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爸爸呢?”
周林朗终是提着胆子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问题,一字不落把儿子的回答全听下。
“她没有爸爸,她妈也从不跟她讲。”周万泽把剩下的牛奶一口气喝光,还打了个饱嗝,“我妈走的早,所以我特别能感受她的想法,就特疼她,当亲妹妹一样。”
周林朗心跳的厉害,大脑突突的疼。他隐约觉得有个答案浮现出来,可有不敢确定。
“是…确实该好好疼,小姑娘太可怜了。”
“以后多叫她来家里玩也好。”
周林朗把空盘子都放进池子里洗,出神间洗洁精不小心放多了,愣是多洗了好几遍才干净。
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找个时间单独和小姑娘谈谈。
这边严娇回去后三天没理周万泽,任凭他怎么发消息,就是不回。
期间,严娇和吕涵一起去买了新的辅导书和可爱的小夹子,还和庄荷一起逛了两回超市。
这天她在庄荷家里做题,周万泽又轰了好几条消息过来。庄荷看到了问她怎么回事。
严娇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庄荷只当两人是闹变扭。
“娇娇,你要是不开心可以说出来的,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庄荷见严娇是打定了主意不说,有些担忧。
“我没事。”
严娇咬着笔头分析题目,耳朵有些发红。
庄荷:“真的没事吗?”
“……”
严娇挣扎了很久,看着庄荷咬唇不说话。犹豫再三,还是说出来了。
“就是,如果说,你一个特别好的异性朋友,哪天突然做了出格的动作,你会怎么办啊?”
庄荷不解:“什么出格动作啊?”
严娇:“就是…就是…亲…”
“周万泽亲你了?”庄荷一下子就领悟到了关键点,说话声音不自觉大了好几分贝。
“嘘,你小点儿声!”严娇忙把庄荷嘴捂上,低头红着脸坦白,“就是前两天我去他家里陪他吃饭,他爸爸出差了就他一个人在家。然后我们去楼上看电影,后来不知怎么他就亲过来了,不过没亲到就是了。”
庄荷双手抱胸,笑的很有深意:“没亲到?听起来你还挺失望的呀。”
“瞎说!没有的事。”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正经的。”庄荷捏了把严娇的脸蛋,也不嬉皮笑脸了,“你觉得他对你怀着怎么样的感情,你对他呢,又是怎样?”
“就,他平时对我很好,他自己也说把我当妹妹,我自然是把他当哥哥看的。”
“那他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举动吗?比如一直看你,或者…撩你?”
严娇:“那倒没有,我们就平时聊聊天,偶尔玩一下。”
庄荷搓着下巴想着,然后锤了下手心:“依我看,要么他是还没意识到自己喜欢你,要么就是真缺心眼儿,那天亲你可能也只是气氛感染。他这两天有给你说啥没有?”
严娇点头,拿起手机点开他和周万泽的聊天记录:“他一直给我道歉来着,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对话框里果真一溜儿下来都是周大少爷的花式求原谅。
庄荷凑近翻看了一圈,下了定论:“我看他八成是缺心眼儿呢,看起来心理年龄也就三岁的样子,应该真不是故意的。”
“不过我听说他之前也谈过几个女朋友啊,个个都顶漂亮的那种。”然后庄荷又在严娇胸前打量了一圈,“至于你,应该不是他的取向狙击,还小姑娘一个。”
“反正话我给你讲开了,你自己掂量着看。”
第16章 关于
之后的几天,严娇和周万泽没有联系,聊天框里的的对话,还停留在周万泽的花式道歉那里。
周万泽是怕小姑娘还生着气,不敢和她说话,严娇则是,不知道怎么说。
那天庄荷的一番话,严娇回去后想了很久。其实说句实话,周万泽对自己是顶好顶好的那种,好像也真把自己当妹妹一样看待。
可是他确实也,很久没谈恋爱了,自从认识了严娇后,也很少和其他女孩子来往。
如果周万泽真喜欢自己,怎么办?
会心动吗?
会吧,这样开朗的大男孩,温柔地带她走黑暗,坚定而有力的,守着自己。随便换成哪个女孩子都会心动的吧。
虽然是傻了点,却也是她斑驳青春里的炽热光芒,陪她走过桥与路。
而正是因为他太好太好,应当值得更好的女孩子。
八月的最后一个周五,严娇应之前的话,去给许星锐当模特。
今天的任务是,穿上他设计的衣服,拍照。
从小到大,严娇很少有拍照的机会,家里关于她的照片屈指可数。这会儿要整个下午面对黑洞洞镜头,说不紧张是假。
三点了,许星锐没能拍出一张满意的作品来。
严娇太僵了,不论是脸上表情,还是身体动作,就连发丝飞舞的轨迹,都僵硬得可怕。
被裁成不规则荷叶边的姜黄色裙摆在风里呼啦啦响着,裙面满满鼓起,露出光滑白皙的一截小腿来。
身后是片望不到头的芦苇荡,空气里浮着无数白色芦花,随风飘荡,落在发间,裙面,落在少女卷翘的睫毛和浅红色的唇上。
这块地是许星锐无意间开车时经过发现的,来这儿拍照,最合适不过。
景色很美,但严娇完全不能放松,她一面对镜头心就颤抖的厉害,手心攥满了汗意,脸上也出了薄薄的汗。
好在许星锐没给严娇化妆,他想拍的是严娇最真实,也最生动的一面。
眼下,真实是真实了,生动可一点儿也没有。
远没有吃酸菜鱼那会儿的娇嗔可爱。
“休息一下吧。”
这么僵着也不是办法,休息下也好。许星锐从随身背着的包里拿出一瓶酸奶递给严娇,自己走到远一点的地方抽烟。
许星锐今天难得穿了浅色的衣服,白色短袖和蓝色牛仔裤,鞋子上有红色和绿色的横杠,严娇知道那个牌子
他在不远处背对着严娇低头点烟,眺望远方的时候,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性感的下颌线。
严娇一直觉得,男人的清晰下颌线,才是最要命的点。她欣赏的男明星,无一不是鼻梁高挺,下颌棱角分明。
她就这样痴痴的看着,任凭风把头发吹的凌乱。
“好看吗?”
许星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手上还残留着淡淡的烟草味。他逆光站着,笑的很张扬。瞳色乌深,看的严娇心跳漏了一拍,睫毛不停颤动。
“心动了吗,嗯?”
“那就继续心动下去吧。”
举起相机的前一秒,许星锐低哑的声音在严娇耳边响起。
这一刻,许星锐拍到了少女最动人的模样,微红的脸颊,褐色的瞳孔。凌乱飞舞的黑发和黄色的长裙形成鲜明对比,下面是白到透光的细致肌肤。
在很久很久以后,他和她才知道,当初这一眼,名为心动。
八月三十一号,鹿城一中开学。
庄荷同严娇一起去学校报道,还陪着严娇领了军训服和课本,然后才去自己班集合。
高二分班,庄荷选了理,她有学医的打算。
严娇被分到了高一二班,同班的还有孟安和吕涵。一个暑假没见,孟安又长高了不少,小白杨似的直蹿到一米八。
班主任依据中考成绩定了班委,班长的衔位落在了严娇头上,孟安是学习委员。
为期两周的军训从九月一日开始。
高三早了十天开学,这会儿周万泽和孙骆正在教室里写物理卷子。
教物理的是个秃顶老头,个子不高,有些驼背,但是嗓门极大。你站在高三一班的门口就能听到五班的物理老师在骂人,就是周万泽他们班。
周万泽成绩不好,周林朗早就做了让他出国的打算。可高三一开学,周万泽也不知道哪根筋没搭对,每天都捧着课本研究,课后拉着老师问问题,试卷写的比谁都认真。
惊得孙骆也翻开辅导书看起来。
于是整个高三段开始流行一句话来——
“连周万泽和孙骆都在学习了,我们还有什么资格说放弃!”
不过确实,有生之年能看到这两人认真学习,真的是,奇观。
谁都没想到那个三天两头进出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混子二人组,如今也会为了高考努力。
本来周万泽也没想,觉得自己成绩差就差吧,与其在国内读个不入流的大学,还不如出国的好。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有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人,所以他得留在国内,能多考一分是一分。
孙骆开始的时候是单纯被周万泽吓到了,学了两天好像也发现了什么乐趣,语数英还好,倒是天天捧着理综卷子不撒手。
严娇回家发现鞋柜边上多了只黑色行李箱,地毯上一双尖头高跟鞋被摆放的整齐。
脱鞋的动作顿了一下。
是了,她差点忘记,严芳蕊月底会回来。
今天是八月三十一号。
严娇全程没表情的换上拖鞋,关了门平躺在床上。她抬手遮住眼睛,很用力的呼吸,胸口起伏的厉害。
她在害怕。
她和严芳蕊,说是母女,却比陌生人还陌生。现在严芳蕊回来了,一时间,严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质问吗?问她为什么这么多年没看过自己,还是问她,到底有没有心。
那么多个被泪水浸湿的夜晚,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睁眼到天亮。
无数次想拿起手机打电话,那个被她记过一遍又一遍的11位阿拉伯数,倒着都能背下来,她没有一回能鼓起勇气点下拨通键。
可是严芳蕊呢,在电视台混的风生水起,成了名气口碑双赢的编导。
她倒是过得开心又自在。
晚饭还是姚仪来叫醒严娇吃的。
严娇不知什么时候睡过去,睁眼的时候天都快黑了,窗外能隐隐约约看到星子。
“她呢?”
严娇问道,并没有指名道姓,两个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姚仪拿起筷子,语气淡淡的:“你妈妈她晚上有个饭局,四点多出去的,回来估计很晚了。”
“哦。”
严娇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咬着碗里的排骨。
“这次回来了,咱们就一家三口,好好过下去。”老人家饭吃得少,只是不断地给小姑娘夹菜,“娇娇啊,你也别和你妈妈僵着了,血浓于水啊,你们是母女。”
“母女?”严娇停下了吃饭的动作,放下筷子,“那她这么多年有多看过我一下吗?”
“总是说走就走,她工作就这么忙吗,就…忙到比我这个女儿…还重要?”
小姑娘的眼里泛起了水雾,豆大的眼泪接连不断从眼眶里滚出来,落在手背上,一颗比一颗滚烫。
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积攒了太久的委屈,一下子爆发出来,一直以来努力伪装出来的成熟冷静,顷刻崩塌。
原来人总是这样不堪一击。
严娇哭了很久,到后来止不住的打嗝,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小脸邋遢的要命。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很久。
姚仪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不断地摇头叹气。她怎么不难过,可是心结,总要她们自己去解开来才好。
老人家把桌上菜打包了放进冰箱,一些不耐存的就直接倒了。
她把空间留给严娇,让她一次性,把心里的委屈全部哭出来。
也许哭够了,心门也就打开了。
最后,严娇哭累了,一头睡过去,梦里还不忘念着“你为什么不可以多看看我”。
姚仪给她擦了脸,然后温柔地把小姑娘背到床上捻好被子,走的时候还不忘把窗帘拉好。
严芳蕊喝了很多酒,是朋友开车送她回来的。她七扭八歪的上了楼,在包里摸了半天才掏出钥匙来开门。
姚仪在沙发上等她,茶几上还放着碗冒着热气的醒酒汤。
“妈,我回来了。”
严芳蕊醉的厉害,干脆坐在地上换鞋子,然后扶着墙一步步走到沙发边坐下。
“就知道你又喝这么多酒,赶紧把汤喝了。”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不舍的骂,只一味的心疼。
“妈,我回来了!”
严芳蕊喝了醒酒汤,眯着眼睛搂住老人家不松手,还和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样爱撒娇。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婆子动作娴熟的给自己女儿揉头,又心疼又气,“你说你一个女人,这么拼干什么。我们啊,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命,能养活自己就好了。”
“那怎么行,我可是,要让你们住大房子的…”
“妈,我现在有钱了,能让你和娇娇住上大房子了。”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沙哑低沉的嗓音在没开灯的客厅里回响着,“这么忙,忙到连自己女儿也照顾不来。你知道娇娇这么些年怨你吗?她怨你啊,没能多看她一下。”
“晚上吃饭丫头还哭了好久,现在好不容易睡了。”
“……”
严芳蕊喝了醒酒汤,意识渐渐恢复了不少。她撑着沙发坐起来,使劲拍自己的脸。
“妈,我进去看看她。”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小台灯,这是严娇一直以来的睡觉习惯。
小姑娘哭的太厉害,到现在眼尾还是一片通红,眼皮也肿的厉害。她蜷缩着身子,怀里抱着一只小熊。
她好像睡的不是很安稳,一直皱着眉。
严芳蕊靠近了一点,在床边蹲下,终于听到小姑娘在喊的“妈妈”两个字。
“哎——”
女人长了细纹的手颤抖的抚上小姑娘的脸,声音也抖的不行,还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