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之愿。”他叫她的名字,声线微沉,一双墨色瞳仁锁住她的脸:“你为什么不说实话?”
她垂眸:“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下一秒,她被扯着手臂拎出队伍。
段之愿吓得低呼一声,踩在凹凸不平的雪面上,歪了歪身子好不容易才站稳脚。
“不知道我说什么?”张昱树心里的烦躁倾泻而出,从口袋里掏出两个闪闪发亮的徽章:“不想要了是吧?”
段之愿刚伸手,他就合上手掌重新插回口袋里。
“现在知道我说什么了?”
比起和他说话,跑步的压力更小一些。
她眼神向一旁瞟了瞟,才发现有好多人都在看他们。
看这个十七中学习最好的同学,和最混的同学站在一起。
引人深思。
“我不知道,在你那。”她实在是想赶紧回归队伍,又说:“不确定就问你要,我怕,你生气……”
张昱树撇撇嘴,心情瞬间跌落到低谷。
从前还觉得她唯唯诺诺的样子挺可爱,也挺想欺负的,现在突然就烦透了她这个样子。
他后退半步为了看清她的表情。
纤长的睫毛带着湿润,胭脂色的唇微抿。
整个人站在那里就是一副‘我很好欺负’的模样。
张昱树刚抬起手,犹豫了一下,又收回,喉结上下涌动两下。
见他不说话,段之愿又硬着头皮问:“那你,要还给我吗?”
“不还。”
段之愿抿了抿唇,小声说:“哦。”
说完就要回去。
再次被张昱树拎着帽子扯回来。
他发现一个问题,小结巴和别人说话时,虽然慢声细语,但不太结巴。
唯独一和他说话,结巴不说,还带着这副无辜委屈样。
他好像也没对她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那天怕她冷,把暖风小太阳找出来给她,还给了泡了一碗热乎乎的面,不就吓了她几句,就怕成这样?
“你至于这么怕我?”他声音不小,听着让她害怕。
段之愿真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他了,为什么一直抓着她不放。
她局促地抓着校服衣角,脊背都僵硬。
“对,对不起……”
“行。”张昱树自讨没趣,抓着她的手把两个徽章扔到她掌心:“别摆出这一副好像我勒索你的样子,老子以后离你远远的,这样行了吧!高兴了吗?”
话里话外带着威胁的戾气。
段之愿把徽章攥在掌心,坚硬的外廓硌到细软的肉也没放开。
轻轻开口:“谢谢。”
草!
真他妈无语。
就像谁想离你近一样。
张昱树扭头就走。
不远处是钱震和李怀,俩人蹲在篮球架后面吃烤肠。
钱震说:“树哥,那小结巴得罪你了啊?”
“嗯。”他语气不善:“得罪我了。”
“那好办啊。”钱震来了精神:“收拾她那可太好收拾了,吓唬两句我就能给她吓哭,树哥你信不信?”
他说着就要起身,被张昱树按住肩膀。
沉着脸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才淡淡开口:“以后别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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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段之愿吃了几口饭就被叫到体育馆。
体育馆昨天新到了一批健身器材,除了篮球以外还有成箱的滑板。
打算体育课时教给学生。
纪律老师急匆匆走过来,呵斥他们:“怎么来这么晚,不是告诉你们下了课就得过来吗!”
有隔壁班的回答他:“老师,我们也要吃饭的。”
“不带校徽好意思吃饭呢?除了吃你不会别的了是吧?”
纪律老师人生的高大,腆着肚子常年穿着一件黑色运动服,眉头一皱的时候像张飞,偏偏他本人也叫李飞,私下里大家都偷偷叫他‘飞哥’
“这个活力板。”李飞伸手一指:“把这些统统挪到墙边,二十分钟时间搬完到里面找我!”
老师一走,剩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真是的,就没见过他好好说话。”
“我觉得他有病,我们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干活的。”
“听说他家里有关系,不然来不了学校当老师的。”
……
那几个一边说,一边不情愿搬起箱子。
段之愿也弯腰干活。
活力板看着比普通滑板便捷,拿着却沉。
有几个男生托着三、四箱抱在怀里,段之愿拿不动,一次只能捧着两个,走了几圈呼吸就开始加重。
她觉得头有些晕,晃了晃脑袋。
门口突然传来吵闹声,是钱震他们过来取篮球。
段之愿浅浅看了一眼,又垂眸拿起一个滑板。
这时,李飞突然走出来,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突然眉头一皱。
“那个女生,别人都一次拿三个,你怎么就拿一个?”
段之愿低头瞧了眼自己。
“就是你,你过来!”
段之愿放下滑板走过去。
纪律老师可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不合他意的就是欠收拾。
“校徽不戴,让你干点活委屈了?还偷懒?”
……
张昱树一个人靠在篮球架底下,嘴里叼着根吃烤肠剩下的竹签。
钱震拍着球过来,笑得灿烂:“树哥,有人替你报仇了。”
“报仇?”张昱树吐掉竹签,不解问:“什么仇?”
“小结巴不是惹你生气了吗,飞哥正教训她呢,说她偷懒。”
话刚说完,他才想起张昱树之前就说过,不让再提小结巴了。
钱震赶紧闭嘴,嘻嘻哈哈说了句:“飞哥可真他妈吓人!”
钱震曾经被李飞教训过,有次因为顶嘴还被打过一耳光,脸肿了一天,他记得特别真,自那以后都绕着纪律老师走。
张昱树“嗯”了一声接过篮球。
拍两下原地起跳,篮球稳稳落入篮筐中。
“树哥,厉害,休息这么久技术一点也没退啊!”
张昱树眉梢一挑:“那是。”
说完就扔下球,表情恹恹的,像是对什么都没兴趣。
钱震这边刚脱了上衣,准备也投一个,突然被张昱树搂住肩膀,问他:“哭没哭?”
“啊?”钱震没明白:“啥哭没哭?”
“结巴。”
钱震挠了挠脑袋,不确定地说:“她一直低着头,我也没注意啊!”
嗯。
和他说话的时候也低头。
被胡佳欺负的时候还是低头。
她除了低头不会干别的了,一害怕一委屈就低头。
张昱树感觉自己的颈椎都替她发麻,晃了晃脖子把篮球扔给钱震:“你们先玩。”
说完,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
“树哥,你去找她啊?”李怀问。
张昱树没回头,抬起右手左右晃了晃。
能不找吗。
他给人拽进家里,也是他揣着人家的校徽不给的。
他得哄。
第9章
段之愿从来没被老师这样批评过。
第一天上学时,大家坐在座位上,王老师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笑道:“这个女孩挺好,长得漂亮,看着也是让人省心的孩子。”
她的确让王老师省心,话不多,做得多。
什么繁琐的活交给她都很放心。
像这样在偌大的体院馆里,被厉声呵斥,还是第一次。
段之愿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转过身,吃力地捧着三箱活力板,拖着到了墙角。
满是灰烬的地上,刮出几道地板原来的颜色。
再回去时,突然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
季阳走进来,先瞄了一眼办公室的门,而后跟段之愿说:“我来帮你。”
“不,不用。”段之愿后退两步:“我自己可以。”
“来吧,这个是活力板吧,上个星期听体育老师说了,要带咱们玩这个,很沉的。”他说着兀自接过段之愿手里的,而后又说:“你就站在这里,看着老师什么时候出来,装装样子就好,你这份我帮你干。”
段之愿的确很累了。
昨晚就没睡好,早饭没吃,午饭吃的又急,现在觉得后背都在冒虚汗。
她就靠在一旁的杂物架上,轻轻喘着气。
有种心有余力不足的感觉。
季阳身高将近180,干活很快。
没一会儿,大家就把活力板搬到了角落。
李飞来检查了一圈,满意点点头,又指着地上的灰尘,说:“把地收拾干净就回去吧,以后都给我遵守学校规矩。”
李飞离开后,大家都松了口气。
有几个人说:“走,咱们先回班级拿水桶。”
季阳也开口:“段之愿,你就待在这里看门吧,我也回去取几个拖布。”
段之愿点头:“好,那我在这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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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昱树懒散地靠在墙边,兜里掏出个口香糖扔进嘴里,熟悉的薄荷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他侧目看着体育馆紧闭的大门,手刚搭上去又放下。
两秒过后,舔了舔嘴角:“草。”而后一把拉开门,刚好与里面同学撞了个正着。
为首的那个男孩子吓得低呼一声,待看清面前这个人是张昱树时,更是瞬间僵在原地。
张昱树垂眸,看着自己的运动鞋被踩了个半个鞋印。
眉头即刻蹙起:“瞎了眼啊,看不见老子站在这?”
那个男孩子缩着肩膀:“对不起,我没注意。”
话音刚落,他才注意到张昱树的视线没落在他身上。
而是越过他看向身后。
男孩子也缓缓转过头,可除了六班那两个人以外,好像也没什么可看的。
他小心翼翼又道了句:“不好意思。”
而后轻轻侧着身子从张昱树身边离开,跑回班级。
张昱树眼睛微眯,墨色瞳孔深邃,锁定那两个人的身影。
对啊。
他怎么就给忘了,也不是人人都会欺负这小结巴的。
她身边一直有个护花使者啊。
护花使者捡起地上巴掌大的纸壳,抖了抖上面的灰尘凑到小结巴身边给她扇风。
还弯下腰不知道再跟她说什么。
小结巴红着脸,校服敞开着,露出里面纯白色的毛衣。
毛衣上有柔软的绒毛,衣领是当下很流行的V字领,突出的两道锁骨撑起肩膀的轮廓,靠在那里又小又软。
“咳——!”张昱树倚在门边,故意咳嗽了一声。
空旷的体育馆响起他的回音。
两道目光瞬间看向他,段之愿先行站直身体,背过身去避开他。
这在张昱树眼中,更像是无声的挑衅。
他挑了挑眉梢,迈开步子吊儿郎当走进去,先是四下环顾一圈,而后慵懒开口:“季阳,老师知道你在泡她的心肝宝贝吗?”
段之愿一滞。
攥了攥拳头又走远了些。
季阳皱眉,问他:“你在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听不懂啊?”张昱树也靠在刚刚段之愿靠过的位置,头倚在架子上,歪着脑袋看他:“飞哥不是罚她过来干活,你来凑什么热闹?”
“我来帮助同学。”季阳回答得坦然。
“是吗。”张昱树笑着揶揄:“帮同学降温啊?”
“大冬天的你帮人降温那不是没安好心吗,是想看人家多脱几件吧?”
“你——”季阳瞬间红了脸,段之愿就在一边,他迫切地解释:“我不是,我——”
“是因为我热。”一直没做声的段之愿突然开口。
她走过来:“因为,我热了。”
语气是少见的强硬,带着些不服输。
像是春柳的嫩芽,倔强地冒出头。
很少见她有这样的勇气,站在他面前夹着些又凶又萌的气势。
张昱树没忍住,弯了弯唇。
随即问她:“你跟我说话呢?”
能听出他语气不善,段之愿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此消散一半,未几,轻声道:“嗯。”
“有种再说一遍。”
很奇怪,明明刚才心中带着燥意。
一见她鼓着脸强出头,又喂喂诺诺的样子,突然就觉得万物晴朗。
他只想逗她玩。
“你是不是又想吃泡面了?”张昱树盯着她,话里的深意只有他们俩个人知道。
段之愿心里七上八下,刚想说什么。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是刚刚撞到张昱树那个男同学,现在正拎着水桶和一众同学站在门口。
没有吩咐,不敢进来。
“水桶都拿来了。”张昱树看向季阳:“你不回去取拖布了?”
季阳离开了,门外的同学也不敢进。
偌大的体育馆里,只有段之愿和张昱树。
张昱树旁若无人从口袋里拿出一瓶桃子汁,递给她:“喝吧。”
段之愿没接,也不看他。
很明显带着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