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悄悄地攒了一笔钱,给他买了一条深灰色的围巾,本想在他生日的时候混到礼物里面。
一想到夏江戴上我送的围巾,把半张脸柔柔地包裹在里面的样子,我的心就暖得一塌糊涂。
圣诞节马上要到了,我琢磨着怎么才能把围巾偷偷地放到夏江那边。
这段时间,除了拼命地学习英语,我就是在思考这件事。
以至于跑操的时候,大姨妈渗到了校裤上,我都没察觉到。
直到后面的女生“哇”了一声,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告诉了我。
我心里暗叫不好,悄悄往裤子后面摸了一把,果然是潮湿的触感。
随之而来的,是小腹一阵下坠的疼痛。
我连忙捂住肚子,脱离了还在奔跑的人群,程玉看到我的异样,也连忙跟着我一起出来了。
“温荔,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程玉看着疼弯了腰的我,着急地检查着我身上。
我艰难地把校服从身上脱下来,声音颤抖:“我大姨妈来了,漏裤子上了,帮我系一下,我疼。”
操场上不断地有奔跑的人群从我前方经过,都好奇地打量着我,我又尴尬又难受,冷汗不断地从额头上冒出来,连步子都挪不动。
已经很久没有来大姨妈时这样疼了,大概是最近太焦虑了。
程玉帮我系好后,连忙跑去找班主任帮忙了。
我半蹲在地上,脑子里嗡嗡的,腹部一阵一阵的疼痛感让我不住地大口呼吸着。
由于脱了校服,凉凉的风吹在身上,我轻轻发着抖,感觉自己快要死了一般。
耳边传来奔跑的脚步声,我以为是程玉回来了。
泪眼汪汪地抬头,却发现是夏江。
他对上我红红的眼眶,睫毛轻颤了几下,语气关切又温柔:“温荔,你哪里不舒服?”
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又狼狈又难看,我难堪地低下头,模糊答道:“我肚子疼得厉害。”
风呼呼地吹乱着我的头发,一个温暖的外套突然披在我身上。
我恍惚地又抬起头,便看到夏江的脸离我很近。他几乎没有什么毛孔,白皙的脸上温柔又理智,睫毛低垂着,有气息似有若无地喷洒在我脸上。
事实上,他蹲下身子为我拢好衣服,只有一瞬间的接近,便很快拉开了和我的距离。
这是我第二次穿他的衣服。
程玉和班主任赶了过来,后面竟然还跟着杨宥林。
程玉跟夏江打了声招呼,班主任将我扶起来,夏江看到我身后系着的校服,了然了。
“能走吗?”班主任搀扶着我的手臂,我浑身无力,把大部分体重靠在了她身上。
尝试着往前走了一步,我双腿发软,腹部抗议地又开始了新一轮抽痛。我痛苦地弯下腰,摇了摇头。
“我把温荔背到医务室吧。”杨宥林突然开口,走到另一边拉住了我的胳膊。
夏江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不不不,不用你背。”班主任考虑了一下,大概是怕跟电视剧里的情节一样。
往往出现这种场景后,男女主角会有早恋的风险。
“小江,”班主任看向夏江,“麻烦你背一下温荔吧。”
我的心脏停了半拍。
在这种强烈的疼痛下,我竟然还生生地感受到心里涌起的一阵狂喜。
杨宥林似乎是在观察我的表情。
夏江在我身前蹲下,我突然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班主任扶着我,将我送到他温暖的后背上。
我双手克制地松松环住他脖颈,将脸紧紧贴在他好闻的毛衫上,微微有些扎皮肤,但是温暖却顺着脸部的肌肤蔓延到了全身。
夏江背着我稳步朝教学楼走去,班主任和程玉还有杨宥林跟在后面。
我突然有点丢脸地想,我的体重最近是不是快超过九十五斤了。
喧嚣的操场离我越来越远,我望着不远处的教学楼,心里默默地祈祷着,这条路,如果能再远一点,再远一点,就好了。
-
平安夜很快到了。
我将手伸进抽屉里,摸着柔软又温暖的围巾,坐立不安,失神地盯着讲台上的夏江。
身后的杨宥林突然拍了拍我肩膀,我回头,他把头往前探,用下巴点了点我抽屉的方向。
“装的什么?看你一直在摸,圣诞节礼物?”
我立马心虚地抽出手,用理直气壮来掩饰我的慌张:“你一男生怎么这么八卦?”
像是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夏江眼光若有若无地扫了过来。
我立马坐直了身体,不再理会身后的杨宥林。
零星的灯光闪烁在教学楼,空气中有淡淡的泥土的清香。我拿着装着围巾的袋子,在办公室走廊上来回走着。
还有一些现在才走的学生,三三两两,伴随着阵阵清脆的说笑声。
办公室里,夏江和王璐走了出来,我本想立马转身假装路过,他们却已经看到了我。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家?”王璐疑惑地望着我。
夏江把目光挪到我手里的礼品袋上,我不自然地将袋子背到身后,慢吞吞开口:“嗯,我在等人。”
王璐一听,笑了,了然地开口:“对哦,今天是平安夜。”
我浅浅一笑,并未解释。
“别玩太晚,早点回家。”王璐叮嘱我,然后对夏江说,“走吧。”
夏江朝我点点头,和王璐转身下了楼。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我才偷偷溜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没有锁,还有老师桌上的灯亮着,但是空无一人。
我迅速将袋子放到夏江桌上,转身走了几步,我想了想,还是把外面的礼品袋给带走了,只留下围巾孤零零地躺在桌面。
走出校门,却看见杨宥林正倚在电线杆上。
看见我出来,他立马站直身体,朝我走来,一把拿过我手里的袋子。
“里面的东西呢?”他表情有点不对劲。
我感觉他最近很是莫名其妙,于是好脾气也没有了,我抢过袋子,语气生硬:“杨宥林,关你什么事啊?我不是跟你说过……”
我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因为杨宥林突然凑近一步,拉住了我的手。
“你是不是,”他盯住我的眼睛,“是不是喜欢夏老师?”
手指尖狠狠扎进手心,一颗心狂跳起来,我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我感觉出来了,你喜欢他。”杨宥林的语气逐渐转向肯定,“你的礼物,是不是送给他了?”
不能够见光的情感被他毫无预警地揭发出来,我双腿都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但我还是倔强地挺直了脊背。
有路过的家长和学生悄悄地打量我们,我甩开他的手,强装镇定:“你是不是有臆想症?礼物我的确是送给夏老师了,但是那是因为上次我肚子疼,他把我背到医务室去了,我想谢谢他。”
我快速地说完,脸色已经快要崩不住了。
在杨宥林仿佛挂上了寒霜的目光下,我落荒而逃。
接下来几天,我刻意躲避着他。
不跟他眼光接触,也不跟他说话。
他也始终沉默着,不像以前那样时不时地就找我说话。
程玉敏感地察觉到了我跟他之间的气氛,而我只是随便找了个理由敷衍了过去,压根不敢提那天晚上的事情。
我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又怕是自己的错觉。
我既不好看,也没钱,更没有什么内在的魅力,杨宥林怎么可能对我有意思呢?
期末考试快到了。
夏江一直没有带上我送的围巾。
为了从这些繁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我比之前更用心地学习英语,害怕被钟思超过,从而失去英语科代表的位置。
这是我心里,唯一能和夏江扯上关系的纽带。
每天熬夜到一点多钟,我眼睛下方青灰色的黑眼圈越来越重,程玉时常怀疑我背着她晚上去做了小偷。
当然,这一切是值得的。
当我得知期末英语考试我是班上第一名的时候,我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啪嗒”一声终于松懈了下来。
我坐在位置上拿着成绩表,浅浅地吐气,近日的巨大焦灼感缓缓趋于平静。
也许是奋力过后突然过度的放松,我感觉到鼻子里一酸,然后某种带着淡淡腥味的液体从我鼻孔缓缓流下。
我慌忙在抽屉的书包里摸索着纸巾,另一只手捂住正在往外涌的鼻血,样子肯定滑稽极了。
杨宥林刚好从门口进来,看到我的样子愣了一瞬间,然后移开目光,沉默地走到了位置上。
没有摸到纸巾,我叹气一声放弃了,准备去寻求程玉的帮忙。
杨宥林从身后突然拿住几团纸,重重压在我鼻子上。
我吃痛地叫了一声,他脸上气定神闲,冷哼了一声,低下头看试卷去了。
“谢谢。”我嘟哝着道了谢。
仰头堵了一会儿,鼻血好像没有再流了,我起身到卫生间,准备洗洗鼻子。
刚冲了没两下,钟思便从一个隔间走出来,看到我的模样,她嘲笑道:“学得鼻血都出来了?”
我有种莫名的心虚感,尬笑了两声,继续低头洗着鼻子。
钟思并没有走,就倚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我。
我擦干鼻子,疑惑看她,钟思挑眉:“聊聊?”
第12章
我和她并肩坐在台阶上。
我压根没有搞明白现在的状况,刚才钟思说完“聊聊?”之后,我鬼使神差地就点了头。
钟思望了会儿天,侧脸看我:“诶,你是不是喜欢夏江?”
有了上次杨宥林的经验,我淡定了不少,但颤抖的声音还是悄悄地出卖了我:“为什么会这么问?”
她笑得云淡风轻,慵懒地掀了下眼皮。
“你呀,想早恋都晚咯。”她眼睛弯弯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也喜欢夏江?”
我忽略了她话里的“也”字,最终坦诚地点了点头。
“我谈过的男朋友一堆,但是谈恋爱这件事对我来说,还挺没劲的。”
她吹了一口空气中漂浮的灰尘,继续道:“我爸妈都不怎么管我,也对我不报什么希望,所以我只得通过谈恋爱来打发无聊的时间。高一的时候,班主任捉到我和班上一男生在一起,骂我不自爱,连公交车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我本来无所谓她怎么骂我,但是她打电话给我爸了,我听到我爸在电话里骂我不要脸。”钟思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喂,温荔,你说,一个父亲可以对自己的女儿说出这样的话吗?”
我心里渐渐涌起一阵难过,因为钟思的表情很无所谓,但是眼睛里有淡淡的水雾。
“夏江当时也在办公室,他眉头皱得很紧,眼神带着锋利的寒意,就那么挡在了我面前。”钟思看了我一眼,“他对班主任说’如果您只能通过辱骂来教育学生,那么,我想还是交给我好了。’”
我一瞬间都能想象出当时的画面,夏江挺直着背脊,眼神冰冷又坚定,下压着唇角,对班主任说出那些话。
钟思回想起班主任吃瘪的样子,轻笑出声:“班主任惊呆了,脸色又红又黑,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夏江拉住我,带出了办公室,我靠在走廊上,假装不在意地看着他。”
我问:“他批评你了吗?”
她摇摇头:“夏江说很抱歉让我听到班主任的那些话,还说我现在叛逆一点没关系,但要保护好自己。大家都会做错一些选择,但我还年轻,应该留出时间去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
我抬眼望向对面的教学楼,沉默片刻:“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温荔,夏江是唯一一个不会带有色眼镜看我的人,所以他对我来说很特别。”钟思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眼神清亮,“我对他不是喜欢,是欣赏,是想被认可的冲动,我希望你也能搞清楚,你对他究竟是不是喜欢。”
她自顾自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语气里带着调皮的意味:“啊对了,忘记告诉你了,上次我跟夏江说期末考试我英语第一就把科代表给我,他压根没答应。”
淡青色的天空朦朦胧胧的,带着凉意的风隐隐约约拂过我的脸颊。
我静静地坐在台阶上,回想着和夏江的一点一滴。
自从酒吧和除夕那晚见到了不一样的他,他就仿佛一潭深渊,蛊惑着我,吸引着我朝里面窥探着。
大多数时候他是温柔的,疏离的,却总在不经意间温暖地包裹住他人。
就像钟思说的那样,他不会带有色眼镜看人,而是尊重并包容的。
也许,我只是想成为那样的人,我只是对他有一种欣赏和钦佩?
思绪飘到刘言飞和我告白的那一晚。
他站在我面前,声音急促又小心翼翼地问我:“好不好?”
当时贴吧上关于师生恋的种种声讨像放幻灯片一样在我脑海里不停切换着。
就算我再喜欢夏江,他也不可能知道,面前那个话少乖巧的学生,那个他当做小孩子的人,每天想的念的,但不能说出口的,都是他。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我望着刘言飞青春又帅气的脸庞,心里告诉自己,这才是我这个年纪,应该喜欢上的人。
他的眼中折射出流转的光芒,缓缓俯身,拥抱住了我,下巴抵在我的头上,周围都是他的气息。
我的心跳得飞快,脸颊滚烫着,身上不自觉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是除此之外,没有被拥抱的悸动,没有想更亲近的欲望。
甚至脑海里幻想的,都是夏江。
我睁大了眼睛,慌乱地推开刘言飞,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曾经好像是喜欢过你,”我鼓起勇气望向他的眼睛,“但是那是过去了,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
旁边的路灯忽明忽暗,刘言飞脸色黯沉如黑夜,盯着我,仿佛是错愕,又仿佛是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