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鹏沉默了片刻，不答反问道：“你车里有口香糖么？”
“在格子里。”
高鹏便翻出了口香糖嚼。
他在戒烟，高未然听苏晴说了，一有烟瘾的时候，就爱嚼口香糖。
“然然，爸爸得回去，即便今天不走，迟早要走，事情没了结，我回来也不可能安心。”死了的队友也不能白死，他挨了两刀，侥幸没死，必须得回去。
“行吧。”
高未然心知劝不了，烦躁地合上了车前的隔板，啪一声响，在二人的沉默里，尤其刺耳。
从小就是这样，他妈最爱他爸，他爸最爱工作，他就是个小可怜。
高鹏伸手薅了薅他的头发：“别生气啊，然然。”就像小时候一样。
高未然不自在地躲了躲：“别动，开车呢。”
高鹏叹了一口气：“然然，你长大了。”
回到家，高鹏便上了二楼，苏晴板着脸，跟着他上楼。
高未然回了自己的房间，这里隔音不错，朦朦胧胧的声响，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吵架。
高未然翻出手机一看，快十点了，便没再给周皎发短信。
*
星期四，矿大的运动会如期举行，而高鹏也去了机场，离开了京市。
4*100的男女混合接力在下午，周皎是第二棒，压力不算大，只要不掉棒，她就算完满地完成了任务。
这一场比赛的第一棒是刘思扬，随着一声哨响，刘思扬跑了起来，可惜，刚跑没两步，他就左脚绊右脚，摔倒了。
远远地，周皎看见他摔倒在地，很快身边其他学院的第二棒纷纷接过了棒。
第三棒许菲菲朝她跑了过来。
周皎问：“怎么办啊，还跑不跑啊？”
许菲菲哈哈大笑：“不跑了不跑了，咱去扶一把刘思扬先。”
工学院的几个男生也围了过来，将面如菜色的刘思扬往医务室扶。
他的伤势不重，与其说是身体的伤害，不如说是心灵上受到了伤害。
许菲菲说：“皎啊，帮我把东西拿回宿舍，我和他们一起去医务室。”
周皎便把胸前的号码牌摘了下来，往操场旁的观众席走去，准备拿着她和许菲菲的东西先回宿舍。
她走到场边，一眼便看见了站在观众席前排的周源。
他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你怎么来了？”周皎问完，便想起他之前提过的实验室的事情。
周源答道：“来项目组，操场挺热闹的，所以过来看了看。你同学没事吧？”
“没大事。”
周源又问：“你下午还有别的项目么？”
“没了，就这一个。”
“你吃午饭了么？”
周皎因为准备接力，还真没吃。
“没呢，你也没吃吧？不如刷我饭卡？”
周源点头：“那正好。”
两人去了靠近体育馆的一食堂，正吃着饭，周皎的手机便响了，高未然的电话。
“你在哪儿啊？我听说你们接力跑完了？”
周皎听他背景音嘈杂，还有吹哨的声音。
“你在操场么？我们没怎么跑，这会儿在食堂呢？”
“那我过去找你，我还没吃饭呢，是一食堂么？”
“嗯，二楼。”周皎想了想，又补充道，“周源也在呢。”
高未然到的时候，两人也差不多快吃完了。
高未然给自己点了一碗炒面，坐下后，问周源：“今天怎么过来了？”
周源答得干脆：“实验项目。”
“哦。”高未然笑了笑，但也没往下接话。
炒面的窗口向来很慢，等待的间隙，周源看了一眼手表，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行。”
周源走后，周皎才问高未然道：“你爸爸走了？你去机场送他了？”
高未然一大早确实把高鹏送去了机场，苏晴不肯去，两人早上好像又吵了一架。
说是他要是走了，他们就离婚。
他疲惫地点点头：“对啊。”
周皎看出他兴致不高，便转了话题道：“你不知道，刚才刘思扬摔了，我都没跑。”
“嗯。”高未然嘴角扬起，仿佛笑了笑。
面一上桌，他便埋头吃面。
高未然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算是少见。
周皎提议道：“你今天起得早么？累的话，回去补一觉吧。”
“嗯。”
饭后，周皎便往宿舍走，高未然开口问道：“礼物喜欢么？”
周皎扭头，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先是点点头：“很漂亮。”纠结了一小会儿，仍旧补充道，“但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高未然“啧”了一声：“你怎么老这一句，累不累啊？”
周皎愣了愣，他的语气尤其不好。
她知道他今天心情大概极差。
她便没有反驳，只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高未然眉弓微扬：“没有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别人的礼物就能收，我的就不行？”
这个“别人”指的是谁啊，周源么？
周皎觉得他今天的态度，大概率无法沟通，便说：“你先回去睡一觉吧，我们改天再聊。”
高未然冷笑一声：“行吧。”
宿舍就快到了，周皎定住脚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我不想跟你吵架。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高未然只觉宛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
她就像根木头，执拗的木头，也像冷冰冰的复读机，苦苦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他倒宁愿她和他大吵一架，转移他的注意力。
他脑中反反复复地想着的，却是，高鹏是不是真会死啊。
可这些话，他谁都没法说。
他笑了一声：“那我先走了。”
第72章
一连好几天，周皎的手机风平浪静，高未然没有联系她。她的课业不轻松，这学期要考六级，并且，三建也来了，如同去年一般，夏天的的实习项目又来挑人了。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一毕业就找工作，周皎肯定要争取去实习。虽然李工口头上说过，一定招她，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周四的晚上，难得地早了一些下课，周皎从澡堂回来，屋里只剩许菲菲一个人，王也和刘青都出门谈恋爱了。
许菲菲躺在床上，捧着手机，和人聊天。
虽然不知道是谁，但她感觉是个男生。
“讨厌。”许菲菲说，又往周皎的方向瞟了一眼，说，“皎皎回来了，不跟你说了。”
周皎用毛巾擦着头发，想，看来是她认识的人。
“诶，皎皎。”许菲菲挂了电话，从上铺探出头来叫她，“你是不是和高未然吵架了？”
“没有。”周皎否认道。
“什么没有，高未然都好几天没见人影了，上学期他哪怕不来，也爱打电话，别蒙我了。”
周皎不答，抬头问她：“你又是和谁打电话呢？”
许菲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猜？”
周皎思索片刻：“刘思扬吧。”
“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和别人说过呢。”
见她惊讶地瞪大了眼，周皎笑了：“还是挺明显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许菲菲对刘思扬总是额外地关注。
许菲菲笑了：“刘思扬追我好长时间了，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他了。”
“刘思扬人挺好的。”周皎中肯地评价道。
许菲菲嘿嘿一笑：“不过，你别岔开话题啊，你是不是真和高未然吵架了，为什么啊，你过生日那天不还好好的吗？”
“真没吵架。”周皎捏着毛巾往宿舍门外走，“我先去吹头发。”
扪心自问，她和高未然应该不算什么吵架。
但是，高未然应该是心情不好，而自己说的话照例不讨喜。换位思考，要是自己送出的礼物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退回来，自己应该也不会开心。
要不算了。
她一面吹头发，一面想，不如她和高未然道个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待到头发吹干了，已近十点。
周皎躺回床，情不自禁地又摸出架子上的圆盒。
项链依旧静静地躺在黑丝绒上，白月亮映照淡蓝的床头灯光，如同拢着疏淡的月晕，圆润得可爱。
她又望了一眼枕头边上静悄悄的手机。
高未然这几天不知道在干嘛？
*
高未然一直在家，连课都没怎么去上。
自从高鹏离开后，苏晴就生病了。她固执地不肯去送，大吵一架，却还是生病了。
家里虽然有阿姨，但高未然有些放心不下，印象中，苏晴不怎么生病，这次却病得很急，高烧了好几天，吃了药才渐渐好转了些。
高未然知道她是心病，舍不得高鹏。
他在家呆了好几天，真没顾上周皎，而周皎也没联系他。
周五的课，老师有点名的习惯，高未然一大早去了学校。
阶梯教室，上百人的大课，讲师真从头到尾地点了名。
临近中午，下课时，高未然习惯性地看了看手机屏幕，依旧没有短信。
恰在此时，张蔚然从前排走了过来，停在他座位旁，笑眯眯地开口道：“高未然，你终于来上课了？怎么了，前几天生病了么？”
“没，就家里有点事。”
张蔚然并没追问，只道：“正好你今天来了，我中午订了国交，请你吃饭，谢谢你。”
高未然收拾着书，想也没想地拒绝道：“不了，我中午还有事。”他得去矿大一趟。
张蔚然撇撇嘴：“你该不会是躲我吧，我就像谢谢你。”
“没什么可谢的，都是应该的，换谁，都会那么做。”他说得云淡风轻，起身拿了书往外走。
张蔚然暗暗叹了口气，跟随他的脚步往外走。
高未然今天没骑车，打算步行到西门，去矿大，可他刚出综合教学楼，便看见对面的小卖部门口站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天气稍微暖和了些，周皎穿着黑红格子的大衣，朝他招了招手，脸上的表情没有笑，反倒怯生生的。
“高未然。”她的声音不大。
高未然扬起嘴角，长眉舒展，脚下快跑了两步，惊喜道：“你怎么来了？”周皎几乎从不主动来经贸找他，除非他特意叫她来。
“我不能来？”她本来想说，好几天没见了，来看看，可话一出口，不自觉地抬起杠来。
高未然看她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笑了：“当然能来，天天来都行，你吃饭了么？”
周皎看他一笑，顿时没脾气了，老实道：“没呢。”她等了有一会儿了，其实并不知道高未然具体什么时候下课，她本来打算在小卖部先买根烤肠垫垫。
“先去吃饭。”高未然领着她去了经贸的小炒食堂。
等到鱼香肉丝和宫保鸡丁上桌，周皎也酝酿得差不多了：“抱歉，那天，我不是故意气你的。”
高未然愣了愣，反应过来，她应该说的是生日那天，项链那事。
他当天，其实也是借题发挥，现在想来，也不怪她，周皎一直都是那样的。
“没事，我早都忘了。”
周皎心说，既然你早都忘了，那为什么不联系我呢，面上却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不是不喜欢你的礼物，只是我觉得你不需要送我太贵重的礼物，心意到了就行了。”你送的无论什么礼物，我都喜欢。
最后一句，她没有勇气说出口。
高未然夹了一筷子肉丝到她碗里，慢条斯理道：“可是我觉得那就代表了我的心意。”
我喜欢你。
碰到周皎的视线，他假咳了一声，又道：“你呢，不能老想着这个东西，贵不贵，多少钱，我送你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也不觉得贵的东西就是更好的，我送你的，只是我想要送你的。”
高未然不会经常想到钱，是因为他不缺钱。而我总是斤斤计较，是因为我缺钱，诚然，礼物的价值并不是金银所衡量的，但是当一个人借过钱给我爸，与我的经济水平，天壤之别的时候，我很难不去想，这个东西，贵不贵，多少钱。
我能不能，有朝一日，也送给你。
周皎脑海思绪飞转，望着高未然带笑的眼睛，却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高未然高兴地又给了她舀了一勺宫保鸡丁。
第73章
三建的初试定在三月末，来矿大选拔的人依旧是李工和赵栋。初试的笔试和面试，周皎觉得比前一年轻松许多，一来，这大半年的专业课没白上，二来，熟人见面，总归是不那么紧张了。
李工重点问了问她六级的准备情况：“你大二把六级顺顺利利地过了，大三，大四负担就小一点，你现在就得好好把计算机和英语都学扎实了，别听人说外业，内业，哪个好，哪个吃亏的废话，往后的事情说不准，现在提倡的叫什么，内外业一体化，你既要会测绘，又要会处理数据，等以后机器代替人力了，硬件上来了，你要搞的就是软件，现在学扎实一点，往后也要学，航测全流程，模型建模……”
李工讲得滔滔不绝，赵栋在一旁听得冷汗直流，他们今天是来招收实习生，不是来劝退实习生的。
然而，面前的周皎坐得规规矩矩，背脊挺直，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为难的表情。
“好的，李老师，我一定先把六级过了。”
初试的结果发布得很快，周皎毫无悬念地进入了复试。大二的实习，同年级报名的人也多了起来，进入复试的人自然也不少，大家心里都有数，学院和三建肯定都会按照六级考核。
忙碌的学业压力下，日子过得飞快。大二下学期对于高未然来说，课业压力也大了一些，更为重要的是，苏晴病好了以后，有意无意地总是让他去晴天国际，手把手地带他。庞杂的机构管理，纷繁的经营业务，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看明白的。
考完六级的当天，高未然忙里偷闲地约了周皎出门看电影，放松放松。这段时间，她太忙了，人整个都瘦了一圈，随之而来的期末考试也不轻松。
周皎答应了下来，六月份的天气开始热起来了，与其出门进城看电影，不如去锦绣花园看电影，不需要走太远，况且家里也有空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