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蕴浅笑道:“谢谢岑太太。”
“诶?人怎么还没到啊?”
岑太太一边不耐烦地说着,一边拿黄铜小圆镜在看翡丽的酒店花园。
“她不知道我今天约了您,给我在酒店开了个房间,让我去休息。”
“哟,有妹妹的哥哥就是好,不过也看是什么妹妹,我可从来没给我哥哥这么周到过。”
谢时蕴昨晚熬了一个通宵,刚结束产品测试,就听陈洵说慕绵给他的衣服做好了,问约个时间。
刚巧周三这个时候,岑太太习惯在云朵厅喝下午茶,他倒是能继续撑起姿态来给她引荐一个人。
“这身段不错。”
忽然,面前的岑太太拿着金铜镜片笑道:“我就喜欢这样的,看着真赏心悦目。”
说着,把手里的放大镜片放到谢时蕴面前,“三点钟方向,你瞧瞧,漂亮姑娘。”
谢时蕴笑了声,将镜片推回去,岑太太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种,老岑要跟你在一块,我放十万个心。毕竟,姑娘可瞧不上他呢。”
谢时蕴手肘撑在桌沿上,修长的指腹撩了下咖啡勺,正想着慕绵怎么还没来,眸光微微一挪,蓦地,愣了下。
岑太太见他目光停在落地玻璃窗外的花园,笑着给他递去了金铜框玻璃镜片,“小伙子,这样看,才清楚。”
铜框镜里,斑斓的蓝色花丛内,有道着月银色旗袍的秀影娉婷伫立,少女身段优雅纤细,看着如花中仙子,然而此刻,她正微仰着头看天,有只蝴蝶自花海中翩跹飞过,她便朝蝴蝶吹了吹气,像是要让它飞得更高些。
谢时蕴看到这里,唇角微微勾起,然而下一刻,那少女忽然抬手朝那蝴蝶一抓,素白手腕上戴着的一串银镯子随着这刹那的举动清铃一撞。
“嗡”地一声。
有一瞬间,谢时蕴仿佛听见那串银镯就在他耳边落音,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前轻撞,敲着他的耳膜,无法停歇。
他怔怔地看着少女握成拳的纤手,那里藏了一只蝴蝶。
纤细指尖缓缓伸展开,少女明眸璀璨,粉唇笑着张开,像是遇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她略微弯下腰,将蝴蝶送到站在花丛边的小女孩眼前。
小女孩在看蝴蝶,没有再看少女。
谢时蕴在看少女,没有再看蝴蝶。
而她方才那猝不及防的一握,抓的哪里是蝴蝶,分明是……他的目光。
谢时蕴这一刻才明白那句诗:吾家有女初长成,娇俏可人及倾城。
岑太太的咖啡勺轻轻一转,有奶色的涟漪在杯中泛起,她说:“你妹妹怎么还不来?再等下去,我可没耐心了。”
谢时蕴不动声色地放下圆铜镜片,修长的指腹转而端起咖啡,直到苦涩在唇间缓缓漫延,他才像是平抚了些焦躁,大概是一夜没睡的缘故,心跳有些紊乱了罢。
就在那口苦咖啡划入喉咙的瞬间,头顶落来一道娇俏的嗓音:“谢先生,下午好。”
喉结微滚,苦味扩散。
他放下了咖啡杯,眉眼朝她浅淡一笑,“坐。”
少女的圆眼长成了杏花眼,在眼稍处微微上翘,发怔的时候,好像看一朵花都是深情的。
谢时蕴就这么抬眸看她,直到对面的岑太太开口,“这位就是慕绵小姐,谢先生的妹妹?”
慕绵闻声,那双眼睛就转眸朝岑太太看了过去,“您好。”
谢时蕴长手拉开了旁边的白色软椅,在她落座时,说了句:“岑太太,高定旗袍收藏家。”
慕绵身上带着花园的香气,似乎是出于礼貌,在他说话时,身子微微朝他倾了过来,像是……
有一座花园,在朝他倾颓,将他掩埋。
岑太太朝慕绵伸手:“慕小姐,好漂亮啊,这身旗袍也是你自己设计的?”
慕绵点了点头,眸光朝谢时蕴瞟了眼,见他大掌掩着下半张脸,眸光朝窗外看去,难道是……她坐在这里让他不自在了吗?
“嗯,是,改良的中式旗袍。”
岑太太笑得得体优雅,举手投足都是老牌贵族的气场:“我听你哥哥说过,你设计的旗袍得过奖,所以我很感兴趣。”
慕绵愣了下,原来谢时蕴是给她牵线,于是低声道:“谢谢。”
男人的桃花眼微微敛着,没有回应。
慕绵说道:“这顿我请。”
她话音一落,似乎惹到了谢时蕴的笑意,眸光朝她看来时,声音很轻地说了句:“叫声哥哥,就算还了。”
第41章 她把我当
慕绵一时愣愣地看着他。
两人坐在一起, 对面的岑太太下巴抵着手背,打趣道:“是不是叫声哥哥,怎么样都行啊。”
慕绵心头一颤, 忙收回了看谢时蕴的目光,转而看向岑太太,她此刻显然一副看戏的姿态, 慕绵从包里拿出名片递给她:“岑太太。”
岑太太靠在椅背上,“尚驰找我的设计师很多,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快消,做一件旗袍, 只要结果满意, 我不在意久等。”
听这句话,慕绵顿时明白, 眼前的岑太太就是史蒂芬所说的“有钱但是麻烦的老牌贵族”。
慕绵低头从包里拿出房卡,递给谢时蕴。
男人扫了眼, 眉稍微挑。
慕绵低声道:“你不是困吗,先上去休息吧。”
她先把谢时蕴打发走,再跟岑太太好好细聊, 这笔订单说不定就能拿下了, 他在这里不仅插不上话还碍事。
谢时蕴没有接房卡, 而是问她, “我是你的客户, 还是……”
慕绵:“……”
好像,把客户打发去凉快地儿呆着, 属实有些不恰当。
这种时候, 慕绵脸皮就叠加厚度了:“哥哥。”
谢时蕴桃花眼微微一挑, 接过房卡。
好不容易等他走了, 慕绵这才从包里拿出了平板电脑,调出设计稿给岑太太。
她没有接,慕绵只好这么拿着给她看,也看不出来岑太太是中意还是没兴趣,不过她还是简短地介绍了设计理念和特点。
“慕小姐。”
“您叫我慕绵就好。”
岑太太轻轻笑了声,“你刚才是嫌谢先生碍事呢,还是心疼他太累了啊?”
慕绵愣了下,张了张唇,一时间不知道该选哪个。
“他是我哥哥,当然是,心疼他了。”
岑太太点了点头,“你们感情很好?”
慕绵:“……”
这种时候厚着脸皮攀关系实在可耻——
“还行吧。”
岑太太:“我跟我哥哥就不是这样呢,我如果跟别人有事要谈,恨不得赶紧把他打发走。”
慕绵眸光一怔,糟糕!
押、错、答案了!
岑太太双手叠在下巴下,“所以,你们一个姓谢,一个姓慕,有血缘关系吗?”
慕绵微微咽了口气,这题该怎么答?
鉴于前一个问题因为违心说错了,这个还不如诚实招来算了,她感觉谢时蕴跟眼前这位富太太关系匪浅,当然她也没有要探究人家关系的心理……
“我们是,从小住对门。”
岑太太微微微笑:“有意思。”
慕绵:???
岑太太拿过桌上的圆铜手持镜片,看向落地玻璃窗外的花园,“就给我做一身像花园一样的旗袍。”
慕绵眸光睁睁,所以这是,拿下订单了?!
岑太太:“艺术不是它本身如何,而是它给人带来怎样的情感体验。所以我也没办法具体跟你说想要什么样,但是可以在你原先的设计费上加10%,所以,希望慕小姐可以给我做出比你现在水平更好的作品。”
慕绵忽然觉得眼前的岑太太给她设置了一道门槛,但,比起谢时蕴的“没问题”,她更喜欢挑战。
于是视线顺着岑太太的目光看向落地窗外的花园,蓦地神色一愣,就听对面的岑太太说:“你知道,你哥哥坐在那个位置上看窗外花园,看了好久吗?”
-
九月末的天气,黄昏一落,不冷不热的温度如一道轻纱笼罩花园。
慕绵上来酒店十七楼的房间,刚要按1703的门铃,指尖却顿住了。
看了眼时间,六点十分,他是醒了,还是没醒啊?
如果醒了,那她应该按门铃,如果没醒,她按了岂不是把人吵醒?
慕绵觉得今天的自己做了太多的选择题。
最后她想了个折衷的办法,先开一道门缝,如果没有亮灯,那说明没醒,如果亮灯了。
这个点他也该醒了吧……
电子门锁感应声轻轻转响,慕绵小心翼翼推开门,昏暗的房间安静地透着空调冷气,她心头微窒,指尖捏着门把手。
谢时蕴,睡着了。
她悄悄把房门阖上。
靠在墙边站了一会,起身往电梯口走了过去,下楼在前台续了钟点房,再预定一份晚饭送到房间。
等忙完,慕绵还在想要不改天再给谢时蕴试衣服时,手机就响了起来。
屏幕亮起:【谢情意】。
她恍惚了下,要不把备注改了。
“喂。”
“嗯,谈完了吗?”
谢时蕴的嗓音带着睡醒时的轻微腔调,似卸了防备后的慵懒感。
慕绵看了眼时间,“都六点三十分了,当然谈完了……”
谢时蕴笑了声:“岑先生说,岑太太订旗袍,至少要花三个小时。”
慕绵愣了下,所以,他是算准时间醒来的?
这会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窸窣掀被子的声音,于是道:“我一会上去,你好了跟我说。”
谢时蕴:“好什么?”
慕绵想到以前住谢时蕴家对面,他跟自己说进来要敲门,万一他没穿衣服什么的。
“你以前说的,要给你准备下。”
电话那头有衣柜门拉开的声音,谢时蕴了然地“噢”了声,“所以我是先穿好我自己的衣服,等你上来了再脱掉,换你的衣服吗?”
慕绵:!!!
所以他真的没穿好衣服吗!
幸好她刚才没进去!
谢时蕴:“还是说,我现在直接穿你送来的衣服?”
慕绵:“……”
为什么又是选择题,烦死了!
“你爱穿哪个穿哪个。”
-
慕绵是等晚餐电话通知之后,才跟服务员一起上楼的。
房门逋一打开,抬眸就看到一身音蓝色身影站在门边。
她眸光下意识睁了睁,凝在谢时蕴的身上不会挪开了。
他选择穿了她送来的新衬衫。
送餐员:“先生,您的晚餐。”
谢时蕴看向慕绵,见她在发愣,笑了:“你给我点的?”
慕绵:“呃,嗯,尚、尚驰的服务……”
谢时蕴扫了眼晚餐,问她:“你吃了吗?”
慕绵:“刚才跟岑太太吃了点心,这会肚子还很饱。”
送餐员出去后,谢时蕴就去洗手间了,慕绵坐在沙发上,没一会儿见他出来,却换了身衣服。
那身音蓝色的衬衫她还没看够,于是站起身道:“怎么换下了?”
谢时蕴坐在餐桌前,“吃饭会弄脏的。”
慕绵愣了愣,低声道,“你还挺爱惜。”
谢时蕴:“毕竟是妹妹给哥哥做的第一件衣服。”
慕绵心头微跳,不动声色的假装坐在沙发上玩手机,“那也是你自己花钱买的,又不是我送你的。”
“送我也行。”
慕绵:“……你也好意思……”
谢时蕴筷子拨了拨米饭,说:“哥哥不介意吃软饭。”
“……”
-
等谢时蕴吃过饭后,真又去洗手间换回了新衣服。
慕绵忽然有些想笑,但见他出来,忙又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脸。
她今天拿来的是上衣和休闲西裤,主要是看胳膊、衣领还有裤腰带。
慕绵从包里拿出定位针,问他:“有哪里不舒服?”
谢时蕴沉吟了下,才说:“可以。”
慕绵半信半疑地垫起脚尖看他的衣领,却感觉谢时蕴眸光朝一旁偏了下。
慕绵微微咽了口气,有这么介意吗,“我不会碰到你的。”
谢时蕴眸光垂下,看着她在给自己扣衬衫最顶上的那枚纽扣,她今天的指甲是透明的渐绿青色,他见过一些女人的手,有的会贴出长甲片,但她的却没有,磨得干净圆润,只是上了层清新颜色,指甲盖天生的形状像小贝壳,可爱又迷人。
慕绵的手,很迷人。
这是谢时蕴注意了两次后,得出的结论。
“抬手。”
她说。
谢时蕴依言抬起。
慕绵捏了下衬衫两侧,轻轻往下一滑,落在他的腰侧,然后指尖勾进了裤腰,微微一提,谢时蕴额头忽然渗出一层薄汗。
慕绵的指尖从裤腰两侧绕到了他身前,就在她要确定尺寸的瞬间,手腕忽然让人握住了。
慕绵愣了下,听他说:“可以了。”
“我还没量……”
谢时蕴:“不用。”
男人的嗓音像在隐忍着什么,慕绵抿了抿唇,收回手。
“是我让你不舒服了吗?”
她忽然有些泄气,宁愿谢时蕴像岑太太那样,提出一堆意见,愿意跟她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