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忱没有戴那副金丝边框眼镜,他把白衬衫换下来,穿上了蓝白格睡衣,可能是洗过澡的原因,蓬松的头发搭在高挺的鼻梁上,看起来很乖的样子。
“睡了么?”
“还没有。”
“打局游戏吗?”
“好啊。”
易忱跟在水艺身后,他看了一眼她的房间,里面充斥着艺术气息连天花板都是罗曼蒂克的油画看不到边际。
“老王哥哥,我还没来得及整理。”她赶紧把堆叠的衣服抱到床边,抚了抚沙发,“你坐。”
“玩什么?”易忱瞳孔清亮又深邃,他笑了笑,“吃鸡还是别的游戏?”
水艺搬了个椅子放在靠他很近的地方:“都可以呀,我可是什么都会。”瞧见没又在吹牛,小表情神气极了。
易忱指了指天花板上的摄像头:“你屋里就这一个?”
“嗯啊。”
“不愧是节目组的亲女儿……”
“老王哥哥你的屋呢?”
“白花花的一片墙,连壁纸都没有,两三个摄像头来回转动。”
“我还以为……”
“你还以为都跟你一样有这么宠的待遇啊?”
水艺抿抿嘴巴:“老王哥哥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想去找你呢!”
他旁边就是一盏台灯,整个人被光笼罩着,头发染上点点光晕,唇色莹润。上半张脸沉浸在光下格外刺眼,无法直视只能避光看他。
这人桃花眼稍敛,鼻梁挺直,俊美的五官利落分明,可是却看不出情绪如何。
他语气有些散漫:“因为你的小舅舅?”
水艺点点头又摇摇头:“老王哥哥,琼琼是在向我们投诚。”
易忱“嗯”了声,他正襟危坐,睡衣扣子矜持的扣在最上面,完全没有听到后震惊的表情。
水艺立刻收回视线,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试图分析易忱刚才进行[畅聊时间]里闭口不言的事情:“准确来说,她是在向你示好,向你抛出结盟的橄榄枝。”
“李琼琼的说辞,乍一听是那么回事,仔细琢磨漏洞百出。”易忱云清风淡似的抬了抬眼眸,“她不想做出伤害任何人的事情,但又绝对不接受淘汰制度,可丘比特的牌意就是为了杀人而杀人所存在,这难道不矛盾吗?”
“矛盾。”
“李琼琼直言不讳的选择和李殿唯结盟,说了一堆有的没的,在我看来不过是缓兵之计,为了打消他的疑虑。一般情况下抽到丘比特这种神职且中立的牌都会选择不打明牌战,可她不但亮出自己的牌,还拿这副牌要挟李殿唯,最后一拍即合是跟你同生共死,这样的恋综结局,广电是不会同意播出的。”
水艺很认可,接着易忱的话,说道:“而且她是央爸爸认证的旅游代言大使,在这种背景下根本没办法做反派。如果节目组给琼琼神职牌做保也不该给丘比特,因为丘比特的争议太大了对她有负面影响,以后这档节目火了后续产生的连锁效应百害无一利。”
“当今社会人言可畏,看热闹的人蛰伏在黑暗里,趁我们不注意然后一刀毙命或是慢慢折磨。”易忱盯着摄像头,欲望穿里面的人,满是柔情又含着淡淡谴责,甚至是无由来的恶意,“李琼琼是个聪明的女人,节目组也不会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投资是需要回报率的,被广电封杀一定不是他们要的结果。”
易忱这步棋下得好,先不说有没有预判了节目组的预判,他公之于众不藏着掖着讲给盯屏幕的工作人员听,就算李琼琼拿了不好的牌,他们也得思虑思虑。
“按照你说的,既然李琼琼不是丘比特还敢如此虚张声势……”水艺疑惑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猛地拍拍自己脑袋,“该不会?”
“我初步判断,很有可能她就是预言家。”
易忱唇薄寡情,说这话时,看似温和实则冰冷,低眉谦恭,但口中吐露的话语却锐利如刀,下了无期宣判。
他似乎觉得说的不够直观,几乎抱着一种扭曲的心态,善意的勾唇,平静的微笑,故意挑着最伤人话,温和却残酷的叹息了声:“预言家的游戏目标就是利用自己的能力带领大家找出并驱逐所有狼人。”半阖双眸,复又睁开,分明两人平视而座却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错觉。
水艺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又圆又大的眼睛覆着一层湿漉漉的眼泪,眼周一圈都是红的:“我困了唉,老王哥哥你不困吗?”
易忱看着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预言家第一晚查验的是李殿唯。”
水艺心里咯噔一声。
“李琼琼怎么就偏偏选择了他呢?”
水艺攥紧手指。
“两个无家可归的人,注定无法取暖。”
白炽灯下明晃晃的光让她感觉到不适,那巨大的光晕里坐着这个安静的男人,坦然处之的模样仿佛众生的命运都握在他手里。
易忱的脸,时而发污,时而发亮。
看得不再真切好像又看的真真切切。
耀眼的光让他整个人都是那么的端正温方,慈悲善目。
盯久了以后,视觉差似乎在欺骗她,拥有出尘之姿的男人摇身一变化作修罗恶鬼。
光润丹晖的唇,用最飘荡徜徉,细若流水的语调撕破了无形的网。
他说,你的小舅舅呀,才是那只狼。
第35章
水艺现在脑袋里嗡嗡的,不记得易忱说完那些话以后,她回了什么。
只记得这人临走前,笑的像冰天雪地里突然绽放出不合时宜的暖阳,焦躁地舔了舔唇角:“你今晚收到不少短信吧?”
语气不太友善。
他一点眷恋都没透出来,阴着脸决绝的带上了门。
水艺打开手机短信页面,这是她慎重思考后做出的决定,是权衡利弊将伤害程度降到最小的选择。《特殊的朋友》就好像是身处于网络直播中她的缩影,不管选择谁都会伤心,仙子守护的人会不理解,各路驸马圈Cpf会碎成玻璃渣。
毕竟众口难调,食无定味,适口者珍。
而她,在人言下要不断地理智、不断地去做一个带头的榜样。
随着自己在直播圈子越来越有热度,仙子守护的群体越来越壮大,家人入住越来越多的情况下,有时候关心会演变成无意识的控制欲。
这个小女孩有很多次都在晚安阶段心交心,告诉他们,自己有自己的考量或许还有点小叛逆,虽然大家整天女鹅女鹅的叫着,但似乎忘记了她是个有着独立思想的成年人。
等第二天再度直播,昨晚的真心相待不见踪影,他们好像睡了一觉后全部都失去了记忆。
因为早年生活艰辛,被迫接触社会,有些粉丝能想到的东西,怎么就会觉得她想不到呢?身处于直播圈子,可能会懵懂也可能不知道里面的暗箱操作,但是整整半年下来有些事情她看的比观众们都要通透。
为了她好,看够了穿裙子不然会引起视觉疲劳。
为了她好,应该学学化妆不要浪费这么可爱的样子。
为了她好,必须要控制并约束跟所有主播连麦pk的时长。
哪怕出于好意,但这种爱会变成压力,令人窒息。
怎么说呢?水艺在意粉丝们的感受,但她还是要做她自己想做的,谁都不愿意被别人左右思想,不愿意将自己的选择权交到别人手上,不想让别人掌控自己的人生。
在摒弃、嫌恶、干涉,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那天起,这些人跟不喜欢她的黑粉又有什么区别?
是啊,还是有区别的,怎么能没有区别呢?
区别在于,利用了爱的名义试图把她变成想象中的样子满足自己的私欲,这是爱吗?这不是爱,而是以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
她的起点不是颜值主播,更不是才艺主播,而是以搞笑又特殊化的直播效果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风格。
当别人是一朵精致的玫瑰花,被供养的人细心浇灌时,她是一晚上都在扭礼炮、唱歌、跳舞、想梗、准备惊喜不让直播冷场的蕨草。
生长在山野草地,怎么可能甘心做一个被提线的木偶?
手机屏幕被水艺按亮,发给节目组的短信上写着:“我的心动男嘉宾是李殿唯。”
纵观全局,深度剖析,今晚的心动白月光,男嘉宾们都选择了同一个人。但是,节目组不可能允许“一妻多夫制”存在,所以审判权终于到了她手中,只要自己能选择出心动男嘉宾,剩余的人便会自动搭档成功。
江宁会选择陈薛。
白茶会选择余安州。
李琼琼会选择易忱。
被孤立被忽略的感觉,水艺不希望再一次降临到小舅舅的身上,所以删除了易忱的名字,改成了李殿唯。
她重新打开短信页面,那条坚定有力的话似乎是小舅舅隔空发的誓,他在对她诉说:“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绝不会伤害你。”
水艺看向摄像头,她不知道网络上的人会说什么,也不知道当易忱分析出小舅舅是狼会发生怎样的质疑,会不会又有无数的节奏涌起……
她眼中全是不安与担忧,紧紧握住手机,眼瞳深处却燃烧着一团骇人的火焰,是无数的定力,是强大的风推着搁浅的船舶卷起回家的浪。
水艺从头到尾,自始至终,保持初心不变,要的永远都是温暖充实又美好的恋综,这才是这群人来到古堡和这座岛屿的目的,才是特殊的朋友应该播出的意义。
她的小舅舅,被预言家查验的狼人,是节目组搅乱这个家的第一步,是无辜的献祭,是一场无休止的争端。
水艺要阻止的不仅仅是处于游戏中的嘉宾,还要预判节目组的预判,任何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左右别人的命运,她要将偏移的指针重新拨回原点。
“砰砰砰——”
有人扣响了房门。
随后看到一只很大的毛绒兔子被高高举着,虽然主人公的脸被挡的严严实实,还是把放了他进来。
“好好享受白天的恋综。”黑色的大理石地面倒影着冷感的背影,他抿唇默了片刻,“费脑子的事情交给我。”
她听得出来,这是最后的让步,眼睛定定看着对方:“比起躲在你身后,我更喜欢顶峰相见。”
赢弱清瘦的身躯仿佛跟柳枝般不堪一折,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妄想护着别人,真是自不量力!
一股肃杀的气场骤然而起:“所以你打定主意要包庇李殿唯了?”
她的心在胸腔中扑通扑通的狂跳,口中泛干,抱住兔子玩偶的手指微微颤抖:“万一这头……遭受过人类伤害的狼,早已丧失了伤害别人的能力呢?”
“果然,侄女还是跟舅舅亲。”
“老王哥哥,我拿了女巫牌有责任这么做。”
易忱拧眉,压抑下内心跃动嫉妒,看似平静而疏离的开口:“如果有一天,我跟你站在对立面,你也会这般护短吗?”
她与他有一头之差的高度,站在他身侧,头顶的灯折进他眼里,流光溢彩,好看得摄人心魂,只见水艺重重的点点头。
“游戏就是游戏,既然决定要玩,那就尊重规则。”易忱的口吻随意又平常,可眼中渐渐转沉的眸色暴露了他的情绪。
“老王哥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易忱慢条斯理的垂眸,遗憾地心想。
他好不容易登岛参加游戏就是为了让这个小女孩无忧无虑体验度假的乐趣,这座岛屿上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很对水艺的喜好。
可这家伙偏偏要为烦心事分神。
左右不过是个游戏而已……
眼下,倒是不忍心浇凉她这腔热血。
易忱眉宇间凌厉劲儿淡了些许,双眼干净的像琉璃,回归了小奶狗的温柔:“看来女巫牌的选择题,我们家的小女孩选了最难走的那条路。”
水艺一愣。
果然万事逃不过易忱那双眼睛和缜密的心思。
他拍了拍毛茸茸的兔子耳朵和她道别:“早点睡吧,晚安。”
易忱走后,水艺整个人陷在床里面,毛茸茸的兔子玩偶窝在胸前,那颗紧张的心脏恢复了正常跳动的频率,就是震惊于他会来求和,没想到还妥协了。
不过,她是不是阴差阳错的破坏了易忱的计划?
他这么聪明一人,绝不会打无准备的仗。
水艺翻来覆去,暖色调的光线里让人昏昏欲睡。
她又想起今晚单采时的誓言……
那是一个心旷神怡的小房间,推开门以后挂在墙上的摄像头感知到有人进入,齐刷刷的对准她。
水艺冲着空气打了个招呼,有摄像头在的地方无形中就有人在关注。
这房间内的四面壁画绘制了不一样的夜景,利用了重构建筑空间形成视觉上的欺骗,以画笔做媒介画了一盏窗户,一片月光倾洒下来,月亮挂在黑夜中正透过窗户看着她,而此刻她正好也看向窗外。
水艺突然打了个哆嗦,移开了目光。
接下来,她翻开节目组遗留的说明清单:“每当黎明开始前,是你崭露头角的绝佳机会,身为女巫拥有神职,请你保护好该保护的人,消灭掉罪恶的侵略者。”
“海上的雾霭永久消散不去,猎人的假面迟迟不肯脱下,当你犹豫不决时,目之所及便是心之所向。”
“我引以为傲最善良的孩子啊,女巫永远都是岛上人类至高的信仰。”
水艺捏着清单读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自己理解错,然后把声音压得很低,不太自然却异常执拗:“在我心里没有人是侵略者,这八位嘉宾我会保护好他们。”女孩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声音虽甜美动听,像沁人心脾的春风,可却带着毋庸置疑的笃定,让人忍不住与她一起参与这场振奋人心的游戏,她许下了承诺,“2月8日是我们登岛的第一天,2月27日八个人也要整整齐齐一块坐着游艇出岛。”
当她踏入这个房间内,就看到了格格不入的白色立板,上面用黑色的马克笔醒目的写着:说谎者自食一千根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