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重了，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还请多担待。”
金建福就差仰起头拿鼻孔看她了，他扬身靠在椅背上，弧度圆润的啤酒肚就这样凸现出来。
“诶！我可没那意思啊！今天是咱们老同学聚会的好日子！来！咱们喝一杯？”
他招呼来服务员，一口气点了一整箱啤酒，从中抽出一瓶，直接掀了盖子“砰”一下砸在暮云面前，意思已经很显然了。
桌上人面面相觑，却都不敢出声。
他直勾勾盯着她，恶劣一笑。
“怎么？这就是你找老同学聚会的态度？”
暮云咬咬牙，极为勉强地扯出一个笑，拿起啤酒就往嘴里灌。
她不喜欢酒，因为它带着苦涩，她其实最怕苦。
暮云几乎是一口都未停歇，等一瓶啤酒见底，她终于忍不住弯下腰，不停地咳嗽。
金建福眼中流露出一丝扭曲的兴奋，他又抽出一瓶啤酒，开了盖放到暮云面前。
“这里的老同学可不止我这一个，林大小姐，你总不能偏心不是？”
暮云缓过神，握住啤酒瓶的手不断攥紧。
金建福靠近她耳边，低声道：“林暮云，你知道现在楚氏集团有多危险吗？现在几家大银行一时间都拿不出这么大的贷款资金，只有崇阳有，而崇阳能不能救你老公，则全在于我。”
金建福越说越兴奋，那种能够掌握生杀大权的感觉实在太过刺激，他为了爬上这位置做了多少努力，几乎把他的自尊捏碎供他人践踏！
而现在，他时来运转，终于走上权力巅峰，多少曾经看不起他的人现在都要匍匐在他面前摇尾乞怜！
林暮云是他尚且年少时曾觍着脸捧得最用心的人，那时候的他就坚信能改变命运的只有敢于执着追求的人，追求什么？当然是钱财！是名利！
而在那个时候，林暮云是最好的选择，有家世背景，有长相气质，关键是人傻，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好骗。
金钱名利美人几乎就唾手可得。
可偏偏她就是不上钩，还有身边跟着的那个周忱歌，不识好歹，仗着背后有唐家，有唐少峰撑着，肆意妄为，居然还敢羞辱他！
他费尽心思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受到多少屈辱白眼才换来现在的权利！
这次，他是故意不通过楚氏集团的贷款申请的，楚氏的申请条件和流程都很完备，只差他一个签字，可他就偏偏拖延着。
他现在也算挤进上流社会的圈子了，楚家和林家联姻的事他也算知道一点，当得知楚牧真的娶了林暮云的时候，他当时都快气疯了。
凭什么！当年他怎么摇尾乞怜，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的林暮云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嫁给了一心想利用她爸政治资源解救公司的楚牧。
尤其听说他们之间如何恩爱，相处如何融洽，又联想到自己每天为了讨好家里那只母老虎如何卑躬屈膝便更加气不打一出来。
他本来只想戏弄一下楚牧，没曾想林暮云居然直接找来了，看来他们说的没错，林暮云是真的很爱她老公。
想到这，他心里升起一个恶劣的想法。
“林大小姐，我得看看你的诚意值不值我的那个签字啊。”
他的目光透着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油腻猥琐，暮云没法，她的楚先生太辛苦了，她想帮帮他。
暮云不管不顾地仰头往嘴里灌酒，纵使她面色痛苦，身体难受，可她必须坚持。
暮云在他们眼里从来都是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大小姐，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她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因为喝了太多酒，她的脸上浮现红晕，双眼逐渐迷离，明显快要撑不住了。
金建福却觉得她这副柔弱无可奈何的样子正合他意，他的双眼像丛林中发现猎物的饿狼，放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精光，突然一拍桌子起身，高声喊道：“今天咱们老同学，林暮云大小姐的诚意着实让我感动！这样！我金建福今天就在这里放话，只要你把这一箱酒解决完！我明天就签名！给楚氏集团放下贷款！诸位老同学都是见证人，我金建福说一不二！”
他大笑着坐下，叫来服务员把整箱啤酒都给开了瓶。
见暮云迟迟没有动作，金建福脸色一变。
“怎么？老同学这是不行了？”
暮云看向他，脸上连伪装的笑都维持不住，她只淡淡问他：“你说话算话？”
金建福朝她前倾上半身，冷笑一声，一字一句道：“我金建福今天说话算话。”
“好。”
暮云没再犹豫，闭着眼灌下一瓶又一瓶啤酒，到后来，她实在灌不下去了，金建福便出手，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继续。
“喝！你不是不愿意喝酒吗！我就要你喝！喝！”
他的动作极其粗暴，暮云本能地抗拒，溢出的啤酒倒流进她鼻腔，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或许是求生本能，她用尽毕生力气推开了他，自己也因为作用力摔倒在地。
她仿若劫后余生般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暮云也不知道糊满自己脸上的是啤酒还是眼泪，总之她现在脑子发懵，整个腿都是软的，尤其胃里不断翻涌着的不适，出于她性子的倔强，她好几次强忍下呕吐的欲望。
“喂，你干嘛呢？”
暮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金建福冲谁恶声恶气地喊了句。
“在拍照啊？”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兴奋，他奸笑几声，一把拽起瘦弱的暮云，让她倒在座位上，对那个刚刚拿手机偷拍的人说道：“不用偷偷摸摸！倒是我忘了！咱们林大小姐为丈夫英勇就义的英雄行径就该被记录下来啊！你仔细拍！拍清楚！”
他突然又变了脸色，拿起一瓶啤酒，目露凶色。
“还记得那年，周忱歌是怎么对我的吗？”
暮云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金建福凑近她，将手中盛满啤酒的啤酒瓶移到她头顶上方。
“那年，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就这样，让我成为所有人口中的笑柄。”
随着话音刚落，暮云便觉头顶传来一阵凉意，湿冷的啤酒顺着她的发丝落下，她的脸上滚落一行又一行水痕。
暮云不敢动。
暮云的狼狈落入他眼中，让他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满足和兴奋，他又拿起一瓶啤酒，从她头顶往下倒。
边洒边高呼，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世间一切都不配入他眼。
暮云脸上的妆全都花了，身上纯白连衣裙也有大半被浸湿。
因为喝了太多酒，她脸上，脖子上都泛着不寻常的红晕，浸湿的发丝紧紧贴在她的头皮，她的鬓角上。
暮云自从生产后就很怕冷，现在他们虽然身处空调房，可暮云还是觉得冷，浑身都在打着冷颤。
那种冷，是渗透进她骨子里的。
金建福在她来之前就喝了很多酒，如今满脸通红，表情异常兴奋，说不清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其他。
暮云不敢反抗，甘受羞辱的姿态让他内心涌起一股成就感，那是一种扭曲的自豪感。
今天下午，他在他有钱老婆那里受了不少委屈，暮云就像一个倾泻口，让他把所有的不甘，愤怒全都施加在她身上。
金建福觉得这样不够，他又用手捏住她的双颊，强迫暮云张开嘴，往她嘴里灌酒。
暮云就像被反复摁进水中，那种窒息让她有种濒临死亡的感觉。
终于有人看不下去，拉住金建福。
“行了行了，金总，她一个小女人，您别跟她计较啊！”
暮云终于又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了，她不停地咳嗽，想把呛到她鼻腔里的酒咳出来，因为咳得太用力，嗓子都有点发痛。
金建福今天是彻底发泄完情绪了，便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行，林大小姐的诚意我们都看到了，你放心，我金建福说到做到。”
说完，他便挺着大肚子离开了，乌泱泱地带走了所有人。临走前，不忘朝她嫌恶地吐了口唾沫。
暮云终于松了口气，滚烫的泪啪嗒啪嗒砸到地上。
“楚先生...终于成功了...我终于能帮到你...”
暮云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金建福应该是恨极了她，好几次都快把她往死路上逼。
如今重担一下从她身上卸下，她才松了口气，方才硬生生压抑住的恐惧害怕排山倒海般倾袭而来。
她的身上一片狼藉，被淋湿的头发，衣服，每一处的湿冷都让暮云从骨子里打着寒颤。
她想找个依靠，找个温暖的依靠，可周围都是冰冷的瓷砖，楚牧不在她身边，周忱歌和李青青也不在，林霄更加不在，没有人陪她，她终究还是要像那个雨天一样，眼见自己血流满地，却无人可依。
她哭的不能自已，不是因为她想哭，而是因为她什么都做不了。
“暮云？是你吗？”
第59章 他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
熟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她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正是李子舒。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熟悉的人，暮云所渴求的安全感像是终于有了一处寄居地，她挣扎着抱住他，委屈，难过，恐惧一瞬间全都涌上心头，她痛哭着，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她很冷，是彻骨的冷，她突然好想楚牧，楚牧抱着她的时候，她总能隔绝外界一切不安与痛苦，那种温暖，是能让她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安然入睡的安心。
突然，胃里一直翻涌着的不适涌上喉咙，她再也忍不住，推开李子舒朝外头跑去，可她没有方向感，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窜，后来还是要李子舒跟上来扶着她到洗手间。
她趴在洗手台上拼命吐着，李子舒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轻轻拍着她的背。
等吐完，暮云才觉得胃里好受一点，可她才正转身要往前走，突然眼前一黑，意识全无。
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关进了某个小黑屋，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唯一能给予她光亮的，只有透过门缝渗透进来的几缕微弱的光。
这种无处可依靠的不安最让她恐惧，她微张了张嘴，轻声唤道：“楚先生...楚先生...你在哪？”
四周没有人回应她，暮云忍不住掉落眼泪，她手脚并用地爬到门缝位置，将后背紧紧贴着门，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找回一点安全感。
这里不仅黑暗，而且阴冷潮湿，她很快就开始发抖，打寒颤。
“楚先生...你在哪里...楚先生...我好害怕...”
眼泪浸湿一大片衣料，突然，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暮云像突然找到了救命稻草，趴在门缝间找。
“楚先生...”
可透过门缝，她看到的不是那个总是冲她温柔一笑的楚先生，而是和肖倩茗紧紧抱在一起的楚牧。
暮云不停地呼唤他，可他就是听不见，她眼睁睁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却只能无助地在黑暗中掉泪。
突然，眼前一阵眩晕，那两个紧紧拥抱着的人影不见了，随之而来的是他和唐少峰一起坐在沙发上聊天的场景。
她想起来了，是那天，她在度假村发烧的那段时间，那天她好不容易能下床了，周忱歌和李青青便拉着她出去闲逛，后来她发现自己手机忘带了，便回房间拿，没想到碰上他俩在聊天，而房门没关紧。
“你也是够累的，这边跑跑那边跑跑。”
唐少峰双手交叉靠在后脑勺，对正看书的楚牧打趣道。
“说话注意点。”
楚牧的语气平平，但能感受到明显的不悦。
唐少峰嗤笑一声。
“本来就是嘛，这边肖倩茗身体还没好，你家那位又被你欺负地生了病，难得你还有闲情逸致看书。”
楚牧没再说话。
“不过，你到底想清楚了吗？这两个人你要怎么处理？”
暮云突然慢下呼吸，聚精会神地靠在门边听着。
“什么怎么处理？”
“别装傻啊，现在这俩人都在酒店呢，要是这俩碰上了怎么办？你怎么交代？”
“这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我和她又没什么。”
唐少峰恨铁不成钢地看向他。
“祖宗，你家那位跟你不一样，她对你死心塌地着呢，她那么喜欢你，看到肖倩茗在这她肯定会生气吃醋的。”
暮云心咯噔一下，唐少峰这番话，让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不过，你真的直到现在还对你家那位没意思？”
楚牧一直不说话，暮云的心亦是在他的沉默中不断下沉。
“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听到这句话，暮云彻底明白了他的答案。
“对她，我始终是心存愧疚的。”
唐少峰亦叹了口气，道：“只能说命运捉弄吧。”
“我接近她的时候，总归是带着目的。公司是我爷爷和我爸一生的心血，我必须要保住。”
“这也难为你了，总被这些事情束缚着。”
“联姻这种事，我是犹豫的，甚至在结婚之前，我都在努力寻找其他的方法来解决公司的难题，可是无论我怎么绞尽脑汁，都只有林霄这一条路。”
“我也猜到了，以你的性子，若不是别无他法，你也不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既然我娶了她，就一定会把她看做我的妻子，好好爱她，好好对她，我明白，这是我的责任。”
楚牧突然停顿了一声，才继续道：“她为我受了不少苦，甚至差点在产房丢了性命，生完孩子，还得了产后抑郁，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听到这里，唐少峰也渐渐收敛了脸上玩笑的神情，他似乎斟酌了很久，才有些犹豫地看向他，问道：
“所以你其实从头到尾都是内疚，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她，甚至连喜欢都没有过？”
良久的沉默后，楚牧说了句：“是。”
第60章 付出
暮云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扶着墙，拖着沉重的双腿落慌而逃。
她躲在走廊一处转角捂嘴痛哭，她狠狠压低声音，让哭声只嚼碎在她咽喉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