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皎鼻头微微一酸，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我知道，我又不是不识好歹。我不怪你了。”要怪就怪周达通。
高未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也终于显现出了一点点轻松。
“不过，没有下次了，你千万不要再借钱给他了。”周皎正色道。
“当然不会。”高未然恨不得立刻指天发誓。
周皎勉力扬了扬嘴角：“那我回去考试了。”
“嗯。”
临走前，她回头又道：“待会儿放学，我再来一趟，把你今天没做的卷子给你送来。”
高未然：“……行，谢谢你了。”
*
因为高未然的负伤，周皎和高未然和好了，但沉甸甸的三万五千块被她时时牢记在心里，高三开学的时候，卢萍又凑了一万块钱还他。
卢萍自己去还的，并没有提前告诉周皎，只是事后才提起，说要在他们高三毕业前，一定还完剩余的钱，而高未然从那天以后，也再没跟她提过这件事情。
纵然大家都说事情过去了，但无意之中，似乎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种颤巍巍的平衡。
对于周皎来说，朦朦胧胧的喜欢在尊严面前，更加虚无缥缈了。
周皎扪心自问，她对高未然，有对和其他人不同的喜欢，可是她不能够像丁小蕾，或者像周源一样，理直气壮地走到他面前说，我就是喜欢你，我就是想让你知道。
她做不到。
不过，高未然无疑是她枯燥乏味，压力山大的高三生活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朝夕相见，她甚至想，如果真的大学也在一个城市里，就好了。
高未然的成绩在高三迎来了小小的飞跃，他的确下了苦功，第一次月考，考到了全班第十九名。
周皎依旧是万年的第二名。
很快，教室里就挂上了高考倒数200天的计时牌。
每一天清晨，郑老师都会站上台阶，撕下一页纸，数字渐渐变小，一诊过后，大家对于高考估分有了更清楚的认识。
周皎想考京城矿大，问题不大，只是她想报的专业是矿大的王牌专业，收分很高，她一定要保持现在的水平，绝不能掉以轻心。
高未然也想好了自己要报的大学：“经贸大学。”
经贸大学是个二本与一本之间的京城院校，以高未然目前的一诊成绩，要考上，有一定难度。
但是，周皎心里却很开心。
因为千度地图告诉她，经贸大学就在矿业大学隔壁，两所高校的东西门就隔了一条街。
“你为什么想考这所大学啊？”
“因为想考呗。”高未然停了一瞬，又苦哈哈道，“我妈让我考的。”
原来如此。
周皎心中微微失落，但还是笑了笑：“那你加油。”
其实不是，但这所大学和矿业大学两隔壁的话，高未然说不出口。
他怕周皎多想，也怕她不多想。
他从徐达口中辗转得知，周皎拒绝了周源的告白，说要努力学习。他既高兴又失落，周源和周皎平日里感情，在他看来，那是极好的，但周皎说拒绝就拒绝，多少让人有点害怕。
*
二诊过后，学校特意给高三的学生准备了‘成人礼’仪式，进行了高考前的动员。
大部分的高三学生都成年了。周皎和高未然在成人礼之后也各自迎来了自己的“十八岁”。
苏晴给高未然买了一辆吉普车，是他一直想要的款式。
“等你高考完了，拿到驾照，车就给你，到时候你也来妈妈身边，车就先不给你送那边了。”苏晴的公司就在京市。
高未然既高兴又失落：“不是生日礼物么？怎么能不给我呢？”
电话那端的苏晴笑道：“放在这边，你高考考好了，不也是你的么。”说得信誓旦旦。
就像一头驴，脑袋前吊了一支催驴前进的鲜红萝卜。
高未然惆怅地挂断了电话。
周皎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则要朴素多了，卢萍请她吃了一顿火锅，班里的几个好朋友给她送了小礼物，舒陶送了她一支口红。
“北鼻，这是如今最风靡的颜色，豆沙红，涂上特显气质，特显白。我也买了一支，等考完试了，我们两个人可以涂了口红，潇洒地出去玩。”
舒陶的成绩属于中流，她和周皎考到同一所学校，同一个城市的希望不大，因此两人都格外珍惜眼下还是同班同学的时光。
周皎捏着口红：“那我先试试。”
两人一溜烟地跑到女生厕所，对着大镜子，试了试口红，白牙红口，然后两个人笑作一团，出厕所前，又着急地用纸巾抹掉，学校里根本不允许化妆，连擦唇膏都不许带颜色。
这样的短暂快乐只属于厕所。
高未然绞尽脑汁，最终选了一条银色的手链。
高未然无聊地翻看苏晴留下的杂志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这条手链。银色的手链纤细，挂着一轮白月亮。
皎洁的月亮。
可是，买了之后，面对这一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黑丝绒礼盒，他思来想去，觉得周皎根本不可能收下这个礼物，要知道，前几天周皎送他的十八岁礼物，是一个相框，在他看来，简直敷衍。
临到头了，高未然踟蹰再踟蹰，犹豫更犹豫，他又想到周皎的收礼“对等原则”，像是心里有把无形的尺子丈量着“该收”与“不该收”的礼物，他更觉得那银色的手链更送不出去了。
周皎生日当天，高未然索性自暴自弃地临时送了周皎一本厚厚的教材，矿大出版社出的《测量学，全国高等院校测绘专业教材》。
周皎想买这本书，有一段时间了，她欣然收下，笑容灿烂：“谢谢你，高未然，我很喜欢这本书。”
高未然：“……”
第35章
周源送给周皎的礼物，是托徐达转交的，自从暑假那一次唱过KTV以后，两人还没正经说过话，在学校里擦肩而过几次，周皎都朝他礼貌地笑了笑。
冬天以后，周源果然就去冬训了，一诊都没参加。
回来以后更是要专心备考，平时实验班的氛围更不用提，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备考，课间几乎不露面。
周皎没想到周源还想着她的生日，因为周源的生日已经彻底地被她忘了。
徐达把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她：“反正我东西带到了，就不传话了，你要谢他，自己去谢啊。”
徐达初中就和周源一个班，两人一直是好朋友，周源喜欢周皎，徐达当然知道，可惜周皎好像不开窍似的。
那礼盒笔记本大小，周皎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纸盒，装着十二张京城雪景的书签，每一张都是京城的冬，薄薄的木片上描绘了变幻的冬景。
别致又生动。
周皎想考到矿大，不是秘密，周源想去京大，也不是秘密。
这份礼物由不得人不多想。
舒陶将其精准概括为：“小周周，这是和你相约京城，再续前缘，来日方长啊。”
周皎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不是这个意思。
可周源都向她表白过了，她再自欺欺人，好像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是毕竟是祝她生日快乐，也没有退给他的理由。周皎只得把书签收了起来，想着去和周源道个谢，还得给他补一份礼物。
上课铃一响，舒陶恋恋不舍地回了她的座位，高未然也从外面进了教室。
他一眼就看见了周皎抽屉里的礼盒。
谁送的？
舒陶送的是小盒子，这个礼盒是新收的？
可他只能若无其事地坐回了座位。
周皎想了一上午，决定中午出门去给周源买个小礼物，既然以后要去北方读书，她打算给他买双厚一点的手套。
*
中午，从吃小炒的地方出来，周皎就拉着舒陶往学校附近的大商店走。
高未然问：“你们干嘛去啊？”
周皎还没说话，舒陶就神秘兮兮地一笑：“不告诉你。”
最终，周皎在商店里选了一副黑色的毛织手套，很厚实，也没有太多的矫饰。
下午第一节课的课间，她鼓起勇气去实验班找周源。
实验班和1班离得不算远，实验班在长廊的拐角处，离通道和办公室以及操场都最远，环境最为清幽，适宜学习。
周皎站在后门口，明明是课间，但实验班教室离依旧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埋头学习，整个班级也是静悄悄的，只有纸笔的沙沙轻响，场面看上去莫名震撼。
周皎有点后悔自己这么冒失地跑来找周源，打扰了大家学习。
她犹豫的片刻，坐在门边的一个男同学发现了她。
“你找谁？”
“周，周源。”
“你等下。”那个男同学并没有直接叫周源的名字，而是站了起来，走到前排，拍了拍周源的肩膀，又指了指后门。
周源探头就瞧见了周皎。
他很快就从教室里走了出来，还是穿了一身深蓝色白条的冬季校服，走到近处，周皎却觉得他好像又长高了一些。
“什么事？”周源见到她，倒也不惊讶，之所以让徐达给她带礼物，也是想见见她。
周皎依旧感觉小小的尴尬，她把包好的手套递给了周源：“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不好意思啊，前两天我忘了。”
周源也才猜到了她的来意，周皎就是这样，你给她一分，她还你一分，并且以他们两人的现状，他要是不主动找她，她就不会主动找自己。
周源接了过来，微笑道：“谢谢。”
礼物已经送到，周皎着急要走：“那我不打扰你学习了，走了。”
周源想挽留她一小会儿，可是苦于此时此刻找不到借口，只能点点头说：“你二诊好好考啊。”
周皎“嗯”了一声，飞也似地走了。
一进教室，舒陶已经睁着她的一双大眼睛问：“送了么？小周周喜欢么？”
“他都没拆，都在学习呢。”
高未然敏锐地听到了，于是转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是找实验班周源么？”
周皎也没打算瞒他，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在她看来。
“给他补了一份生日礼物。”
“哦。”高未然按捺住好奇，转回了脸。
后来他才旁敲侧击从舒陶那里打听到了，周皎送周源的是一双手套，一听就比什么相框好得多，难道在她心里他就是送相框的那种朋友，而周源是手套？
但高未然也没纠结太久，毕竟周源是个告白已经失败的人，并且二诊也即将来临。
整个高三年级如临大敌，过了二诊，距离高考也就不差几个月了。再多的风花雪月，插科打诨都被讲台桌上方悬挂的一天又一天减小的倒计时牌淹没了。
周皎的二诊成绩一如既往地稳定，依旧第二，而高未然却考得尤其不好，他的名次又徘徊到了三十名开外，一诊的时候，他考到了十八名，这一次二诊整体下降了十二名，数学和物理都考得很差。
高未然肉眼可见地沮丧，按照这个成绩，他根本不可能考上经贸。
周皎建议道：“要不周天的时候，我们还是一起上自习吧？你那补课还上么？”
进了下半学期，高三周一到周六都在学校，周天休息，高未然有个家教补习数学和物理。
高未然想也没想地答应下来：“好啊，来我家或者去你家也行。”
那个家教刚开始的效果还不错，最近确实感觉讲解还不如刷题，和周皎一起刷题，对于高未然来说，肯定是最佳的选择。
“去你家或者图书馆吧。”周皎补充道，“做卷子的时候去图书馆，在你家讲题。”
图书馆的氛围很好，还有计时设备，很多学生都爱去刷卷子。
经过了一个半月的刷题，刷卷子，高未然已经快到了看到纸就想吐的地步，可周皎还是跟没事人一样，像个机器，无论周末，不舍昼夜，每天不知疲惫地刷题，刷卷子。
“你不累啊？”高未然发自内心地问。
“累啊。”周皎一边对答案，一边答道，“但是我就是想考好，在高考考到我能考好的最好的成绩。”离开家，出去读书。
不是做任何事都有回报，但是周皎坚信，高考就是一件做了，尽力了，就一定会有回报的事情。这世上，这样的事情不多，她又为什么不尽全力呢。
三诊的时候，周皎考到了高中以来最好的成绩，全班第一，全年级第十。
郑老师高兴地拍她的肩膀道：“稳住，一定稳住！高考能考更好！”
“谢谢郑老师。”
卢萍自然也被通知到了周皎的成绩。
当晚回家的时候，卢萍也在家，她问周皎：“你想报哪所大学啊？”
“京市矿大。”周皎毫不犹豫。
卢萍心中咯噔一跳：“那么远啊。”
周皎“嗯”了一声，就回了自己的卧室。
而高未然，在三诊中，确实取得了一定进步，他的名次又回到了二十名的区间，但是距离经贸的历年分数线还有一段距离。
按照郑老师给出的建议，他的短板，数学和物理，已经是他分数的极限了，一个怎么也上不了130，一个怎么也上不了80，但是他原本的优势科目，英语和语文，却没发挥出最好的水平。
高未然想要在高考前拉分，就要把优势科目的分数提上去。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月，五月的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校园里的几株皂荚树绿得晃眼，楼道里依旧人来人往，课间嬉笑打闹声不绝，可下课的铃声对于高三的学生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最后的拼搏。
高考地点定下来了。
准考证打印出来了。
七中高三一班的最后一节课是数学课。
郑老师讲完了高中生涯的最后一张数学卷子，沉默了下来。
同学们停住了笔，面上都有点不知所措。
郑老师甩开了手边的卷子，视线静静地在教室里环顾了一周。
周皎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每一张课桌上都堆满了摞起来的卷子和书籍，教室最后的黑板墙写着：高考加油，而郑老师头上悬挂的倒计时牌只剩下了数字“1”。
教室里一时之间，安静极了，窗外的麻雀清晰地叫了一两声。
郑老师假咳一声，才缓缓开口道：“高三一班，应到54人，实到54人，明天你们就要高考了，你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老师相信你们，你们肯定都能发挥出自己最好的水平，但是老师还是要说，高考是人生重要的经历，或许酸甜苦辣，但是你们的人生远不止于此，老师祝你们，此一去，鹏程万里，都活出各自精彩的人生，难过的时候，困难的时候，想想曾经备考的自己，内心方寸之间，无论如何，都要像现在这样，保有一种永不放弃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