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未然飞快地回复到：真是小伤，过几天就好了。
“好了。”苏晴见他停住了手上动作，迫不及待地夺过了他的手机，“你得休息了。”说着，按灭了床头的小灯。
高未然腿脚隐隐作痛，便也躺了回去。
周皎回复完：那我去看你？你在医院？还是家里？
抱着手机，等了好一会儿，高未然却没再回复她。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高未然既然伤了腿，肯定睡了。
收到他的短信后，她先前的惶惶不安，稍稍地平息了一些。她只得把手机重又放回了枕边，翻来覆去好一会儿，终于睡去。
*
高未然在家养伤，一连养了近半个月，这半个月间，面对高未然的苏晴神经紧绷，如同惊弓之鸟，恨不能每时每刻都守着他，看着他，全然没有从前的放任自流。
高未然自觉在家都快蹲发霉了，周皎想来看他，可苏晴并不同意，只说他需要静养。
去医院复查，准备拆石膏的那天，高未然好话说尽，好不容易才让苏晴同意他去学校补假条，顺便和辅导员了解一下课程进度，大三的课程全都是专业课，课程比重都很重。
苏晴让司机送他去了学校，而高未然提前给周皎发了短信。
周皎上午的课一下课，就火急火燎地去了经贸的综合楼，综合楼的一层有间咖啡厅，午餐时间供应西式简餐。
周皎到的时候，高未然已经坐定，他的腿上还打着石膏，行动尚还依靠一根拐杖。
周皎上上下下地打量他，除开腿上的石膏，他的精神尚好，见到她的时候，笑得露出了几颗白牙。
“吃中饭了么？这里的蘑菇汤不错。”
周皎却笑不出来，想要说的话太多，真开了口，却只问出：“你还疼么？”
高未然摇摇头：“不疼了。”又指了指，他对面的单人皮革沙发，“愣着干嘛，坐啊。”
周皎这才坐下，目光停留在他沙发旁的那根拐杖上：“什么时候拆石膏啊？”
“结果好的话，再过两三周吧。”
“你呆在家里，课怎么办啊。”
这也让高未然头疼：“只能自己看书，自己写论文呗。”
宿舍住着的确不方便，他也不可能一个人住到锦绣家园去，他打着石膏，需要人照顾。
周皎脑中念头转过几轮，但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苏晴不让自己去看看他。
“想什么呢？”高未然笑着点了点她面前的菜单，“看看吃什么？”
“你下午就回家了么？”周皎却问。
“嗯，去听几节课，再回去。”
“你怎么回去啊？”问出口头，周皎顿觉自己有点傻，果然就听高未然说，“有人来接我。”
“哦。”她低头去翻菜单，可她一点也不饿，只点了一道蘑菇汤。
两人之间的气氛静了下来。
高未然提议道：“对了，我刚上楼看见学校社团挂了广告，今年建校六十年，跨年有烟火大会，就在灯塔那边，你想去么？”
周皎抬头，见他眉眼舒展，脸上露出了几分期盼的神情。
距离跨年，还有一段时间，他的腿伤，到时候应该好了。
她低头迅速翻了翻手机上的日历，跨年夜碰巧是个周六。
她点头道：“好啊。”
第77章
午餐时间过后，综合楼里来往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林卫东一进大门便看见了高未然。
“好家伙，你终于来上学了，我还以为你辍学了。”他的目光落到拐杖上，“你这腿得养一阵子了，难怪成天拘在家里，辅导员知道你情况吧？”
“知道。”高未然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也没什么大事。”
“你下午上课么？”林卫东问完高未然，目光却瞥向周皎。
两人估计也一段时间没见了，林卫东摸不准高未然今天下午是不是来上课的，在他看来，就算他不上课也不要紧。
高未然却点头道：“上啊，怎么不上，来都来了。”
林卫东惊讶地挑眉，转而问周皎：“你下午有课么？”
有课，第一节是专业英语，在十分钟前就该上课了，周皎给许菲菲发了短信，让她帮忙请了假。
她摇摇头道：“没课。”她对高未然笑道，“陪你上会儿课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当然不介意。”高未然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下午第一节是公选课，阶梯教室的课，本来人就挺多，旁听的人也不少。
周皎就算去，也没问题。
林卫东见状，连忙扶着高未然进了电梯，从电梯出来后，他又蹦跶了几步，才算顺利地进了教室，高未然选了离门最近的后排座位，方便出入。
林卫东机灵地往前排走：“我去前排坐了，快下课了，我再过来。”
这是周皎第一次来经贸旁听，她好奇地打量四周，而周围也有人好奇地打量着她。
高未然在经贸大小算个名人，盖因样貌家世出众。
见到他的伤腿，许多人经过时，都要和他寒暄一二。
张蔚然原本坐在前排，见到高未然进教室，便朝后排走来。
“你的腿没事吧？我先前都没想到这么严重。”
高未然重复着说辞：“没事，过几周就可以拆石膏了。”
“那就好。”张蔚然微微一笑，便也落了座。
上课铃响后，围绕着高未然寒暄的人群才渐渐散去。
周皎看了一眼其他人的教材，这一堂课也是英语。
她便也把自己的笔记本摸了出来。
台上的讲师，讲得口若悬河。
高未然扭头看周皎，低笑道：“你真来上课啊。”
周皎笑眯眯地答道：“来都来了。”她一面说，一面用手机查自己不认识的单词。
高未然看她手机上挂了一个毛绒绒的蓝色小球，先前没见过，没话找话地点了点那小球道：“新买的？”
周皎压低声道：“舒陶送我的，开学那会儿来的时候。”
听得高未然一愣：“舒陶什么时候来的？来干嘛？”
周皎并未多想，只说：“就开学啊，我给你发短信说过的，她来看徐达。”
徐达？
高未然又是一愣，继而了然。
他“哦”了一声，试探道：“你之前给我打电话，我妈接的么？”
过了一段时间，周皎也没有当初那么在意了，只点头道：“对的，阿姨说你出了意外。”
高未然沉默了下来。
“怎么了？”
高未然笑了笑：“没怎么。”又拿笔点了点她的笔记本，“记你的笔记吧。”
五点刚下课，司机准时地来接高未然回家。
回到家的时候，苏晴已经在家了。
“今天腿疼么？”她关切地问道。
“不算疼，复查挺顺利。”高未然说着，便要往自己的屋里走。
这段时间，因为行动不便，他挪到了一楼的客卧里。
苏晴伸手来扶他，说：“我跟你舅舅打了电话，他那边可以先帮你联系学校，不耽误功夫，等你腿好些了，马上就能过去……”
这些天来，这样的话，苏晴翻来覆去地说了不少。
高未然皱眉打断道：“妈，行了，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想去，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意见，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忍耐了一小会儿，把“别动我手机”这样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时候，再来翻旧账，没有意义了。
苏晴的语气更加强硬：“然然，别的事情，我都可以迁就你，但是这不一样，连你爸爸都说了，最稳妥的办法就是你先出去避一避。”
高未然不耐烦道：“别提我爸了。”
苏晴怔忡片刻，高未然已经挣脱了她的手臂。
“然然？”
高未然回头看她，她的眼里满是担忧，眼下的颧骨微微耸起，这段时间她也瘦得厉害。
“您也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真不是小孩子了。”说罢，便合上了卧室的木门。
母子关系在这样的数次争执中缓缓滑向了心照不宣的微妙冷战。
二人之间再不说重话，但高未然不肯低头，苏晴也寸步不让。
过了将近四周，高未然脚上的石膏终于拆了，但他走路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偶尔还需借助拐杖，并且需要去医院定期复建。
高未然原本打算回学校住，但上下铺实在不方便，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直到十一月底，他最后一次复建结束，他的腿伤才算好得七七八八了。
矿大后门外不远新开了一间汤锅店，口碑不错。为了庆祝高未然腿伤痊愈，周皎特意请他去吃汤锅。
大骨头汤熬得汤底雪白雪白，盛在一口脸盆大小的铁锅里，咕噜噜地翻滚冒泡。
周皎给他挑了一块连筋的骨头，舀进汤碗里：“多吃点儿。”
高未然笑道：“谢了，破费了今天。”
周皎白了他一眼：“快吃吧。”
“对了，我拿到跨年烟火会的票了，你可别忘了。”说着，高未然便将其中一张彩色的入场券递给了她。
周皎自然没有忘记这件事情，她接过入场券仔细看了看时间和地点。
灯塔是经贸大学里最高的一栋建筑，顶层还有一个旋转餐厅和露台，登上露台，学校全貌甚至城市的大半也能尽收眼底，按照许菲菲的话说，是整个经贸，连同灰扑扑的矿大，最为浪漫的地标。
两校间口口相传的“定情地点”，据说在那里表白的大学生朋友们就没有不成功的。
许菲菲听说她要去跨年烟火的时候，便给她重点讲述了这个地点的特殊。
“皎皎，高未然约你去那里，肯定早有准备。”许菲菲当时是这么对她说的。
周皎想到这里，手中这张薄薄的入场券便多了一层别样的意味，她的脸颊也随之热了起来。
“怎么了？”高未然见她低头看了半天，不解地问道。
她把入场券收好：“没忘。”
高未然多看了她一眼，见她的脸颊隔着升腾的白雾，粉扑扑的，转而道：“那你可千万别迟到。”
周皎立刻反驳道：“我从不迟到。”
第78章
二人从汤锅店出来，已经将近九点。
高未然今晚也住在学校宿舍，两人便朝学校的方向走。矿大的后门是北门，与东门外的长街不同，北门外是一条宽阔的大马路，道旁的铺面数量有限，犹为冷清，白日里人来人往的银行也早早地关门歇了业，此时此刻的街道除了路灯和偶尔车行的流光，并不热闹。
高未然腿伤初愈，走得不快，周皎慢慢地陪他走，两人絮絮说些近来的趣事。
入夜之后的冷风拂面，寒飕飕的冷，周皎缩了缩脖子。
高未然见状停下脚步，将自己脖子上的黑色围巾摘了下来，转身顺势围到了她的脖子上。
周皎微微吃惊，下一刻便闻到了高未然身上暖热的气味，像冬日里热哄哄的，将晒过的清香棉被，冰凉的脖子渐渐回暖。
她抬头看着高未然的眼睛，即便周遭灯影渺茫，他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仿佛闪烁着热切的，温柔的星芒。
“高未然。”周皎刚要道谢，身后突地传来一阵轰鸣的马达声响，突突突的声浪转瞬淹没了她的话音。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在耳边炸裂开似的。
可道旁分明不是机动车道，不该有这么噪杂的声响，周皎下意识地回身张望。
刺鼻的呛人的机油气味扑面而来，这种气味周皎不算陌生，周达通那辆红色铁皮油箱的摩托也散发着这样的气味。
摩托车头的冷光骤然一闪，更为强烈的银白光芒照得周皎不禁闭了闭眼。
她听到身旁的高未然倒吸了一口凉气：“皎皎！”
她的手臂被高未然猛地一拽，人便往左侧倾倒，而摩托车擦着她的另一侧手臂呼啸而过，同一侧的肩膀随之一紧，剧烈的疼痛传来。
她的包！
她的书包原本松松垮垮地挎在肩上，此刻被用力地一拽，拽得她又要栽倒，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伤害，周皎并没有挣扎着想要抢回书包，但那一拽，并没有把书包拽走。
兵荒马乱般地，她扭头匆匆看了一眼，摩托车上的人左手露在袖外，虎口处有一道狰狞的红色伤疤，食指与中指之间刀片银亮的光芒闪过。
她还不及多想，下一刻，手臂传来钻心的锐痛，她身上穿着的厚重的大衣袖被划破，她的手背立刻感觉到了湿漉漉的触感。
鲜红的血液顺着她垂落的手臂，滑向指尖，一滴又一滴地落到了地上，她的鞋面上。
引擎轰鸣不止，摩托车绝尘而去，周皎抬眼，实在无法看清它的车牌号。
“皎皎！”高未然紧紧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指上也全是血，她的血。
周皎疼得手抖，而她感觉到高未然的手也在发抖，他的脸色青白一片，表情骇然。
他在害怕。
周皎觉得他甚至比自己还害怕。
刚才确实有些害怕，但是现在疼痛占了上风。
她的书包也还在。
“我没事，书包也没丢。”她挤出一个笑，安慰他道。
高未然不发一言，只用他的另一只手着急地摸出裤兜里的手机，先是叫了出租车去医院，然后报警。
周皎对着电话，尽量平稳地说：“没看清人脸，他带了头盔，但那个人是个左撇子，他的左手虎口那里有个红色的伤疤，像是烫伤的。”她一面说，一面抬头去瞧高未然。
他的眼睛里灰灰暗暗，见到她的目光，才勉力笑了笑，像是鼓励她。
周皎的手臂被刀划伤，七厘米的伤口，缝了两针。
医生说：“你这算幸运，要真是伤到了紧要的位置，就难说了。”
此刻想来，周皎顿觉后怕。
“别沾水啊，这段时间。等五天才拆线。”临走前，护士嘱咐道。
回去的路上，高未然异常地沉默，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眼光黯淡，周皎几乎从来都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她抱着手臂，笑道：“早知道就不吃汤锅了。不过现在也没事，往后不去就是了。”
高未然的目光适才落到她的脸上，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目光像是一寸又一寸地逡巡于她的脸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