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皎心中如同憋着一股小小的火焰，为什么自己总要面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周达通怎么做得出来？
周皎只觉耳中嗡嗡作响，越是细想越是心烦，以后呢？以后她到底要怎么面对高未然？
她脑中浮现了出了种种念头，种种可能，若无其事，云淡风轻，还是卑躬屈膝呢？
她又忽而想到了今天一起唱歌的同学，他们有没有这样的烦恼呢？
十七岁的烦恼，高中生的烦恼，好像大多数都与学习有关，关乎高考的烦恼。
还有呢？
有没有朝夕相处的友谊，朦朦胧胧的爱恋，小心翼翼的自尊心，这样看起来微不足道，却又摆布了人生的烦恼呢？
*
七中的暑期补习班很快就开始了。
即便再不情愿，同学们也都按时回到了学校。周皎的座位和高未然的座位依旧只隔了一条狭窄的过道。
清晨八点不到，周皎还没进教室，隔着后门旁大敞的窗户就看见高未然已经坐在了教室里。
补课期间不需要穿不透气的校服，他坐在座位上，穿了一身黑T恤和运动短裤，随手翻着语文课本。
周皎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背着书包从后门进教室，高未然忽然扭头朝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周皎心头咯噔一跳，忙转开了视线。
补习班的第一天，大部分的课堂时间都在讲解高二期末考试的试卷，因为试卷出得极其难，整个班哀号遍野，平均分比期中考试，整整低了十分。
周皎考得相对不错，总分虽然退步了，但还是班里的第二名。
查看成绩的时候，她留心看了一眼，高未然考得意外的好，居然是班里的第二十九名。
可是，她不想和他说话，也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她不能像往常一般，若无其事地和他插科打诨，而高未然也并没有示好的意思。
上课的时候，她的余光瞄见，高未然要么目不斜视地盯着黑板，要么埋头苦苦钻研他的试卷。
课间的时候，也多半不在教室里。
一整天下来，她都没有和高未然说过半句话，连走路也尽量避开了他那边的过道。
这样的生疏实在太刻意了，连舒陶都注意到了。
傍晚骑车回家的时候，舒陶问她：“你和高未然怎么了？真吵架了啊？”
“没有。”周皎下意识地否认道。
舒陶不信：“得了吧，那天去KTV就不对劲。”那天高未然本来要和她唱“爱的阳台”，但是唱到一半，他看了一眼手表就切歌不唱了，还从包房走了出去。
舒陶印象里，他出去了至少是三首歌的时间，回来的时候，不仅淋成了落汤鸡，还莫名其妙地冲周源发火，而那段时间，周皎也恰好不在。
没有问题才有鬼。
“你们到底为什么吵架啊？”
周皎一听舒陶提起KTV，浑身更不自在。
她依旧否认道：“没吵架。”
“那你怎么不理他？”
“他也没理我啊。”周皎没好气地说。
这就是吵架了啊。舒陶知道再问周皎也问不出来啥了，只得转了话题道：“那天KTV你走了以后，高未然也走了，周源坐了一会儿，等雨停了，也走了，玩到最后，也没剩几个人了。”
舒陶眨眨眼睛：“丁小蕾还找我聊天了呢，你猜怎么着，她问我要高未然家电话呢，说想打听他以后报哪所大学。”
周皎握着车把的手紧了紧，“嗯”了一声，舒陶却不往下说了。
周皎扭头看她状似专注地骑车，只得问道：“然后呢？”
舒陶“呵”得一笑：“我就说不知道啊，好像是要考外地的大学。”
周皎又漠然地转回了脸，舒陶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眼珠转了转，道：“皎皎，你其实喜欢高未然吧？”
周皎吓了一跳，想也不想，立刻否认道：“没有。”
“我可从来没看你跟谁这么闹别扭，就连周源也是，你看你，和高未然闹别扭不是一两回了吧。”
周皎心说，我和周源吵架，你是没看见，又心想，她也没和高未然闹几次别扭啊。
“胡说，就是好朋友。”周皎坚定地再次否认。
青华缘就在前面了，周皎加快了步伐，扭头对舒陶说：“你家快到了，明天见。”便骑得远了。
第33章
隔天一整个上午，周皎和高未然之间的氛围依旧沉默而尴尬。按理说，高未然借钱给周达通，是帮周达通，也是帮她。周皎最终还是问了卢萍，原来周达通找高未然借了五万，已经还了一万五，还剩三万五。
三万五，这个数字对于高中生周皎来说，是个极大的数字，可是对于高未然来说，大概不是。
卢萍告诉她以后，还特意叮嘱她，要谢谢高未然。
周达通是混蛋，但是高未然不过是想帮忙，大概也是为了她才帮忙。钱的事情，他们家一定还，就今年一定还给他。
周皎无言以对。
要是她有三万五千块，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马上还给高未然。
可是她没有。
要是她脸皮更厚一点，她也可以当作没什么大不了的，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她不行。
她能做的，就是下意识地疏远高未然。
中午的下课铃一响，班里的男生便成群结队地走出了教室，今天是体育馆开放的日子，可以打篮球，并且最可贵的是，体育馆里还开着空调。
作为篮球队的成员，高未然自然也去了。
“皎皎，去不去看球啊？”在食堂吃过午餐后，舒陶趁机问周皎道。
“不去了，卷子还没做完。”周皎径自回到了教室，摸出了抽屉里的数学卷子。
教室外的阳光刺眼耀目，照到桌上，左一块光斑，右一块光斑，周皎做卷子做得心浮气躁，教室里的人比平日都少，兴许大部分的人都去看打球了，顺便蹭一蹭体育馆的空调。
她的速度也比平时慢多了，勉勉强强地做完了卷子。
一点半，下午上课铃响以后，教室里才走进来乌泱泱的一群人。
郑老师捏着新的试卷，风风火火地冲到了教室，高声道：“动作都快点儿，搞快点，马上发卷子了。”
同学们陆陆续续地落座，开始传卷子。
周皎一瞄，高未然却没回来。
班里的座位上还有两个空位，好像都是篮球队的成员。
郑老师满脸不耐烦，将剩余的卷子捏成了筒，顺势敲了敲讲台：“人呢，打球打得都忘了时间了吗？”
话音刚落，徐达就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教室门前：“郑老师，高未然打球受伤了，人送医务室了。”
周皎霎时抬起了头，郑老师也不禁放下了卷子，满脸惊讶道：“什么？怎么伤得，伤得重么？医务室今天有校医么？”
徐达满头大汗：“有校医。伤得不算太重，但是一只脚走不了了。”
郑老师吓了一跳，眉头皱了起来：“走不了了？这么严重？你们都谁陪着他？”
“就我。”徐达答道。
郑老师将剩余的卷子递给了第一排的同学：“你来发卷子。”视线又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恰好和抬头正在看她的周皎对上。
“那谁，周皎……”她又扫了一眼，“李超，也和我去一趟医务室。”李超是个挺壮的男生。
郑老师脚步很快，转眼就冲出了教室。
周皎快跑两步跟了上去。
校医务室离体育馆很近，从篮球馆出来走过一条走廊就是，据徐达介绍，高未然是打球的时候伤得，起跳，落地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崴了脚，脚脖子一下就肿了。
他立刻把人驾到了校医室。
郑老师一推开医务室的大门，就看见高未然躺在医务室唯一的一张病床上，一只脚平放在床上，鞋早脱了，白袜子上一节脚踝的确肿得老高。
“高未然，你疼么？能坚持么？要去医院照片么？”郑老师连珠炮似地问。
周皎就跟在郑老师身后，高未然一眼就看见了她。
“郑老师，你，你们怎么来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郑老师走到近处，左右一看，没看见校医的人影，“医务室没人值班？”
“去找冰袋了。”高未然答道。
“这也太慢了。”郑老师向来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见状，扭头吩咐周皎道，“你去找找校医，看一下是不是没冰袋了。”
医务室后面就是器械室，周皎点点头，跑了出去。
可是她在器械室找了一圈也没见到校医，不知道是不是没冰袋了，或者冰袋不在这里。
周皎思索片刻，就跑向了食堂的方向。
医务室确实没冰袋了，暑假期间，在校学生不多，这后勤就没跟上来。
值班的校医是个年轻的校医，没什么经验，找了一圈，无功而返，只得用帕子浸了冷水敷在伤处。
“我真没什么事，休息一下就好了。”高未然见床边围了一圈人，解释了两句。
“真没事啊。”郑老师不放心道，“要不我给你家长打个电话，让你家长来接你？”
“我妈不在。不用了，郑老师，我家就在学校旁边，待会儿好点了，我就蹦回去。”
徐达立刻自告奋勇道：“没事，待会儿我送你。”
李超也赶紧点头：“我也一起。”
郑老师点点头，这才注意到周皎人还没回来。
“周皎怎么还没回来？”找的人都回来了，去找人的人没回来。”
校医愣了愣：“刚才也没碰见学生啊。”
下一刻门口就响起了周皎的声音：“高未然。”她冲高未然扬了扬手上的黄色包装袋。
“器械室没找到冰袋，我去食堂借了一袋冰冻玉米。”
校医笑道：“正好了。”就从周皎手中把冰冻玉米接了过来，放到了那帕子上面。
冰冻玉米袋才从冰柜拿出来，凉幽幽的，散发着冷气，就像冰袋。
“谢谢。”高未然盯着周皎道。
“不客气。”周皎也笑了笑。
郑老师见高未然真没什么事，又嘱托几句，就提前回教室，对剩下的几个人撂下一句：“你们送了高未然回家，记得回来考试！”
等郑老师走远了，徐达便把正要起身的高未然按回了床：“多躺会儿！”
李超附和道：“就是就是。”
周皎见状，轻笑了一声，却也站着没动。
高未然问她道：“下午考数学啊？”
周皎点点头：“嗯，小测试。”
校医见怪不怪，也由得他们忙里偷闲一会儿，暑假还要来补课，学生确实辛苦。
可惜，医务室本就不大，只有一盏吊扇，眼下站了四个人，就格外得热。
周皎捏着一张A4纸扇风，听徐达激动地讲，刚才的篮球赛。
趁徐达停下喝水的功夫，高未然提议说：“不如送我回家，家里还有空调，你们也可以歇会儿。”
“行！”徐达先站了起来，“你扶着我，起来。”
周皎看了一眼高未然脚上的冰冻玉米，好像也没剩多少凉气了，于是伸手把那包玉米挪开了。
高未然先让伤腿落地，双手撑着床板，下了床，用左脚金鸡独立地站着。
徐达和李超立刻一左一右地拉住了他的手臂。
高未然蹦了两步，感觉还行。
李超回头问周皎：“你也去么？”
周皎笑了笑：“去啊，不去的话，就得回去考试了。”
高未然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
两个男生扶住高未然，走得缓慢，周皎走在后面，经过食堂的时候，还去买了四支娃娃头冰棒。
好在高未然家不远，他蹦了十来分钟，也就蹦回去了。
一进屋，高未然就迫不及待地按开了空调。
四个人坐在沙发上，吃娃娃头冰棒，高未然甚至打开了电视。
惬意地坐了好一会儿，徐达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两点半。
也该回去了，再不回去，郑老师可能要发飙了。
徐达看了一眼高未然，又看了一眼他的脚：“你真没事，行动方便么？”
高未然点点头：“真没那么严重，现在已经不太疼了。”
徐达充分发挥了学习委员的互助精神，又道：“好，那我明天上学来你家等你，扶你去上学。”
这么热情洋溢，让想请假的高未然竟然说不出拒绝。
“……行，谢谢你了。”
周皎随着徐达往外走。
高未然却出声叫住了她：“周皎等等，你借给我的练习册还在这里。”
第34章
徐达和李超此刻已经走出了门，周皎愣了愣，扬声道：“你们先下去，我随后就来。”
徐达和李超便先坐了电梯往下。
她调头回到了屋里，高未然因为行动不便，还坐在沙发上。
“什么练习册？”她其实不太记得自己是不是真借给了他一本练习册，印象中没有，但是不排除是之前落在他家的。
“没什么练习册，骗你的。”高未然理直气壮道。
周皎哑口无言，沉默了小片刻：“那我走了。”
“对不起。”高未然却突然说。
周皎心头一跳，定住了脚步。
高未然直视着她的眼睛，脸上早没了前一刻的戏谑，他说得徐徐：“你知道的吧？我以前老是转学，每次到一个新学校，刚刚交到朋友，又要转学，但这一次转来七中，呆了挺长时间，可时间却过得很快。我也交到了很多好朋友。”高未然笑了一声。
周皎也笑了一声：“是啊，徐达刚才还自告奋勇地来送你上学。”
高未然被话噎了一下，满脸的无可奈何。
“但是……”他认认真真地对周皎说，“我真的很高兴，转到七中，认识了你，你做了我的同桌，我们成了好朋友。”
周皎的肩膀慢慢放松了下来，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这次借钱给你爸爸，是想帮你，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没有提前告诉你，也是不想你想太多。”周皎总是一个想太多的人，在他看来。
“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情，失去了你这个朋友，让你难过，我感到很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