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朗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儿子回来,刚想问他喝不喝绿豆汤,冰箱里还冰着一碗。
但是他直接回了房间,关门声又闷又响,然后是有什么东西摔到地上的声音。
周万泽摔了他最喜欢的一个模型。
就跟他的心一样,被严娇狠狠的刀划了一下又一下,碎的不成样子。
周林朗站在房间门口想要敲门,抬起手又收回去,叹了口气,关了电视去书房。
等他心情好点儿再问吧。
严娇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那段视频,周万泽小心的存在电脑里,还加了密。
他点开看了一遍又一遍,烟花燃了又灭,反反复复的是小姑娘甜到心里的笑容和她清脆的声音叫着自己“阿泽哥哥”。
没有以后了。
他带不成她去日本看烟火大会了。
然后他把鼠标移到文件上方,点击右键。
“你是否确定删除这个文件?”
鼠标在“是”这个选项上停留了好久,终是没能狠下心点下去。周万泽叉掉了页面选项,又一遍一遍,着了魔一样,看着这个16分34秒的视频。
他不要严娇送自己什么夏日烟火,他只想和她能长长久久,一直走下去。哪怕,只是以朋友的身份。
原来歌里唱的都是真的,他直到今天才懂。
“你稍稍有点哀愁/来逗你笑/成为小丑。”
“从没寄望能被吻。”
第24章 关于
六号那天,严娇依照约定去见许星锐。
他们去了许星锐老师的家。
在去的途中,许星锐说明了原因。他上交的一个系列设计得到了老师的赞赏,问他灵感来源,许星锐就说了严娇。
老师家离鹿大不远,开车十来分钟就到了,是一个绿化很好的小区。许星锐之前来过几回,门口值班的警卫认得他,直接放了行。
电梯坐到14楼,右拐第二间,门已经从里面被打开。
许星锐的老师叫岑夏,四十来岁的样子,身材高大,穿着打扮很时髦。也算是时尚圈里叫的上名的人物。
之前也是他推荐的许星锐去参加比赛。
岑夏见到严娇的第一眼就不住的赞叹,问许星锐哪里挖到的宝。
许星锐很熟练的给自己和严娇都倒上茶,语气很淡,像再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路上遇到的。”
不满地看了自己学生一眼,岑夏很热情的把女孩子拉到自己边上坐,话语动作里无不透露着亲昵:“严娇是吧,来来来,你和我说说,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严娇不太对付的来这种上来就很热情的性子,岑夏对自己的热情和熟稔超出了她的认知。
许星锐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窘境,不紧不慢解释道:“没事,他喜欢男人。”
不说还好,说了之后严娇的表情更不对了,屁股还往边上挪了两下。
岑夏一边骂着许星锐“你这小子”,一边往严娇身边凑,“没事啊,妹妹,我不是坏人。”
“你们搞艺术的…都这么奇怪的吗?”
严娇迟疑了一下,看着眼前两个男人,出了声。
岑夏和许星锐相互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他才奇怪吧。”
谁也不承认自己奇怪,那就是真的奇怪。
严娇把两人相识的过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当然没落下后来他一路跟着自己这一段。
挨骂这种事,许星锐在岑夏这里可少不了,这回也算是例常。他毫无在意的听着,左耳进右耳出,手里把玩着火机。一开一关,焰色火苗燃起,蹦出星火。
“我觉得你的资质不错,要不要考虑当平面模特啊?”岑夏把严娇从头发丝打量到穿着露脚趾拖鞋的脚,拿了皮夹抽出名片,“这杂志主编是我的老朋友了,你就说我推荐的就好。”
“不好意思老师,我才高一。”
严娇礼貌的拒绝了岑夏,毕竟她从没想过这方面的事,当前她就想把书念好,然后考一个好大学。
岑夏并不觉得年龄是问题:“没事啊,就偶尔拍拍封面写真,不影响学习的。”
严娇:“对不起,我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岑夏见严娇坚持,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可惜。
聊的差不多了,许星锐起身告别,伸手揽过严娇的肩膀往门的方向走。严娇皱着眉把肩膀上的手拂开,一言不发的弯腰穿鞋。
直到上了车,严娇才开口,语气带着不满,但听在旁人耳里确是像撒娇:“许星锐你能不能别老对我动手动脚啊?”
“怎么样算动手动脚?”许星锐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往严娇脸上碰,“这样吗?还是这样?”
男人的手指摸过小姑娘的脸,又出其不意捏了一下。
“你——”
严娇气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瞪着漂亮的眼睛,表情不悦。
“我怎么?”许星锐笑,咧嘴露出整齐白亮的牙齿,“我知道我很帅。”
“不用你刻意提醒。”
男人探过身子给严娇系安全带,顿时两人之间的距离缩到只剩缝隙,严娇能闻到他的洗发水味,喉结凸起,上下滚动着。
几秒钟的事硬是给许星锐多磨蹭了半分钟。两个人都没说话,许星锐一直看严娇,看她耳朵慢慢变得通红。
卡带插入扣锁的声音在这时显得尤其突兀。
“这么容易害羞啊,你是不是喜欢我?”
许星锐故意拖着嗓子说话,每一个字从他薄唇吐出,在严娇听来都是能让她的耳朵更红,脸颊更烫的利器。
“我要喜欢你雷都劈下来了,你摸摸自己头发还在不在。”
严娇又恼又羞,抓着许星锐的话开始发脾气。巴掌落下的声音又响又清脆,许星锐也不躲,实实挨下这一巴掌,胸口刺痛发麻。
“小姑娘劲儿还挺大。”
周万泽顶着沉重的黑眼圈上了好几天的课,脸色有些发灰。课上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那晚严娇利刺一样的话。他不懂为什么严娇能这么轻易的说绝交,轻而易举说断就断。
他才刚意识到自己的喜欢,那样忐忑担忧,害怕严娇知道后会远离自己,却不想是这样的结果。
孙骆问周万泽到底什么了,他硬是犟的一个字不肯说。孙骆沉默了许久,拿出手机私聊严娇。
消息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周林朗难得在家吃一回饭,看儿子好几天了还是这样一副鬼样子,不免有些担忧。
“怎么啦,失恋了?”
想了半天,周父也只能想到这个原因,转而想想对象可能是那个严娇,又急忙忙的问:“不会是严娇吧?不行不行,你们绝对不可以。”
周万泽数着碗里的饭粒,整个人失了魂一样,一句话不说。
心凉了半截,周林朗站起身来,双手撑住饭桌:“儿子,听爸一句,谁都可以,就她不行!”
她可能……可能是你的妹妹,身体里流着我一半的血液。
“以后别提她了。”周万泽放下碗筷,心情差到极点,回了房间重重关上门。
下一秒,他又打开房门,表情很凝重:“为什么只有她不可以?”
“反正她就是不可以!你想都不要想!”
高三关键时刻周林朗怎么可能把事实说出来,即使这个事实,他不能确定。
可他根本不敢冒险,这是他的儿子啊,唯一的儿子。
国庆返现的第一天,各科老师催着课代表交作业,吕涵疯玩了一个假期,到头来只写了篇作文。这会儿正埋头苦吵严娇的卷子,左手还扯着收作业的组长待会儿来收。
那晚以后,严娇还是如往常一样,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他拉黑了周万泽的微信,连带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全部删除。
只有那个视频,她狠下心好多次,还是没能删下手。
她干脆存在电脑里上了锁,眼不见为净。
好像生活还是一如从前,少了周万泽,并没有改变多少。该笑笑,该闹闹,没有悲伤和眼泪。
还是那一句,眼泪是最无作用的事。
放学的时候,周林朗鸣着车笛拦下来严娇,偏头让她上车。
严娇淡淡扫了一眼,回头和庄荷吕涵说让她们先走。两人嘱咐着严娇早些回去,一步三回头上了公交车。
车里,静得人心发慌。
车载香水和烟草味混作一团,严娇讨厌这个味道,并且,很明显的表现在脸上。
周林朗按下车窗,驱车去了附近的咖啡店,点了杯美式,严娇只要了柠檬水。
“周先生有事吗,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待服务员走后,严娇终于启唇。仔细听,她的声音,颤得厉害,并不如表面的平静。
周林朗双手交叉合在一起,目光紧紧锁在小姑娘脸上:“阿泽最近…状态不太好,所以我想来问问你。”
“问我?”严娇笑的很讽刺,手里把玩着手机,“不应该更问问您吗,周林朗先生。”
“你什么意思?”
周林朗坐直了身,端起咖啡呡了一口。
为什么今天喝的咖啡,特别的苦。
“您还记得严芳蕊吗?怕是不记得了吧,毕竟好多年前的事了。”
提起自己的母亲,严娇有些失神。其实她还不清楚自己到底对严芳蕊抱着怎么样一种态度。看似能和睦相处,心里还是空荡荡一片。
心门被打了死结。心打开了一角又怎么样,结还在。
“她是…”周林朗愣了神,身体比大脑先做出了反应。上半身往前倾,神色似激动又似羞愧。
严娇的下一句话给周林朗不安的心狠狠一锤:“她是…我的母亲。”
“所以……所以……”男人的表情逐渐失控,他怔怔的伸手想要去触碰严娇的手,“你是…我——”
“不是——”
严娇双手死死捏住校裤,深呼吸好让自己的身子不那么剧烈的抖。
“我不是!我妈过得很好!没有你也一样!”
说完话,严娇起身结了自己那部分的账,奔跑的速度是从没有的快。
风吹的她眼睛发酸,继而通红一片。
对,她没有爸爸的,没有。
周林朗愣在座位上,桌上的咖啡已经凉了很久。
什么时候意识到那个女人的重要的?是她即使含着泪,身体颤抖的厉害,也要和自己断了关系搬出去,还是演播厅的第一次见面?
那个女人啊,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了。即使会在梦里遇见,留给他的也只是一个冰凉的眼神,还有单薄的背影。
偶尔能在电视里见到她。她好像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的年轻美丽,勇敢而有毅力。
说心里话,他真的,于心有愧。
商业联姻给了他一段失败的婚姻,接着妻子因病去世,而后是公司大亏空。
这十来年,又好似电影,一帧一帧,清晰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仿佛都是昨天的事,他以为自己忘了,其实没有的。
十几年的弯路,在今日,遇到了解不开的结。
第25章 你的
月考之后,学校放了两天假。
严芳蕊约了搬家公司,那对夫妻是前两天的飞机走的。如今拿了钥匙,又是周末,正好可以搬家。
原本这个周末严娇应该去给许星锐试新做的衣服,许星锐一听要搬家,直接开车过来,怎么说也要帮忙。小伙子长得人高马大,五官俊美突出,眼睛好像一直带着笑意,凭一张嘴把老人家哄得特开心。
“哎,小许啊,你喝汤吗?我早上给娇娇炖的,还在锅里热着呢。”外婆说着就要起身去厨房给人盛汤,许星锐给拦下来了。
“外婆,既然是炖给娇娇喝的,那就留着给她吧。小姑娘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许星锐这边拉着外婆的手臂,还不往朝严娇所在的位置看去,一歪头,一挑眉,像极了小说里写的风流公子,“是吧,娇娇?”
平日里听惯了的小名被许星锐刻意带着魅惑的嗓音叫出来,严娇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耳朵有些发烫。她睨了许星锐一眼,跺跺脚跑回房里收拾东西。打开衣柜又觉得气不过,拿了枕头出气。
严芳蕊推着行李箱从房间出来,身上还穿着居家服,也没有化妆,扎成丸子,不仔细看还以为只有二十来岁。
“阿姨看着真年轻,一点也不像是有个十六岁女儿的妈妈。”许星锐端着杯子喝水,又给严芳蕊倒了一杯。
严芳蕊坐到沙发来,满脸笑意,眼角有些细纹:“哪有,都老了,哪像你们小年轻似的。”
“星锐是在鹿大念书吗,读的什么专业啊?”
许星锐:“我念服装设计的,阿姨。”
“唉,挺好,挺好。”严芳蕊不住夸,“趁着年轻多自己喜欢的事,等以后可就没机会咯。”
“阿姨不也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吗?”许星锐知道严芳蕊是节目编导,之前也了解过一点,“在您这个年龄还能怀着初心做事,我应该向您学习才好。”
“这不是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吗,以前还做实习生的时候总想着有朝一日能自己负责一档节目……”
外头的三个人聊的火热,严娇在里头收拾行李。她的东西并没有多少,就几套衣服,还有书本。严娇坐在床上发呆,听着客厅传来的笑声,思绪又不自觉往许星锐那儿跑。
他们几乎每天都有聊天。往往是许星锐主动找的她,分享好听的歌单,有趣的视频,亦或是学校里发生的事。
严娇也好似很享受和他一起聊天的时刻,那个时候,心情总是特别好。也会主动和人提起自己见到听说的事。
就好像,生活的盼头是许星锐头像上的那个未读信息的红色数字一样。
她开始觉得奇怪,奇怪于自己现在的一种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