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木尽头——金呆了
时间:2022-06-10 07:58:33

  他随手捞了件T恤,套上后发现后颈处膈人,反手拽去吊牌,扔进垃圾桶。
  走出房门,周乃言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温清粤居然为这段谈话倒了两杯气泡水,杯垫认真压在杯子下面。
  她每次都会对新阿姨强调这是稀有湿地杉木的桌子,独一无二,放置东西务必加块隔热垫子。为此,她戴着鸽子蛋的手宁可多作辅助劳作,一遍一遍用女主人重视的姿态亲身示范。
  周乃言想告诉她,这破桌子也就几十万,你这戒指是千万级别,你怎么不把你的手用保鲜膜包起来。
  他有回真这么说了,温清粤摸摸鸽子蛋:“戒指可以再买,婚可以再结,这张杉木我心仪多年,婚前就看中了,木纹独一无二,世界仅此一张。”
  周乃言想,就她这个销售口才,这么颗爱木头的心,琴行的生意不至于这么差啊。
  周乃言撑着的她宝贝桌子,饮尽气泡水,一抛一接车钥匙,围着这桌子晃了一圈。
  温清粤果然按捺不住:“你要出去?”
  “嗯,老爷子让回家吃趟饭。”
  “那?”她的眼神围着他一阵纠葛,也不知几番弯绕,终于目光坚定,挤出了句话。只是还没开口,周乃言已经抓上她的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套进戒指,拉住手腕,“走吧,路上堵,要说什么车上说。”
  但他哪里给她机会说话。
  温清粤都来不及按电梯,周乃言已经拉着她到了安全通道。她努力跟上他疾步下行的步伐,问为什么不坐电梯,这时候已经从十一楼走到了八楼,等他抄着兜慢条斯理回答电梯坏了,通道口都透入了夕阳余辉。
  温清粤喘个气的功夫,眼前出现了周家大门。
  周乃言的第三任继母身着天青色旗袍,袅袅婷婷迎在了门口。
  她是个电影演员,走过一个从没听说过的法国独立电影节的红毯,演过两部在豆瓣仅三十人打分的短片,在三流电视剧里客串过几个并不重要的角色。饶是这样并不出众的简历,本人也有放在人群中发光的剔透肌肤和明火执仗的特色五官。
  她不着痕迹地多留意了一眼这个只比她大两岁的继母,见她双手交叠,若有若无地搭在小腹,神经后知后觉地吊起,祈祷今天别出什么窒息场面。
  周乃言自然也注意到了,一整晚沉默如金,留温清粤应付社交空气中无言的卡顿。
  周温这场婚结得不算草率。
  温清粤之所以可以自信地说出姓氏,全赖本地温芝堂百年老字号招牌随处可见,和暴发户转企业家的周家不同,温清粤是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名门闺秀。她祖祖辈辈都是搞中药开药房的,在本地颇有名望与影响。在他们认识之前,双方父母完全没有交集,也是,倒腾中药的和做机器人的,隔的哪是行业,隔的是那中国上下五千年。
  本地富商之子和本地名门之女,强强联合到人人称羡。而任何形式的商业结合,只要父母眉目欢喜不作拦阻,那合作就是经过官方认可,产品与产品的结合只要签署品牌联名协议,两人感情具体如何,风格能否融合,没人在乎。
  就像席间的催生,似乎只是高层在监督联名产品的结合效应。不会有人问你们幸福吗?你们相爱吗?或者你们做ai顺利吗?甚至连精子与卵子结合了没有都不问,直接问结果,什么时候打算生?
  温清粤正在组织温和的语言回应长辈,下一秒就被周乃言的话定得动都不能动。
  “生孩子?也要生得出来啊......”他流里流气将餐具一搁,重重叹了口气,“精子质量不行了,前几年玩多了,现在报应来了。”
  若是这件事与温清粤无关多好,她也许会想笑,或者生出同情,但眼前悲剧核心的戏份好像在她,于是只能配合悲伤,将头埋进餐盘,默默扮演一个无能为力的妻子。
  温清粤过去了解的没有错误。
  传言里的周乃言是个疯子,事实上的他就是个疯子。只是周乃言的疯不是世俗上的撒泼打滚难以理喻,而是过于脱缰,语不惊人死不休。
  她好几次被他的话吓到,又是尴尬又是惊讶。她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的人,没预测过这样的反应,也许是习惯了,或者是期待的,所以下一秒,他把她拖向更深的尴尬,温清粤竟也没多慌张。她一头要扮演温驯美丽的贤内助,一头又要控制住内心深处那个渴望血雨腥风的腹黑鬼。
  周石檐惊慌地确认在席亲属,两手撑在桌前露出严肃的担忧,蹙起英眉沉下声问,“去看过了吗?”
  “没。”
  “那怎么能乱说!”哪有男人会这样说自己!“你们去看看,检查检查。”周石檐后面的话是对温清粤说的。
  “不用检查也知道不行,就像您,”周乃言顿了顿,冷眼向自己父亲投去讽刺,“不用检查也知道您行。”
  年轻的新晋女主人捂住嘴巴,还没等反应,沉重的实木餐桌连油带汤剧烈抖动,饭碗餐盘筷子勺子一个接一个飞向周乃言。
  清零哐啷,天下大乱。金属瓷器擦过吊灯墙壁以及无辜的温清粤。
  一时间,小孩惊叫嚎啕,成人面面相觑,馥郁的食物味道以颗粒状洒向精致的衣饰。差一支《小夜曲》第一乐章,就能出品一出完美的荒诞剧了。
  温清粤死闭眼睛抱头躲避,本能地在突发的暴力事件中发出颤抖,又在紧阖双目的黑漆漆的世界里翘起嘴角。
  真是疯子。
  神经病,一家神经病。
  被周乃言宽厚的臂弯箍进怀里的瞬间,温清粤邪恶的笑意僵在了唇角。公 举号:秘 桃 基 地
  她听到他粗重的呼吸擦过耳畔,听见他告诉她别怕没事,听见他躬低身躯躲避枪林弹雨的衣料摩擦声,也听见他拨开她心房的唱针,放了一首声嘶力竭又气若游丝的情歌。
  怎么办,好爱他。
3
  温清粤初入商贾新贵之家,享受过三个月的太平日子。旁人告诉她,周乃言这辈子干得最妥帖的事就是娶了她。按照他之前的行事,大概率会找个和他一起掀房顶的人。谢天谢地。
  周石檐太过满意这桩婚事,甚至摘掉老顽固的头套,通过了周乃言提出的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将外包改为自研,在科研方面大量投入人力财力,取得认证的实验室资质。目前,周氏已经成为国内极少数拥有避障算法自研能力的机器人公司。
  托温清粤的福,周乃言的个人名声开始走高。但温清粤的生活却翻天覆地。
  周乃言的家庭真是一言难尽的复杂,光周温结婚这短短四年,周石檐就明媒正娶了两趟太太。
  周乃言自嘲过自己是段誉体质,温清粤为此翻阅武侠书籍,想知道段誉怎么了。只是,等她搞明白的时候,已经错过了他的倾诉窗口期。
  暴躁又多情的父亲,养出了个浪荡又反骨的儿子,一点也不奇怪。
  联名夫妻揣着无法生育的豪门秘辛油头血面地回了家。
  温清粤担心他额角的伤口发炎:“那汤是辣的,不去医院处理行吗?”
  周乃言一脸平静:“死不了。”他不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
  还是像傍晚那样,他从进门开始,一路走一路脱,血污油渍滴滴拉拉,衣服外裤内裤抛成一条游蛇虚线。
  他一头撞进喷洒的淋蓬头,等水温上升,身上早已覆满了绵密的泡沫。
  周乃言洗澡霸道,洗多久看心情,又不爱关门又爱乱走,洗完卫浴吊顶常呈现水帘洞状态,后面的人完全不能用,温清粤要么在他前面洗,要么去另一个浴室。
  温清粤处理完凌乱的自己,给指头的划痕贴上创口贴,提着药箱在客厅等他。
  这套房子是周乃言个人的婚前财产,初次造访的人会以为误入了未来世界。这里空荡荡,白茫茫,客厅墙面呈包裹的蛋壳状,地台一路纵深,台阶错落,形成立体空旷的华丽异型空间。
  推门而入,偌大空间仅一套乳白光面沙发茶几居于正中,成为唯一装饰,有些落寞也有些禅意。
  清缈第一次来被吓到了。所有的房门均使用隐形设计,包括厨卫。清粤告诉她,房间藏在过道的墙壁里面。“这也太大了吧。现在平层这么夸张?”
  乍一看粗估得有三百多平。但实际不是的,只有客厅这么夸张,内卧是简单舒适的常用空间结构,在过于通透的客厅对比之下,房间显得太小了。
  温清粤起初不喜欢这处居所,久住之后也生出感情。
  天气好的时候,日光穿透落地窗,温暖奔涌,人恍惚窝在一个舒服的鸡蛋壳里,等待孵化。她曾提议买大株绿植,让空间更为饱满生机,周乃言一本正经:不行,太空环境没有水和空气,不能养植物。
  天气差的时候,雨滴打在巨面玻璃,像在脑门上倒扣一个塑料桶。这个形容是他说的,然后他听雨,她看他。雨天他很敏感,会蜷缩在冰冷的瓷砖地上,像一个落魄王孙,话也多,曾把他心里珍藏的关于母亲的回忆像展示稀世珠宝一样炫耀给她。
  温清粤等了好久,等到爱意在心里泛滥成诗,又潮水褪去地犯起困来,也没等到王子出浴。
  她拨通了他的电话,三声等待音,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周乃言状态原始地从过道尽头走来,向她摇摇闪动的屏幕,“怎么?”
  “我在等你。”她拍拍药箱。路上说过,回来得用药。
  周乃言大喇喇往台阶一坐,两腿并无遮掩地自由一伸:“弄吧。”
  她不喜欢卧室有味道,香味药味都不行。他们不是第一次打这样的医疗配合,他一定知道要来客厅上药。
  “你刚在干吗?洗了这么久?”可惜她没看表,不然可以给他报时。
  “回消息,忘了。”
  忘了上药说得过去,也忘了穿衣服吗?
  温清粤避开目光,把注意力转移到他怖人的额角和下颌。泡水的伤口像发生了生化畸变,她用酒精棉棒一点点清理,像对待艺术品一样小心着力:“被碗砸到的时候痛吗?洗澡的时候痛吗?我这样碰痛吗?”
  “不痛......不痛......不痛......
  都看到皮肤软组织起义呐喊的渗出液了,这家伙愣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夜晚的流光透入没点灯的室内,流动着属于热带水族馆才有的液体状的浮动的蓝色。
  他脸上闪动着粼粼波光,像一只漂亮的热带鱼。
  忽然,这只热带鱼眼里精光一闪,朝她的嘴唇吐了个泡泡。
  温清粤被冰凉的吻一啄,脑袋发懵,下手失了轻重。
  口口声声不痛不痛的周乃言倒抽一口气,仿佛被偷吻的是他:“你......
  温清粤见那鼓起的伤口被压成一处盆地,感同身受地皱起眉头,不过很快正色,警告他:“消毒伤口的时候不要动。”
  大概这一戳真的痛,周乃言紧闭眼睛,很久没睁开。
  他的手机向来是静音,但来消息时屏幕会亮,所以消毒时,一直有一束斑斓的光一闪一闪。
  温清粤说:“你消息很多。”
  “没关群消息。”他语气平静。
  “哦。”她丢掉棉签,取出温芝堂出品的创口喷雾,小心翼翼避开他的眼睛。这支喷雾还是新的,喷了几下空,温清粤低下头快速按压,让药液充盈管腔,终于调试好,一抬头,恰对上他豁然睁开的眼睛。
  他以为喷完了,“没好?”
  “没呢。”温清粤控制住呼吸,呲呲两下,应付完把他一推,“好了。”
  他打趣她:“弹钢琴手也这么抖?”
  她手抖了吗?真的吗?下次注意。
  温清粤把喷雾往茶几一丢,没理他,着手收拾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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