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你的心事——栗子秋
时间:2022-06-13 07:22:13

  “这是你那天作为临时模特的报酬。”
  严娇好奇地拆开来看,盒子里躺着的,正是她拍摄那天穿的裙子,只不过,多了双同色系的芭蕾舞鞋。
  严娇认得那双鞋,牌子货,值不少钱呢。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盒子,目光炯炯望向许星锐,表情有点懊恼:“早知道我这么值钱,当初就不应该拒绝才对。”
  “要不我现在帮你传个话?”许星锐佯做要拨电话,“或许岑夏老师一直在等你这句话也说不定。”
  “还是算了吧。”她摇头,把纸盒盖子盖回去,“我不是这一块的料。”
  “那是因为你没看见读者的评价——”
  许星锐把手机递过去,页面恰巧是严娇拍摄的那本杂志《荼靡》的认证官方微博。
  而在最新一期的内容预告的博文下方,除去对内容的期许夸赞,评论里全都再问,封面上那个漂亮的姑娘叫什么。
  这是严娇的照片首次出现在时尚杂志上,还首封。
  “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好青涩,是新人吧,叫什么呀?玩微博吗?她真的好戳我。”
  “我要是长成她这样,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上街,上厕所也不关门!!!”
  “上厕所不关门过分了吧,但是有1说1,这妹子确实好看。”
  “五分钟内,我要这个女孩子的所有资料出现在我的评论底下。”
  “半个小时过去了,没动静啊,你钱给少了,我加一块!”
  ……
  其实总共也就几十条评论,指尖滑两下就见底,但严娇看了很久。
  虽然身边的朋友也总说她漂亮,但这不一样。熟人的夸赞里总是先入为主带上一层美颜滤镜,而网路上的陌生人就不一样了。
  他们说好看,那便是真的好看,也许会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但初衷都是好的。
  严娇情不自禁翘起了嘴角,把手机还给许星锐,细密卷翘的睫毛铺盖下来,印下一层浅淡的阴影。
  “好吧,我收回刚才那句话,说不定我还是有一点天分的。记得替我谢谢岑老师。”
  酷暑天,两人没撑伞,就这样袒露在白炽热光下,任由汗水淌湿发端。
  树上蝉鸣肆意喧嚣,横冲直撞穿过整条街道。
  许星锐瞥见马路对面的玩具店,慢悠悠地在心底回味了两圈,恍然大悟一声:“啊,差点忘了。”
  然后他圈住严娇纤细的手腕,抬步穿过马路。
  严娇不明所以地跟着他小跑着进了店,与迎面扑来的冷气相拥。
  手腕处仍有被握住时的炽热感在灼烧。
  她发散了几分热意,抬眼瞧许星锐聚精会神盯着货架上的精致模型看的模样,问道:“你要买吗?”
  “嗯,陈老的小孙子今天生日。”许星锐挑了个变形金刚的模型,还有一盒小火车拼搭组合的手工玩具,“还记得陈老吗?咱俩头一回见面的时候。”
  严娇点头,回想了一番,然后拍了一下手:“啊,那个小男孩吗?”
  “嗯,就是他。”
  许星锐挑礼物的动作很快,三两下选定东西拿去给店员包装,然后两只捏着手机晃严娇有没有喜欢的小玩意。
  严娇环顾四周,抬手指向玻璃柜台上方的那个星空投影仪:“我喜欢那个。”
  许星锐轻轻松松将东西拿下,一并递给身后的店员,然后摸出钱包准备付钱。
  严娇现在一旁看他付钱的利落潇洒样,突然就觉得某些毫无道理的文字其实挺有道理——
  男人主动为女人付钱的时候,最帅。
  虽然她还只是个刚念完高一的小姑娘,至少在性别女这一前提条件下站对了位置。
  所以在踏出店门去陈老家的路上,严娇始终把属于她的那个盒子牢牢抱在怀里,像是在抱一个无与伦比的美梦。
  拐进熟悉的小巷,爬山虎迎着漏进来的阳光攀爬至墙沿,尽头处是那扇落了漆的红木门。
  许星锐扣动门锁,伴着一道清脆的声响,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一张怯生生的稚嫩面庞。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又立刻变得喜悦起来。
  “爷爷爷爷,阿锐哥哥过来啦!还带着一个漂亮姐姐——”
  陈老闻声,着一身陈旧的灰色衣袍,从里屋走出来:“小锐来啦。”
  许星锐把在来的路上买的一些水果提给他,然后指了指严娇怀里抱着的礼盒:“今天不是小茂生日吗,而且也有段时间没来了,就过来看看你们,顺便带了个小姑娘过来给您解闷。”
  “哈哈哈,你们有心了。”
  陈老说着,要去搬凳子给两人坐,被许星锐拦了下来:“我来吧,您坐这儿就好。”
  严娇微微弯腰,轻轻道声“陈老先生好”,然后把怀里的东西递给从刚才起就一直用渴望的眼神盯着她瞧的小茂:“生日快乐,小茂。又长大一岁啦。”
  “谢谢姐姐。”
  小茂非常懂礼貌,并且声音清脆生甜,两只大眼睛水灵灵的,讨人喜欢。他不着急拆礼物,而是凑近了一点,用气声问严娇:“姐姐,你是阿锐哥哥的女朋友吗?”
  “我不是……”严娇脸一红,慌忙解释,却也说不出什么话,“你误会啦。”
  许星锐拎着两张椅子过来,随口问她“什么误会”,严娇闭口不言,小茂倒是笑得有些意思,像是看出了什么门道。
  “这个小姑娘来您这做过衣服的,还记得吗?”许星锐把人牵到陈老身旁坐下,“那天您还让我把她送回呢。”
  陈老目光和善地看了严娇一会儿,张嘴,点了点头:“记得,记得,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哦。”
  严娇羞涩地笑,把手覆在他的袖口上:“陈爷爷,我叫严娇,女字旁一个乔木的乔。”
  陈老爽朗地应了一身,右手往兜里一揣,摸出了几颗玻璃糖纸包起来的糖:“吃吧,小茂也喜欢吃这个。”
  “谢谢爷爷。”
  一老一小坐在一起,话特别多,只恨生不逢时,没有早点认识。
  许星锐默默地把地方腾给两位“忘年交”,带着小茂去了后门的园子里,顺手摘了一根黄瓜吃。
  沉默许久的小茂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噼里啪啦一阵问,跟倒豆子似的:“阿锐哥哥,严娇姐姐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呀?她好漂亮,你们怎么在一起的?以后会结婚吗?”
  许星锐敲了一下他的脑门,笑:“小小年纪就这么八卦,跟谁学的。”
  小茂把脖子一梗,不依不饶。
  “现在还不是,以后会是。”
  这句话他说得没头没尾,乍一听感觉云里雾里。小茂眼睛转了两圈,懂了。
  “嘿嘿嘿,阿锐哥哥加油,看好你哦!”
  “小屁孩,感情的事你懂什么。”
  “你别看我年纪小,我知道的东西可多啦。”
  “那我问你,物体的加速度公式是什么?鸦片战争失败后清政府签订的第一个不平等条约叫什么?”
  小茂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阿锐哥哥,你耍赖皮。”
  许星锐捏着他肉肉的脸玩:“你严娇姐姐都知道,她比你厉害多了。”
  “我会向她好好学习的,所以哥哥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开始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会和严娇姐姐结婚吗?”
  时间好像有那么一瞬的静止,紧接着吹起一阵风,许星锐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在风里缓缓响起,带着无尽缱绻深情。
  “会的,一定。”
 
第36章  你的
  严娇对他们哥俩的对话一概不知,跟着陈老进了厨房打下手。嫣红霞光拐过屋檐照射进来,打在流理台上,细闪如星河。
  葱姜下锅,油烟滋啦响。俗世的烟火气息环绕在家家户户,因风吹动出了窗户,飘出去好远。
  小茂顺着味道摸进来,趁人不注意偷了块刚出锅的排骨,被烫得直跺脚,却迟迟不肯把嘴里那块滚烫的物什吐出来。
  严娇好笑着给他倒了杯凉白开,抬眼时目光对上多抽了根烟晚一步进来的许星锐。两道视线在流动的空气里交织着,迸起零星的火光。
  她不动声色地避开,转回身接着处理案板上的黄花鱼。
  好在许星锐进来看了一圈就离开了,严娇松了口气,又笑自己何必为这样的事情紧张。可转念一想,刚才对上的那双眼,里头分明是多了什么。
  但她不敢多想,怕是自己多情。
  饭后,两人早早告别,并肩懒散步在晚灯初醒的街道。正逢下班高峰,车流汹涌,尖锐的汽笛声此起彼伏。
  沿街的店铺点灯亮如白昼,一排排的玻璃橱窗映出的是华美的服饰,亦或是做工精细的玩意。抬头是硕大的LED屏幕,轮番播报着鹿城成为了新一批国家重点改革项目试点城市之一的喜讯。
  近两年,无数高楼林立跃于云上,它代表着这座城市飞速的进步与发展,以及日渐赶超上来势要成为领头的雄厚实力。
  也许在那顶楼之上的玻璃窗映射出的光,亦是无数刚刚踏出象牙塔,对未来充满热勇的年轻人的梦想。
  严娇看着落地橱窗映出的自己,面庞尚显稚嫩,身子单薄,但却秉着一股韧劲,要破土而出。身旁的许星锐与她相比,成熟,敛着年少时光积淀下来的沉稳与力量,像棵枝叶繁茂的大树。
  他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差春风为他衔来雨露。
  不知怎么的,严娇开口喃喃道:“许星锐,要不我考鹿城大学吧。”
  我走你走过的路,沿着你的脚步,看你看过的风景。也许能在某天吹来的风里,感受到些许关于你的气息。
  男人定定看她,目光沉了几度,像是在思虑,过了好久才点头,哑声说:“好。”
  假期总是短暂,最热的暑天随着一场大雨步入尾声,然后是九月开学季。
  许星锐去实习前问过严娇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因为她的生日在十月,紧随着国庆,而那天刚好是周三。
  严娇说,要不你把你那台相机送我吧。
  许星锐示意要送一台新的给她,因为自己用的那个有些旧了,是他在自己十八岁的时候买的第一台机子,一直用到现在。
  严娇不松口,执意要旧的。
  拗不过小姑娘,他只好答应,玩笑说刚好给自己换一台新的。
  于是他在严娇开学之前,把相机送到她手上,还说这礼物送得有些磕碜,到时候再补一份。
  而严娇并不觉得不妥,反倒喜欢得很,回到家就一直捧着机子不撒手,还缠着严芳蕊教她一下简单的小技巧。
  严芳蕊见她这么喜欢,也就随口说了一句:“要不你以后就和妈妈读一个专业吧,或者读那个导演系,说不定还能成为新一代知名女导演呢。”
  严娇当时就愣了一下,然后当真记在心上了。
  可能是受《荼蘼》杂志的影响,严娇走在学校里的时候,偶尔也会有几个女孩子捧着杂志问她封面上那个漂亮的女孩子是不是她。
  严娇都否认了。
  她没想过出名,也没想过靠这种方式走出一条捷径。因为她深知时尚圈对每一个人的吸引力,要保持初心,只能一开始便远离。
  那次杂志首封只不过是一次意外,她把岑夏送她的裙子和鞋子,全都放置在柜子最里层。
  她会永远记得“模特”这个身份给她带来的欣喜与崭新,也不会忘记自己应该要走的每一步。
  九月的一个周五,在人潮拥挤的放学时段校门口,严娇与周林朗不期而遇。
  不算是意外,因为那个男人就是专程来找她的。
  她平静地同孟安吕涵道别,庄荷因为上了高三,搬进了学生公寓,成为一名住校生。
  还是他们上回来过的那家店,严娇依旧只要了杯柠檬水,抬眼看面前那个年过不惑的男人,内心思绪万千。
  她对周林朗怀抱着一种很矛盾的感情,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愧疚,所以她连恨意都不能肆意地表现出来。
  她始终是有愧于周万泽的。
  在还不知道自己生父是谁的时候,她也没想过会有这一天,甚至是一点也不期待有一日会有一个自称是她父亲的男人找上门来。
  习惯了缺口的生活,即使漏风渗雨,日积月累,她也麻木了。何谓圆满,她没想法,也不祈求。
  只是对上那双同自己一样的眼,她还是会下意识的心头哽咽。
  “阿泽那天回来问了我,问我是不是出过轨。”在轻飘飘的钢琴声里,周林朗终于开口,像是长久放置角落锈迹斑斑的钢刀,重重划过门板的声音,沙哑粗糙,“我坦白了一切。”
  他又说:“他知道之后,我们三天没有说过一句话。结果第四天,他跟我说,要出国,不在国内上学了。”
  严娇垂着眼,干瘪地“哦”了一声,睫毛在眼下涂上阴影,隐隐颤动。
  周林朗看向她,看了很久,终是叹了口气:“我送他去了日本,先读一年语言学校,然后参加明年的留学生考试。他执意要去日本,我也就随他了,本来想着让他去澳洲的,有亲戚在那边,也好照应。”
  在听到“日本”这两个字眼的时候,严娇的心突然一阵刺痛,像是破了一道口,她听到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流逝的声音。
  微弱,却去势汹汹。
  她当然记得这个国家于她和他之间的意义,送给周万泽的那段视频,她还一直好好存在电脑里,上了锁。
  她以为自己能够一直不动声色下去的,但她低估了那个男孩在自己心底的分量。
  “我知道我有愧于你们母女俩,祈求原谅和补偿这一类的话我不会说,因为你们大概率也不想听。好话也只是为了感动自己,好减轻负担,可我不想。错了就是错了,为自己的过错拼命找借口,那是最失败的人才会做的事情。”
  于是严娇森然抬眼,黑洞洞的目光没有夹带任何感情色彩在里边:“那你觉得,你是成功的那一类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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