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宴青默不作声。
昨晚杯子碎的时候他去拾,晃神间割破了一小道口子,他盯着那道小口子心尖冒出来一点可怕的想法。
掌上的玻璃碎片反着光,他缓缓收拢手心,直到有血流出来溅在灰色地板上。
齐远继续:“四年的时间可以忘记很多事,何况是喜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女孩子青春萌动喜欢邻家哥哥这很正常,你当时不是也没当回事?”
“你能安静一会么?”许宴青眼皮不受控制的一震。
“怎么?戳到你心窝子了?”齐远嘲讽起他来也不虚:“你当初说那话的时候不也是在戳她心窝子吗?像你这种天子骄子觉得没什么,可南岁禾跟你不同的。”
齐远觉得自己肯定是受了宋晚的影响,不然这番话怎么会是他会说的。
许宴青倏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南岁禾,她小心翼翼的跟在他后头。
水嫩嫩的小脸热的发红,带着江南一带的方言口音,吴侬软语轻轻地说起话来,软糯婉转,
“你、你可以走慢点吗……”
再到后来她发现丢了怀表,哭的眼泪鼻涕混为一体,他多多少少有些嫌弃,但又不好直接表现出来。
让他想起了他被许老爷子丢了的那只兔子。心一软,就答应帮她一起找。
齐远难得看许宴青这么哑口无言,他喝完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冰水颇具好心说了句:“你有没有想过了解九岁以前的南岁禾?”
许宴青敏锐的问:“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啊,这两天在宋晚那里听到点风声。”
齐远自我定位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但许宴青明显透露着的猜疑让他觉得偶尔管管闲事似乎也不错,“宋晚跟南岁禾的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怎么可能告诉我。”
许宴青不想再跟他废话,没什么意思。
刚起身就有人撞上了他,半杯酒倾倒在西装外套上,本就深色的西装像着了一块墨。
撞上来的女人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倒地,正常套路来说就是上前搂住她然后原地转半个圈,在问一句“你没事吧?”
可许宴青不是绅士,他无动于衷反而后退了一步看着她演,看她下一步能玩出什么花来。
那女人看他非但没上来扶,眼里的漠然跟审视倒像一把刺刀,刺的她无地自容,像个小丑。
就好像这戏码已经上演过无数次。
温晴脸上的难堪很快掩去,从地上站起来放下手里的酒杯,上前就准备去拍拍许宴青的西服,“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赔你吧。”
许宴青面色冷淡躲开她触碰过来的手,皱起的眉骨突显出他的不耐烦:“28万,只穿了一次,赔14万就行。”
许宴青打开收款码递到她眼前,意思很明显,要赔就赶紧的吧。
“我……我现在没这么多钱,可以……”温晴一愣猝不及防,没想到真的要她赔。
“那就请你不要做这种让人不适的事情。”他厉声打断。
许宴青不想跟她做过多的纠缠,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丢进门口的垃圾桶里,言语动作间的嫌恶不言而喻。
他痛恶他父亲那样的人,也讨厌这种小把戏。
许宴青离开了,齐远自然也不会呆在这里,毕竟冰水确实没什么好喝的。
他瞥了一眼僵在原地的人,朝吧台上的服务生道:“许宴青可不是什么好人,转告你们老板林恒,下次不要什么东西都放进来。”
也是说给温晴听的,她的目的太明显。
有人从暗处出来推了一把愣住的温晴,“发什么呆!”
“我们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犹犹豫豫能干成什么大事!你的债务不想还了?”
温晴僵住,她别无他法了。
新的一周,南岁禾忙着搬东西去新房子,房子里基本设施配套齐全,其实没什么东西要搬,但是架不住白韵嘉买这又买那,零零散散堆了一地。
早上起来稍微收拾了一会就迟了,结果路上又堵车,磨磨蹭蹭,到摄影棚已经十点十几分了。
男助理陈秦凑上来:“岁禾姐,今天早上要拍的内页艺人放鸽子了,时间延到了下午。”
“临时通知的?”
“是的。”
南岁禾从摄影包里取出相机,又拿了几张镜头纸开始擦拭镜头,“那我们先拍其他物料吧。”
一个上午不算太忙碌,拍完后中午还顺带躺在简便躺椅上午休了会。
下午6点30分,还是不见人影,南岁禾正准备问,从门口进来一个女孩子,“岁禾姐,跟艺人那边沟通又临时通知说来不了,改明天早上了。”
南岁禾点点头没说话,表示知道了。
结果第二天又是同样的话术,改期延后到第三天。
南岁禾有点儿生气,但忍着没发作,《T-D》虽然创刊时间不长,据她了解也算是业内小有名气的,不缺出圈的地方。而且还背靠路氏这颗大树,合作方也还有许氏,什么艺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放鸽子?
第三天同一时间南岁禾踏进摄影棚,大名鼎鼎的艺人没见到,倒是见到了对接艺人的经纪人。
趾高气昂的语气整个摄影棚都听的清楚:“当时我们沟通好的是摄影师Mark,如果不是Mark那至少也换个一样有实力的,你们替补的是什么南岁禾?谁知道是哪里来的三流摄影师?”
三流摄影师?南岁禾好久没听过这个词了,挺新鲜的。
“我看,你们想要的不是跟Mark一样有实力的,是一样有名气的吧?”她从门口走进来,嗤笑一声。气势并没有因为穿了平底鞋而少一截。
三番两次被放鸽子,南岁禾已经是憋了一股气了。
站在林蓉对面的艺人经纪人看向她。
林蓉对南岁禾客气的态度让她以为南岁禾是更高层的负责人,语气也软了些,“我觉得我们的提议没有什么问题,一位三流摄影师跟更有名气的摄影师搭我们的艺人,很明显后者才是相辅相成的。”
而不是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人,让她们家艺人给她带热度。
听的林蓉心里一咯噔,默念着:祖宗啊,别再说了,南岁禾是犯不着给你家艺人拍杂志的,如果不是路总的妹妹,她们都不一定能请的到。
林蓉正准备开口制止,就被南岁禾打了个手势示意先别说话。
“没记错的话你的艺人是叫什么温晴吧?我可能这几年在国外,不是很了解,请问她是几流艺人?”南岁禾做思考状“嘶”了一声,甚是不解,认真且无辜的发问,“我拍周年刊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家艺人来,反倒来拍内页呀?”
言下之意,我一个“三流”摄影师连周年封刊都拍了,你一个“一流”艺人反而只上得了内页。
到底谁才是那个三流?
经纪人被她堵的脸色发绿,醒悟过来她就是南岁禾。
“况且,这事之前我们杂志就有跟你们沟通过了,当时不积极沟通,反而事到临头多次推脱放鸽子?”说到这正是南岁禾生气的点,语气也不负刚才的温和,多了些疾言厉色,“我这个三流摄影师也不是那么有空的,另外还有涉及的品牌方。”
为了等她们昨晚她还推掉了跟宋晚的见面。
想到宋晚,宋晚正好就给她发了条信息——
宋晚:【链接】
宋晚:这个温晴就是你说的那个艺人吧?许宴青那个老混蛋跟她上热搜了。
第5章
“所以,你发泄完就直接甩脸走人了?”宋晚轻坐在对面轻抿了一口咖啡。
咖啡厅坐落在湖畔,背对着幽清的碧湖,房子隔开了闹市与山水相逢,一半熙熙攘攘,一半山高水长。
南岁禾喝不了咖啡点了一杯牛奶,“不然呢?我人都要气炸了,放了三次鸽子就算了,她那个经纪人气焰嚣张到我以为我是要给哪个皇室公主拍。”
当时,南岁禾嘲讽完之后整个摄影棚都静了下来,目光流转在她与经纪人之间。
两边大家都不好得罪。
林蓉还在观望时机,能坐到副主编位置的人不是老狐狸也是人精。
经纪人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被她戳到了痛点,脸色绿的跟地里刚摘下来的油麦菜有的一比。
南岁禾再度出声,她有这个底气,“麻烦你转告下你们家的一流艺人,我南岁禾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拍的,让她另请高明自带摄影师吧。”
头也不回的出了摄影棚,里面也没人敢阻拦她。
噗哧。
“你们自由摄影师脾气都像你这么暴躁吗?”宋晚看她还余气未消,像个河豚,忍不住发笑:“嗯?‘三流摄影师’?”
“我已经很控制了好不好?”
“我还以为……你是看到了我给你发的热搜才这么生气。
湖面波光粼粼,有风借力从葱绿的树里吹上来,扑在南岁禾脸上,撩起了耳边垂下来的几缕发丝,她有片刻怔愣。
随后淡淡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年少迤逦的梦她已经醒了,挖耳当招的事有那一次就够了。
那时没有人告诉她这算不算痴心妄想,她荒芜的土地也长不出玫瑰。
“也是。不过这热搜倒是奇怪,前两天就被曝出来了,昨晚才发酵开来。”
南岁禾点开宋晚的链接时就看到了那张明晃晃的照片,昏暗的灯光下,娇娇弱弱的小白兔看着面前的男人,似乎还噙着泪,反观侧着身的男人抿着唇紧盯着她。
仅这一张照片,任谁看了不说二人关系匪浅?
何况带的词条还是:#许氏掌权人 温晴
许氏高位上那人很少露面,行事低调,如今被爆出侧颜照,且颜还不俗,如此一来自带热度。
没有刻意引导反而是最好的引导,留白的地方正好让吃瓜群众自行猜测。
南岁禾喝一口牛奶润润嗓子:“小把戏,我就说她一个18线艺人,怎么敢的。原来是借了许宴青的势才水涨船高来跟T-D谈条件。还挺聪明,先放出料试试水,舆论反响还不错的话就开始营销,只要能赚一波热度,就不怕没有出头之日……”
桌上的手机不合时宜的震动起来,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打来的。
南岁禾只扫了一眼就知道是谁,她果断按下挂断键,很快那头又打过来。
反复几次,她不耐烦起来,索性直接拉黑流程来一套。
“谁的?怎么不接?”宋晚挑眉看着她。
“电信诈骗,最近越来越猖狂。”
宋晚想起来说正事:“对了,你爷爷的忌日我每年都去了,但是今年我去的时候有人在我之前就去了,很干净,而且还放了花。”
这么多年,还有谁会特意去那?
头顶的遮阳伞在地上投出一片阴影,南岁禾把手伸出阴影外,地上出现一道修长的影子,声音听不出情绪:“等拍摄任务完成之后我回去一趟。”
当年,南岁禾在出国后给宋晚发了一封越洋邮件,拜托她每年代替她去看看爷爷,她知道宋晚不会拒绝。
可当宋晚再给她回信息却是石沉大海,无论发了多少封。
她想跟国内断的彻彻底底,费了一番心思。
许氏办公室里阴云密布,电信诈骗许某人捏着电话脸沉的出水来,手机那头不断传来:您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许宴青无处发泄,索性把手机往桌上一扔,面前站着的公关部几人被这“嘭”的声响吓了一跳。
“说说?谁先来?”他抿着唇,声音没什么温度,无形中给人一种压迫。
几人背上冒了冷汗,都明白许宴青这个样子是真的动怒了。
“热…热搜已经撤完了,所有相关的讨论都已经清掉了,最开始搬运的几个账号也全部封禁。”站着的人开始报告处理结果。
许宴青冷哼一声:“来邀功了?觉得处理的很好?”
站着的几人一僵,这问题问的刁钻,答好不行,答不好也不行,面面相觑后领头的那个说道:“不敢。”
“觉得亡羊补牢很好玩?为什么等热度都上去了才处理?”
“对不起。”此刻除了道歉没有其他办法。
“许氏不养闲人,仅此一次,下次自己递辞呈。”许宴青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神色清冷,“出去。”
几人得令后如临大赦。
“等等。”
临门一脚,还未踏出办公室又听许宴青道:“以后不要再让这些无聊的花边新闻冒出来。”
“好的!”众人提着一口气赶紧出了办公室。
刚出去,后脚林特助就敲门进来,“许总,这份文件需要签下字。”
眼神不自然的瞥到了许宴青放在桌上的手机,亮着屏,一长串的通话记录,都是未接通的。
许宴青看了几眼后在最末尾签了字,笔锋张扬遒劲有力,与他这个人一样,手段狠戾利落干净。
“还有。”许宴青叫住林特助,“去查一下南岁禾跟这个江南小镇,事无巨细。”
“好的。”林特助接过他给的地址,盯着他的手机屏幕多嘴了一句:“那个……您要不要用别的手机号试试看?”
许宴青原本就冷的脸色此刻更是浸了霜,凌厉的眼神投过去。
林特助自知失言,顶住那倍感压力的目光赶紧退了出去。
片刻后,许宴青拨通内线电话,“林特助,进来。”
“许总,陵城投资项目合同还在拟定,今天内完成。”林特助简要说了下项目进度。
“不是。”
不是?那是什么?跟其他董事的会议安排?
“把你手机借我一下。”许宴青开门见山,迟疑几秒后又补了一句,“我手机坏了,打不出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