要他在疾风骤雨里鬼哭狼嚎地嘶喊他这辈子没她不行,然后她再在他的摇尾乞怜里,赐他一句,“那就勉强爱你一下吧。”但这种剧情不仅不可能发生,还被他冷漠地识破了,所以她才不会说呢。“放心,我暂时没抓到你的把柄,所以不会赖你的。”
  温清粤翻开镜子开始整理仪态,差点忘了画眉毛了。她天生淡眉,素颜就像无眉星人,所以每次眉毛都很重要。她按照眉边隐隐的框架画完,有些不对劲,左右看看,又没什么不对劲。
  周乃言看着形貌异常的温清粤,陷入了要不要提醒她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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