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被他的声音吓醒,窝在杨嘉一胸前狠狠颤了下。
转醒,胡蝶的神色还是朦胧不清的。
“封如白?”胡蝶发现自己被杨嘉一抱住,连忙挣着下来。
“胡蝶,我们和好行吗?别闹小脾气了。”封如白想往前一步拉她的手。
杨嘉一走上前,直接挡在胡蝶面前。
他不说话,但是眼神中的锐利像是随时扎死人。
胡蝶看向封如白,这下瞬间清醒了,很冷静:“你要是疯了就早说,我好帮你叫人。”
封如白:“我没有疯,疯的是你。以前你同我吵架,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说走就走。头也不回。”
胡蝶倒是承认:“是啊,我本来就是个疯子。所以现在趁我这个疯子没开始发疯之前,离开我家。”
“你告诉我他是谁?他抱你上楼回家,你竟然还能在他怀里睡着?”封如白指着杨嘉一,表情龟裂。
胡蝶弯了一下唇角道:“男朋友,怎么了?”
封如白愣住,杨嘉一也愣住。
“有什么问题?”胡蝶冷眼看他,“我男朋友抱我、送我回家,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
封如白还想说什么,胡蝶已然拉住杨嘉一的手。
陌生的温度在两人手上相互传递。
胡蝶察觉到了杨嘉一的紧张——满手心黏腻的汗水。
胡蝶将两人相牵的手在封如白面前晃动:“好走不送。”
转身,指纹解锁,胡蝶先让杨嘉一进去。
胡蝶撑着门口,对封如白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我下本书以及以后作品的版权问题。你不需要用前任、分不分手这类借口去伪装你虚伪的模样。告诉你一声,以后我都不会写书,屠戮下更不会签给你。”
说完,也不在意封如白的神色,门砰得关上。
-
暮色逐渐划开天空的心脏。
杨嘉一洗洗手,又去楼下买了一些蔬菜。
胡蝶吃不了太多东西,杨嘉一简单和面,揉了一碗面条。
不多,但她还是没吃完。
胡蝶放下碗,坐在地上,望向杨嘉一。
他坐在沙发角看书,挂灯已被摁亮,照着翻页的书,投下毛绒碎发的影子。
可能是胡蝶本身就挺高的原因,她一直觉得杨嘉一是个小孩。可是今天在她怀里,才发现自己想错。
杨嘉一甚至比封如白还要高一两寸。
他的侧脸很有轮廓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男生的鼻梁山根天生就那么高,杨嘉一不遑多让。
意识到有视线,杨嘉一扭头。
“吃完了?”他问。
胡蝶摇摇头,“没,吃不下。”
杨嘉一说:“是面煮硬了吗?”
胡蝶:“没有。很软,很好吃。”
杨嘉一合上书,起身走过来。看着胡蝶碗里还剩的面条皱眉。
胡蝶缓和视线,看向他软乎乎地傻笑。
杨嘉一说:“对我也要假装表情?”
胡蝶这才垮下脸,压着嗓子道:“我怕你会生气。”
“我为什么会生气?”杨嘉一拿起碗,用筷子背面尝了一口。偏软,味道也正常。
胡蝶没想到他直接去吃她的剩饭,连阻止都忘了。整个人凝固在那里。
杨嘉一确定不是面的问题后,望向胡蝶轻声道:“不喜欢吃面条?”
胡蝶犹豫了一下才点头。
她很想给他讲个故事,可他们之间并没有那么熟悉。
他将剩下的面解决,打开冰箱,问她:“是我太过于绝对,没提前问你。想吃什么,我重新给你做。”
胡蝶穿上毛绒拖鞋,走过去将冰箱合上。
“我不吃了。”胡蝶揉揉肚子,“真的,过了那个时间段我就不饿了。”
杨嘉一被打消开火的念头。
过了会儿,胡蝶将书房门打开,邀请他:“这里算是我的秘密基地?进来说话吧。”
杨嘉一随着她的脚步进入书房。书房是由两个卧室构成,中间的隔断被砸掉,空间更大。
一侧制了一面顶高的书柜,里面密密麻麻放得都是胡蝶以茧这个笔名出版的书籍。
另一侧的书柜倒没有这边密集,零零散散放着各类专业书,应该是胡蝶创作的时候用来拓展行业内容的。
胡蝶给他画了一面区域:“这里的书随便看,都是关于音乐的。”
杨嘉一凝神,书籍从乐理知识类到各类乐坛巨匠的自传都整齐划一的放在那里,放在胡蝶为他画出的一片属于他的领域里。
“谢谢……”杨嘉一喃喃。
胡蝶倒也不客气:“不用谢,就当是今天帮我的福利。”
夜空坠入了几颗亮莹莹的星。
偶尔有一架飞机飞过,浓重的雾吹散又聚集。像是平静的湖面曳过了彩虹。
杨嘉一在书房接着看书,胡蝶静静躺在沙发上,有些无聊地欣赏玻璃窗外的夜色。
不知不觉,胡蝶又睡了过去。
察觉到时间已经不早的杨嘉一陡然清醒。将看了一半的书页记下,走出房门正要找胡蝶,却发现人已经在沙发上掉进梦乡了。
他悄声走过去。
胡蝶梦里喃喃细语,依稀只能听见‘头发’‘不要’几字。
杨嘉一抖开薄绒毯,轻轻搭在胡蝶的身上。起身时,胡蝶突然捉住了他的胳膊。
“别走。”她说。
窗外的夜空中又飞过一架飞机。
越过皎洁月亮。
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杨嘉一胳膊被握住,只能顺着沙发边缘坐下。掉在地板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瞬。他抬眼看过去,却在弹出的消息框中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小胡呀,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杨嘉一?】
信息来源——文学院院长,李方评。
但也仅仅是瞥了眼便合眼浅寐,不知道胡蝶是做了什么噩梦,手攥得越来越紧,饶是杨嘉一也有些担心。
胡蝶轻轻叫了一声“妈妈”。
杨嘉一脑海中瞬间蹦出百度百科上醒目的字眼。
看向胡蝶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胡蝶是矛盾的。仅凭他们这几次接触,杨嘉一就察觉出她和常人的不同。
其他人做事情,通常都是具有逻辑,带有规划。而胡蝶确是想到什么做什么,她的世界里没有其他人,也融入不了其他人。
她偶尔是一个正经的人;可偏偏会在某一时刻脆弱得像断翅的蝴蝶,美丽、颓唐、然后缩小身躯,静默地死去。
就像现在,在迷糊的梦境里喃喃,如同小孩。
良久,胡蝶被梦中的画面吓到,心脏狂跳,而后湿润着眼角,睁开眼。
杨嘉一第一时间就将眼神投过来,轻声问:“做噩梦了?”
胡蝶意识还未回笼,心里还想着他不是应该在书房吗,怎么跑到这里来。
见她不说话,杨嘉一起身,胡蝶的手也滑落。
胡蝶回过神,心里砰砰直跳。
“你一直在这里?”
“本来要走,见你做噩梦了。”
胡蝶无助吞咽:“我刚才…没对你做什么事情吧?”
杨嘉一给她兑了温水,送到她手上,神色间有些挑逗的意味:“你猜猜?”
胡蝶埋头喝水,咕噜咕噜着水说:“我听不见。”
杨嘉一:“你做的事情不想承认?”
胡蝶抬眼,有些好奇自己睡着后的行为,难不成还会梦游?
杨嘉一怀着捉弄她的想法,漫不经心道:“我给你盖被子,你拉着我的手怎么都不愿意松开。”
“真的?”胡蝶狐疑。
“嗯。”杨嘉一将她手上握着的玻璃杯取走,凑近,看着胡蝶疯狂眨动的眼睛,淡淡接着说:“姐姐,你还叫我男朋友。”
第8章 、雾里月光(2)
08
最近天气有回暖的迹象。
那天算是胡蝶破例,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地铁停运,打车也很贵,她就留下杨嘉一在次卧睡了晚。
翌日胡蝶考虑到了过几天要住院,就让杨嘉一把书房的音乐书清理了几本带走。
“高新医院离这儿挺近,如果要给阿姨做饭,就来这边吧。”胡蝶对他说,“仅限最近三天。过几天我要出去一趟,时间不定。”
“好。”杨嘉一转身去收拾,没多问。
时间一晃而过。这几日胡蝶也在按时吃药,检查结果很理想。
换好病号服,胡蝶一反常态的提了要求,住顶楼的VIP房间。
小睿给她戳滞留针:“怎么?有记者要采访你呢?”
胡蝶翻了个白眼,“嘶”了声,“有认识的人也在这儿。认出来麻烦。”
“我还以为你都火到有私生媒体随时跟踪报道了。”小睿揪下松紧带。
“杨平暮这个人有印象吗?”
“有啊,前几天转进来的。”小睿疑惑,“她就是你认识的人?”
胡蝶摇头:“她儿子。”
小睿收拾药瓶针头,给她注射:“怎么着,是桃花儿?”
胡蝶抬脚往她屁股上踹,小睿躲得快,没让她踢着。
胡蝶说:“她情况怎么样?”
小睿想了一下杨平暮的症状,“还成,过几天手术。她还算幸运,癌细胞一直都没扩散。要切三分之一的胃。”
胡蝶点头,这也算一个好消息。
小睿还要巡房,和她说了几句话就下去了。VIP的房间可以算得上豪华,一般都是给领导或者附近拍戏受伤的明星居住。胡蝶算是半个名人,也算有居住条件。
中午胡蝶睡了一觉,醒来就看见李院长给她打电话。
“工院那边把名字改了,那孩子情况学校也了解了一下。”李院长声音有些惋惜,“但是这点钱也不够吧?需要学校资助吗?可以开个募捐活动。”
胡蝶:“不用,他脸皮薄,募捐就不用了。奖学金是他应得的,其他的不强求。”
李院长在电话那头嗯了声,不愧是文院的领头人,说话都带着感慨:“都是命。”
“他运气好着呢。”胡蝶撇嘴一笑,“遇到了一个人美心善的大好人。”
电话挂断,胡蝶才看见杨嘉一给她发的微信。
“你昨晚就走了?”他直接发来语音,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胡蝶前天就给他说了自己家的密码。杨嘉一白天在她书房看书,中午下午做两顿饭,一份给胡蝶,一份送到医院。下午饭送到医院之后他就不会回来,直接在医院陪杨平暮。
昨天下午等杨嘉一离开,胡蝶就收拾东西,叫上小睿帮她搬“家”。
穿过医院门诊部,才能到住院部的大楼。坐电梯上楼的时候,刚巧碰见杨平暮被护工推着回病房。胡蝶戴着口罩,又站在小睿身后,杨平暮自然没法看见她。
思维回转,胡蝶打字回复。
【嗯,有个临市的活动要参加。】
【多久?】
“一个周。”胡蝶想了想自己的恢复时间,又补充,“可能,或许时间还会久一点。”
【那你照顾好自己。】
话题也止步于此。
杨嘉一想多说一些,但又不能冒昧开口。
胡蝶让他最近安心照顾阿姨,不用管她。随后放下手机。
今天的天儿看着不好,胡蝶拉开窗帘,外面的街道车水马龙,楼下的车位上也停了几辆救护车,红蓝色的灯光交叉闪烁,配上今天的天色,萧索、颓靡。
快接近下午五点,胡蝶被叫下去,说是要重新抽血化验,如果今天晚上没什么问题,明天就可以化疗。
她带着口罩,套了一件厚实的派克服,围着大围巾下楼。
小睿已经下班,换了一件常服,在电梯口等她。
见她出来,带着她往抽血窗口走。
“科室已经下班,我领你去。主任怕你的状况不稳定,就要再化验一次力保稳定。”
小睿本来在前面领路,要和她说话,就放慢了脚步,和她并排走,“主任是真的希望你多活些时候。”
胡蝶倒觉得这种体恤挺虚假。
她活不久,化疗只是用金钱堆砌出的时间。主任让她多活一日算一日,无非和封如白都抱有同一种期望——让她写完未尽的书。
让读者如鲠在喉、至死都能将作者拉出脑海鞭尸的事情,无非就是烂尾、水文、以及未完待续。
抽完血,小睿将样本交给化验科夜班的同事。
小睿本来想将她送到病房再走——害怕上次逃跑事件、寻死觅活事件再次发生。但胡蝶早已经没有这种念头,再三发誓,小睿才从正门离开。
夜晚的穿堂风吹来,大衣的毛领也随风而动,轻轻扫着她的脸颊。
她转身想去六楼的大平层吹吹风,电梯门打开,杨平暮刚巧也在里面。
往常拥挤的电梯中竟只有杨平暮和护工二人。胡蝶想避也避不开。
杨平暮的轮椅往后滑动了一下,给她让出位置。
“姑娘?”杨平暮叫她。
“阿姨好……”左右进退两难,胡蝶只能打招呼。
那双眼睛……
她不会认错的……
叮咚一声。六楼到了。
“能和我聊聊吗?”杨平暮犹豫开口。
胡蝶看向她,杨平暮一直抬头看着她,眼眶中已经存着很多泪水。她沉默片刻,还是点了头。
六楼不高不矮,但是能够一览医院附近两三条街道的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