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照亮我的颓唐——阿玉ayu
时间:2022-06-15 07:57:49

“好。”
——
叶照江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上锁的相册陷入沉思,最后选择了全部照片点击删除。
昨晚回到家后,她将留在纸箱里的、所有和晏宇有关的物品,全部收拾好了放在门外,准备第二天出门时扔到小区的垃圾站。其实没多少东西,大部分都被她留在了曾经那个出租屋里,估计早就清理干净了。
她举着那枚素戒发呆,底部刻着YY两个字母,而晏宇的那枚底部是她的缩写。叶照江将那枚戒指缓缓套进自己的无名指上,虽然这行为有些可笑,她安静地注视了会儿便摘下来。给张奕舟发了条短信:不去了。
她不是想反悔了,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实际上那天问张奕舟求婚为什么没有钻戒的话,也是她没经过大脑思考讲的。现在冷静下来想想,她问张奕舟要戒指的行为,毫无意义。
“没有后悔,我的意思是,钻戒和爱情不挂钩,所以别买了,用不着。”她这样回答。
后面找了一天休息日,叶照江带张奕舟回家了,和许梅三个人一起吃饭。看得出来许梅开心大于惊讶,得知张奕舟工作稳定有车有房的下一秒立马催促他们俩早点把证领了,还偷偷把叶照江喊道一边,让她把握好机会真的好想给许梅翻无数个白眼,她忍住心中的怒意坐回自己座位上,经过张奕舟背后的时候扫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还没看清内容,感觉到对方猛地转过头,将手机翻面放下。叶照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许梅喊她帮忙一起去厨房洗碗,心里清楚她又要输出一些经典的许式语录,刚准备起身,张奕舟按住她的肩膀,轻声说:“我去帮忙吧,你坐着。”“不行,你不知道我妈……”
“知道,所以让你坐着。”
叶照江不和他争,留在客厅边看电视边擦桌子,时不时注意着厨房二人的动向,好像是在聊医院里的事。她将毛巾对角叠好,突然听到某个地方传来嗡嗡的振动声,四处转了转,终于在电视柜上发现张奕舟随手摆放的手机。
她将手机拿到厨房,对方双手沾满了洗洁精的泡沫,叶照江替他接通打开免提,是科室的同事,问了些昨天值班的事情。随后电话那头的男人询问他在忙什么,标书写好没有,张奕舟淡淡地回答道:在女朋友家吃饭。
“你拉倒吧,你还有女朋友,有本事让她说话,我请你吃饭。”
张奕舟直勾勾地看着她,叶照江无奈喂了一声,对方沉默了许久,语气有些不敢相信:“张奕舟,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无下限啊,捏着嗓子说话这事都做得出来啊?”
张奕舟嘴角微微上,轻轻挑了挑眉,叶照江用力地拍打在他后背上,替他挂断电话后气冲冲地走出厨房。想想觉得又气又好笑,她垂眸瞥了一眼还没有息屏的手机,显示前不久浏览的界面,是微信的朋友圈。
处于正中间的那条动态,晒了一张怀孕检查单,以及一张合照。即使是小图,她也认得出女人是韩雨薇,绝对不会认错,旁边的女人很眼熟。
她想起来了,之前那张结婚照里。
她点开这个账号的相册,满满当当地记录了从恋爱到结婚,两人所有甜蜜的时刻,同居、钻戒、婚纱、蜜月……孩子。原来这个账户的主人是晏宇啊。
三分之二的照片都是他们一家人,里面不仅有他妻子,还有韩雨薇和晏伟宝的身影。
“玉玉,干嘛呢,耳朵不好啊!”许梅从厨房里走出来,正疑惑她怎么傻傻地站在客厅中间不动,叶照江抬起头,忙将手机放回原位,淡淡笑道:“我刚没听见,怎么了?”
“你也好意思的,让客人洗碗,哎哟,我都不知道怎么讲你了……你这个脑子……”
张奕舟拿着纸巾擦手,走出来时正好听见许梅在小声唠叨她,刚想开口说话,女人转向他堆起满脸笑容:“奕舟啊,很不好意思的哦,你来吃饭还让你洗碗……” “不会,应该的。”
“我问问你呀,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去登记啊?婚礼不急的,证么总归……”
愤怒的情绪如同一只野兽吞噬着她内心最深处,叶照江面色阴冷、目光寒凉,气急却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好烦啊。”
真的好烦,心里愤懑难平,却又不能说出难听的话,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令她喘不过气。她不知道张奕舟怎么想的,但至少她非常非常讨厌许梅这样,着急把自己嫁出去,生怕下一秒就会错过。
原本要说出口的抱怨还是憋了回去,她叹了口气绕过对方走进厨房,将毛巾重重地丢进水池当中。
——
张奕舟今天没开车,叶照江陪他走在喧闹的马路上,从小区到地铁站有一段距离。她主动伸手去牵住对方,张奕舟脊背一僵,微微睁大眼眸看向前方,用力回握住她。从简单的拉手,慢慢变成了十指相扣。
叶照江盯着他们相牵的手看,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会想拍照吗?”张奕舟神色疑惑,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她停顿两秒抬头笑了笑:“没什么,开玩笑的。”
“你想说……秀恩爱吗?”张奕舟沉思片刻,继续道,“牵手的照片?还是……结婚照?”
她不知道,只是当初有个人总是喜欢拉着自己拍好多张牵手的照片。发到朋友圈刷屏的时候,还惹得其他共同好友们哀声一片,痛骂他“秀恩爱死得快”。
和他分手的时候,叶照江边痛哭边责怪自己,以后不确定的事情,她再也不要闹得人尽皆知,令大家唏嘘。而对方如今比她更早找到了坚定正确的人,这些年来满满一屏幕的照片,应该就是最好的证明。
叶照江捏了捏身边人的手指,对方转过头,她声音很轻:“对不起啊,我妈一直催我,希望我早点结婚。”虽然生气,她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也能理解许梅,但只有一点点。
许梅常常责骂自己很自私,不替上了年纪的她着想,叶照江向她承诺过自己会对自己的未来负责,不需要她担心,但毫无用处。许梅还是会在她耳边疯狂念叨,甚至扬言:“你一个不结婚的,比人家离过婚的还丢人啊。”
可叶照江真的很想问问许梅,在遍历过她和叶宏宾那些争吵、拳脚相加甚至伤痕累累,怎么能够做到让孩子对婚姻的态度淡然处之。
张奕舟好久没作声,突然停下脚步,无数个念头在他心中浮现,面色有些惆怅:“如果没有这些外界的因素,你还会考虑我吗?”
叶照江松开他的手,对上那双失望落寞的眼神,她凑近了些,眼眸中露出柔和清浅的光:“张奕舟,如果没有所谓的外界因素,我还会遇见你吗?”
“你真的觉得是巧合吗,遇到我。”
一切巧合到最后,只不过都是必然罢了。
——
叶照江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她坐起身,额头上全是汗。身边许梅还沉浸在睡梦中,发出轻微的鼾声。她捏紧了被子一角,层层的恐惧感还未消散,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听到了电吉他的滋滋声。
最诡异的是,那若有若无地音乐声和上次在张奕舟家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持续了好几分钟,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叶照江慢慢躺回床铺,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她是在许梅的喊叫下醒过来的,整个人颤抖着身子,哭的不能自已,据说她在梦里大喊大叫,面色极其痛苦。叶照江呆愣着坐在床上,用手抹了把脸,她做梦梦见自己回到了戈菲去找严禹峰的那天,梦里的她救下了戈菲,却被严禹峰连着捅了好几刀。
胸口处扎着一把血淋淋的刀,她竟然还能站起来逃跑,严禹峰在身后追逐她,男人没有脸,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她不敢看。
叶照江推开窗户,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情绪。
却没想到,这还只是开始。
后面去工作室上班,她清楚地听见有人在背后大声辱骂她,甚至隔壁的女同事还朝她吐口水,叶照江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对方却一副不知道她什么意思的样子。
跟进项目跑现场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某个工地上的装潢设计呈现两半完全不一样的风格设计,叶照江再三强调自己亲眼所看见的,却被客户投诉到公司,内容是该工作室负责项目的员工神志不清,胡言乱语。
当月工作了仅16天,叶照江被领导强制要求在家休养,建议她去医院做个精神检查。回到家后,她一个人躲在房间里,蒙在被窝中,无意识地突然流泪。耳边听到很多认识的人的声音,甚至死去的人的说话声,脑袋里涌现处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声嘶力竭地在房间怒吼,嗓音尖锐,抱着脑袋俨然一副崩溃的模样。许梅站在客厅转来转去着急地握着电话,贴在门板上高声喊道:“玉玉,没事吧?玉玉,你把门开开好不好?”卧室里的女人没说话,许梅推动了两下门把手依旧没用,此刻门铃声响起。
张奕舟刚下手术,额头以及脸颊两侧满是汗珠,他忙询问叶照江的情况,心急的像是有一把烈火在燃烧,且愈演愈烈。许梅告诉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哭在喊,但是不肯开门。
“房间内有没有利器?你窗户关了吗?”
许梅紧张地吞咽了下,思考后支支吾吾道:“好像……好像没用,我不知道……窗户没关,我们睡觉都是开着的……”
“有没有认识的?立马找人来开锁,她不能一个人在房间。”
“有……有,隔壁楼有个人,他是专门开锁的师傅,我现在去找他!”
张奕舟强硬地转动了几下门把手,他缓了缓柔声道:“照江?你在里面吗?能不能开下门,我给你带了东西。”屋内没有人出声,他感觉到有一滴冷汗已经顺着脊柱落了下来,微微喘了口气,他握紧双拳,喉咙泛哑:“照江,我不进来,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依旧没有声音回答他,整个屋内寂静一片。
张奕舟四处张望有没有能够砸开锁的物品,突然身后的房门被打开,他转身看见叶照江红肿着双眼,脸上变化莫测,二人视线相对,她倏地抱紧了身子大喊滚开,眼神中满是怒意。张奕舟走上前紧紧保护她,摸着她的脑袋安抚:“没事了,没事了,我不会伤害你的。”
叶照江奋力挣脱他,吼叫声嘶哑而低沉,透露出绝望之意,她整个人疯狂颤抖,快要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张奕舟不忍心只好松开她,对方借机猛地用力推了他一把,由于从早到晚的手术本就些许低血糖,张奕舟摔倒在一边的沙发上。
那双因悲伤而哭的通红的眼睛,此刻正恶狠狠地盯着他看,闪烁出冰冷且富有敌意的光芒,彰显厌恶和仇恨,叶照江上前用力拍打他,张奕舟不敢反抗怕伤了她,只好任凭她发泄。
他双手挡在眼前,开口劝说:“照江,我是张奕舟,你好好看看我。”
“不是……不是啊。”
“啪”——极其响亮的一巴掌,张奕舟被她扇的下意识偏过了头,他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叶照江忽然停住动作,大声地哭泣:“你不要……不要……伤害我……滚开啊……”
说罢女人正要拿起茶几上放水果的玻璃盘,许梅和锁匠师傅及时赶来控制住了她。张奕舟慢慢坐起身和叶照江四目相对,看着她从原本的歇斯底里到情绪逐渐冷静,她的眼底飘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一直在无声地落泪。
叶照江的精神分裂症,在她27岁时确诊复发,期间间隔不知道多久,一直没用过药。
在转到张奕舟所在的恒良医院进行住院治疗的前一天,叶照江没坚持住,在家中自杀了。
许梅和张奕舟检查过整个屋子,却没想到放在床铺底下的行李箱里,一袋黑色包装的塑料袋中,放了过期将近七八年的药。
被救护车送进抢救室洗胃,叶照江好像迷迷糊糊有那么一段印象,但除了头晕目眩,就是耳鸣和胸闷,感觉整个人已经到了天堂一样,脑子混沌不清。
她是不清醒的,不然临死前怎么还会惦记着那个名字。
——
“叶照江,你考虑过阿姨没用?我呢?”
“你抛下爱你的人想一走了之,我们怎么办?”
……
为什么说叶照江是坚持不住才自杀,她并不是毫无意识的,而是很清醒,清醒到在和脑中不断重复地、恶魔般的声音作斗争、反抗。
她跪在地板上颤抖着双手,紧紧地咬着泛白的嘴唇,鼻翼忍不住翕动着,双眼已满含泪水,睫毛瑟瑟抖动,头靠在墙壁上心里溃决一片。
除了她打伤张奕舟后浑然不知,现在脑海中一直有个声音催促暗示她杀掉自己的母亲。
一根无形的绳索勒住了她的喉咙,越挣扎越窒息,越反抗、越痛苦。叶照江站起身,一只手握着门把手,另一只手死死地抓紧手腕,她在绝望中越陷越深。
从小到大,她一直以为自己保持着人性的完整和善良的底色,一直以为自己只不过是个苟延残喘活着的正常人。
所幸最后的结果,她没拖累任何人,唯独对不起许梅。
 
第72章  72.
 
精神卫生中心的病房内。
护士垂眸看着报告,一字一句道:“符合条件的,家属可以考虑一下。”
叶照江脸上透露着青灰的死气,干裂泛白的嘴唇无声地嗫嚅着,难以遏制内心的恐惧:“我想活下去。”张奕舟通红着双眼,闻言立马反驳:“不行,这个不行。”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电休克治疗代表了什么。
张奕舟竭力摇头,声音微微发抖:“会有办法的……至少不是这个。”
许梅站在身旁小声呜咽,无法直视自己女儿憔悴不堪的模样。
如果不是被疾病折磨得一溃千里、走投无路,怎么可能会有人选择去做电休克呢,变得完全不像人样,打碎自己的灵魂。
叶照江苦笑着回答,难道她不是早就无路可退了吗。
——
签署mect,俗称“无抽”的告知书后,第一次治疗安排在后天上午。
晚上许梅陪她坐在卫生中心的走廊长椅上,叶照江莫名笑了笑,想到好久之前的一幕。许梅安慰她情绪不要激动,放平心态,叶照江不作声。她抬眸望见出现在走廊尽头的男人,应该是刚下班。
张奕舟走近,在许梅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女人思考须臾后点了两下头,起身离开。叶照江别过脸,主动询问:“你不值班吗?”
“不用。”张奕舟将外套脱下套在她身上,双手裹住她的手掌,轻呵哈气,“走廊上不冷么?”叶照江靠在他肩膀上,音色有些哽咽:“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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