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无聊呗。”高未然一边说话，一边驱赶蚊子。
他的裤脚挽着，露出的小腿已经被叮了好几个红色的小包。
周皎合上了本子：“走吧，回营地吧，帐篷里有花露水。”
“你肚子不痛了？”
“我能坚持。”
高未然“啧”了一声，将口袋收拾好，递给周皎：“你拿着，还可以吃好几天的零食。”
周皎接过，又把仪器包背在身后，却见高未然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上来吧，不是要过对岸去么？”
周皎脸颊发热，辩道：“我有手有脚，自己可以走。”
高未然翻了个白眼：“上来吧，哪儿有那么多废话啊，你肚子痛为什么，不清楚么。”他说着，耳朵也有些烫了。
周皎起身后，小腹依旧隐隐刺痛，她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趴到了高未然背上。
他的体温很高，像个小火炉一样。
高未然浑身一僵，缓缓地长舒了口气，才开始往前走，淌过溪流后，周皎便道：“我下去吧。”
高未然却没理她，穿上岸边的球鞋后，继续往前走。虽说不是山地，但这里杂草丛生，没有路，不好走，更别提环绕燕来沟的几座大山了。
周皎这段时间就是在这里提着设备，成天翻山越岭。
他问出了心中长久的疑惑：“你为什么要干这个啊，不累啊，傻不傻啊你？”按照周皎的成绩，当年报志愿的时候，什么专业不能报啊。
“你才傻。”周皎一听，反驳道。
“难道不累么？”
周皎答得理所当然：“累啊。”
高未然不解道：“累还选这个？”在办公室里吹吹空调不好么？
“你不懂。”
行吧。高未然只听周皎问道：“你不觉得很酷么，眼看高楼起？”
眼看楼塌了，他在心中默念，却没敢接话。
周皎随手揪下了他头顶上的一片碎叶子，又道：“这燕来沟的村里六千多人呢，等桥修了，就可以连通高速，再到乡镇，再到县上，往后这个县上面的地级市往后修高速铁路。你现在不觉得，但是这里六千多人的命运说不定从此就改变了。再不是个什么闭塞的燕来沟，人能进来，也能出去。出去也好，进来也罢，学校，医院，消防，都能起来。要想富，先修路，名人名言，没听过么？”
她趴在他的背上，随着她说话，气息吹拂在他耳边，他起初听得认真，后来便心猿意马了起来。
她的重量瞬间变得无足轻重，停留在他背上的，仿佛只是一朵软绵绵的云彩，随风送来的，只是温软的气息，周皎的气息。
久久得不到反馈的周皎，追问道：“你听过么？”
高未然适才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你这么辛苦，想留在三建吧，留在京市？”他问得小心翼翼。
周皎点点头：“嗯，我想留下来，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和你在一起。
周皎说罢，脑中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高未然的出路，他说过，要直接工作，可她又想到了苏晴，也想到了张蔚然。
“那你呢？你毕业以后也会留在这里吧？”毕竟家在这里。
高未然沉默了片刻，才“嗯”了一声：“当然。”
第75章
等到三建的实习项目结束，这个夏天似乎也快要结束了。
九月份开学以后，下过几场雨，温度骤降，开学第三周，周皎意外地接到了舒陶的电话。
“皎皎，我到京市了！”
“真的？”周皎惊讶极了，“来几天？你住哪儿啊？”
“来一周，住在科大附近。”
“科大？”周皎忽然想到了徐达。
“对啊，我把地址发给你，你今晚来和我住嘛。”
晚上八点，周皎到达了舒陶住的酒店。
舒陶在大厅等她，两人买了烧烤，舒陶顺便买了一打啤酒。
“好不容易来玩一趟，我们要玩得尽兴。”
舒陶在本地念大学，寒暑假的时候，周皎也会和舒陶碰面，但住在一起，躺在一张床上聊天是另一回事。
上次，她们这么做的时候，还是在高中。
一回到酒店房间，舒陶迫不及待地开了两罐啤酒。
“干杯，皎皎。”
周皎喝了一口啤酒，问舒陶道：“你怎么突然来京市了？”
舒陶笑道：“你猜？”
周皎：“我真猜了？”
舒陶笑眯眯地点点头。
“是因为徐达？”
舒陶又喝了一口啤酒，咯咯笑起来：“皎皎真聪明。”
徐达和舒陶在高中时，感情就很好，但也只是感情好，当时周皎并没看出别的端倪，而舒陶也好像没特别在意徐达。
眼下既然说开了，周皎追问道：“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跟徐达表白了，就在一起了。”
“什么？”周皎惊讶道。
从小到大，暗恋舒陶的男生多了去了，向来都是别人给她表白，她可从来没给别人表白过。
“瞧你惊讶的样子。”舒陶哈哈笑了两声，“我其实一直挺喜欢徐达的，他人挺逗的，但是高考以后，他不是去外地读书了么，也一直没有什么表示，我就想算了吧，正好今年学校里有个学长在追我，我就和他出去吃了几顿饭，今年五一节的时候，徐达突然就跑来我们学校，缠着我带他玩。我问他为啥突然跑来，他也不说，还明里暗里地说要擦亮眼睛看人什么的，一副别别扭扭的样子，太可笑了。但他又是个愣头青，我就想，等他告白，黄花菜都该凉了，于是趁着暑假的时候，我就告白了。”
周皎眨眨眼道：“那你，你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就说我喜欢你呗。”见到周皎吃惊的表情，舒陶笑道，“别光顾着说我了，你呢？”
“我怎么了？”
“你喜欢高未然吧？”
周皎的心跳骤然加快，却没有答话。
舒陶笑眯眯地碰了碰她手里的啤酒罐：“你啊，就是这样，你不说，我也知道。但是，皎皎，有的时候，你也得主动点儿，你知道的吧，徐达一直想撮合你和周源，和我说了好多次了，我原来也是那么想的，可是你不喜欢周源吧。”
她叹了一口气：“高未然成天和你在一起，你们和谈恋爱有什么区别呢，当然除了……”舒陶暧昧地笑了起来，“所以，皎皎，年华有限，你主动点儿吧。”
周皎脸上烧了起来，她喝了一口冰冰凉凉的啤酒，顿时好像生出了点勇气，道：“万一，万一高未然不喜欢我呢？”
“啧，我的天，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喜欢你吧。”舒陶的眉头皱作一团，“你怎么会觉得他不喜欢你，不喜欢你，报你隔壁的学校，成天往你们学校上自习，是真爱你们学校的自习室啊！”
舒陶一面说一面细致地打量周皎的神色，不知道是不是啤酒的缘故，她的脸颊泛起微红，一双眼睛里荡漾着微微的彷徨。
舒陶下定决心，索性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了。
“皎皎，喜欢一个人当然患得患失，总是猜对方是不是也喜欢自己，我觉得高未然铁定喜欢你，退一万步讲，哪怕他没有那么喜欢你，你告诉他，你喜欢他，你又不吃亏。你看，周源，屡次表白，屡次失败，也没有掉块肉。”
一提到周源，周皎心里感到一阵心虚，不过确实如此，大大方方地表达喜爱，哪怕对方不喜欢你，也能感受到你的心意。
可是，如果真的轮到自己，周皎心慌慌地，生了怯意，她本来就不是舒陶，不能够坦诚地表达自己，就想是一只隐藏许久的小兽绝不会无端向外人展露自己柔软的肚皮。
舒陶叹了一口气，又问了她一遍：“你摸着良心说，你喜欢高未然么，真心喜欢高未然么，如果错过了，日后会难过么，万一他真的喜欢了别人，你会难受么？”
周皎脑海里转瞬便想到了张蔚然。
当然难受。
她的表情也跟着难过了起来。
舒陶一看，再接再厉道：“这就对了，皎皎，勇敢一点，主动点儿，俗话说得好，幸福要靠自己争取。”她又举起了手里的啤酒罐，“干杯。”
周皎喝下啤酒，听舒陶又问：“你喜欢高未然吧？”
周皎心跳扑通扑通，醉意连同热意上涌，她点了点头，道：“嗯，我最喜欢高未然了。”终于说出口了。
此时得舒陶也已经半醉，听了这话，“啊”得叫了起来，两人面面相觑，笑作一团。
*
隔天，周皎回矿大上课，舒陶便去科大找徐达，时间宝贵，周皎自觉地不让自己当电灯泡。
回程的路上，她给高未然发了短信，简短地提了舒陶来北京看徐达的事情。令她感到意外的是，高未然并没有回复。
一天的课上完了，高未然都没有回复。
周皎心里犯嘀咕，不由地有些担忧，晚上按捺不住地给他打了电话。
等待的铃音响了好一会儿，那边才接了起来，却是一个女音。
“是皎皎么？我是高未然的妈妈。”苏晴的声音。
周皎吃了一惊，心头更是陡然一跳：“阿姨，您好，请问高未然在么？他还好么？”
“然然吃了药，已经睡了，他腿上不太好，昨晚开车出门遇到了点意外。”苏晴的话语缓慢，但一字一句，像针一样扎进周皎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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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高未然还好么？他在医院么？我能去看他么？”周皎急切地问道。
苏晴沉默了一小会儿，可周皎等得煎熬，忍不住追问：“阿姨？”
“现在不太方便，皎皎，过几天吧，过几天再说。”苏晴客客气气地说，可是这种客套却分明是一种疏远。
为什么？
周皎想着急地大喊，但是喉咙又干又涩，说不出口。
“没别的事的话，我先挂了，这会儿也晚了，皎皎也早点睡吧。”
“阿姨……”
话音未落，苏晴便挂断了电话。
周皎浑浑噩噩地回到寝室，刘青扭头见她进门，诧异道：“怎么了皎皎？脸色这么差？”
“没什么。”周皎端了水盆，转身去了洗漱间。
十一点左右，躺在病床上的高未然翻了个身，发现腿脚沉重，动也不能动，猛然惊醒过来。
一旁的苏晴见状，立刻问：“然然醒了，腿疼么？”
高未然将醒，迷茫地环顾四周，这是自己的房间，是自己的家，再往脚上一看，左腿包裹着厚重的石膏。
对的，他出车祸了,被一辆货车追尾了，撞到了绿化带上，伤了腿。
苏晴端着床头柜上的水杯，又问：“口渴么？是药效过了么？腿上疼么？”
她这么一问，高未然慢半拍地感到刺骨的钝痛从脚上蔓延，此时的药效并未完全消散，麻木的痛楚时有时无。
他摇摇头，扭头看另一边的床头柜，便问：“我的手机呢？”
苏晴捧着水杯，又往前递了递：“喝点水儿吧，妈妈放在这里晾凉的，这会儿温热，刚好。”说话间，便递到了他面前。
高未然无奈地接过，喝了两口，又问一遍：“我的手机呢？”
苏晴放柔了语调：“这么晚了，你身上有伤，早点睡，明天再看手机，好么？”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高未然叹了一口气道，“都说了，这车祸是意外，你不要多想。”
苏晴立刻反驳道：“怎么是我多想！我能不多想么！好端端地怎么就撞到你了，不是魏强是谁，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
她陡然升高的音量吓了高未然一跳，按照调查结果，撞到他的人不是魏强，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货车司机，据他说，这是他第一次开这个路段，又是夜路，因此不熟悉。
然而，这套说辞，苏晴显然不信。
“算妈妈求你了，你先出国，好么，等事情平息了，你再回来好么，你这样下去，妈妈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苏晴担忧地望着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害怕。
高未然安慰她道：“妈，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转了话题，“这么晚了，你也先去休息吧，在这守了一天了，你明天还要去公司。”
“我哪儿也不去。”苏晴硬声道，“我成天守着你。”
高未然笑了一声：“先去休息吧。”
苏晴没有动。
“你不休息的话，我也陪你，可你得把我手机还给我吧。再说，我好几天没去上课了，得登录系统，看一看作业和出勤。”
苏晴一听这话，才站了起来，从她包里把高未然的手机摸了出来，递给他道：“只许看一会儿，医生说了，这几天你都得好好休息。”
“知道了。”
高未然却没有立即登录学校的邮箱，反倒先看了短信和来看。
周皎的短信页面，还是前两天，她回复的那一条信息，说她何时回学校。
他又看了一眼通话记录，也没有她的电话。
高未然按下心中的失望，查看了自己学校的邮箱。
过后，犹豫了一小会儿，在苏晴的催促中，给周皎发了一条短信：我这两天伤了腿，不在学校，等我回了学校，再跟你联系。
他顿了两秒，又补充到：不用担心，小伤。
即便已熄灯了许久，躺在宿舍床上周皎根本没睡着，她枕头旁的手机刚微微一震，她便抓了过来，见到高未然的短信，心头一跳，立刻回复到：你真没事？
高未然：你没睡？
周皎：真是小伤？
高未然嘴角一扬，一旁紧紧盯着他的苏晴又再次催促道：“然然，这么晚了，快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