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江……”
叶照江闭上眼睛，低声呢喃道：“好想活下去，想正常地……生活。”她好希望脑海中那些声音可以消失，也不再出现幻觉。
她好希望自己睡个好觉。
“张奕舟，你还觉得我是累赘吗？”
“从来没有。”
叶照江生硬地扯出一丝笑容，看向他：“我应该不会忘记你的吧，毕竟我们从初中开始就认识了。”张奕舟嗯了一声，回答不会。她垂下头看着被包裹的手，心里有些酸涩，哽咽道：“那可以……不要忘记以前的事吗？”她不知道在问谁，可能是在问自己。
“我想活下去，可我不想忘记……那些……我知道这样很不好……”
张奕舟明白她在说什么，转过身拥住她，把手放在后背轻拍，语气温柔：“不会的，不会忘记的，会好起来的。”
“和我讲讲以前的事好吗？”她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好。”男人轻声安慰。可他又该从哪里开始讲，过去带给她美好的，根本不是自己。
“你记得吗，初中的时候，其实在落户之前，我就已经认识你了。教你题目也不是因为你们家帮助过我。”
“……”
“你上课下课，总是喜欢偷看我，我都知道。”
叶照江抱紧了他，将头埋在他的脖颈处。
“那时候我总爱给自己找借口，算了，勉为其难理你一下吧，不然你又要吵了。不理你的时候，我又很希望你能主动来找我，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我讨厌你，你是骗子。”
心里苦涩无比，张奕舟看着空阔无人的走廊，眼尾泛红：“嗯，我是个喜欢说反话的骗子。”
叶照江其实早就忘了过去大部分和张奕舟的点点滴滴，除了他的生日、电话号码，当初反复背了太多太多遍，深刻的令人忘不掉，其他与之相关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因为不重要。
哦，还有他曾经对自己嗤之以鼻的冷漠态度，这当然忘不掉，也不可能忘掉。
其余能记住的那些回忆里，都是因为有晏宇的存在，才变得特殊难忘，印象深刻。
她所能想到最远的、且和张奕舟有关的事，应该就是刚进高中军训的时候，晏宇带她绕路到一班的训练场地，听张奕舟唱歌。晏宇盯着自己，而她在看张奕舟。
……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要怎么探寻、要多么幸运才敢让你发觉你并不孤寂
当我还可以再跟你飞行
环游是无趣，至少可以，陪着你”
……
“张奕舟，你看月亮，好亮。”
“嗯，很亮。”
——
睡觉前护士姐姐查完房正要离开，叶照江轻声喊住了她。
“你还没睡呀？”护士姐姐大步上前，弯下腰低声询问，“怎么了嘛？”
“能麻烦你给我一张纸，和一支笔吗？”叶照江看她面色纠结的样子，立马补充道，“我想写一个名字，我怕我忘记，可以吗？你可以在旁边看着的。”
没几分钟，叶照江如愿拿到了一张白纸和一直黑色水笔，她慢慢坐起身，倚在病床的靠背上，一笔一划地在白纸上认真写下两个字，护士姐姐歪着脑袋看清内容，心中了然，露出微笑低声说：“可以多写点，我等你。”
叶照江犹豫片刻，摇了摇头，将笔还给她。
“这样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水星记》——郭顶
第73章 73.【接前三章】
【接第三章后】
叶照江站在厨房里面，安静地用筷子拨散面条等待煮沸，脑海中突然闪过什么，她将面条中央拨出一个空，把鸡蛋打进去。
好奇怪，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学的，但下意识地就这么做了。
关闭煤气总开关，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面走到餐桌旁，放在张奕舟的面前，她拉开凳子坐下，将筷子递给他。
张奕舟吃面的时候竟然不会发出声音，他一言不发，低着头默默咀嚼。叶照江眨了眨眼睛，小声问：“味道淡吗？”
“……正好。”男人声音沙哑，侧过头轻咳了两声。
“那就好。”
室内恢复安静，两人相顾无言。叶照江顿了顿，忍不住开口询问：“你刚刚是哭了吗？”张奕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接着低下头。
“为什么要哭？”
“没什么。”张奕舟脸色慢慢沉静下来，试图掩盖住内心的波澜，将筷子放在碗上，“就是……很害怕而已。”
害怕你再见到晏宇的时候，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
“害怕什么？”
“怕你不要我。”
叶照江微怔，嘴唇动了几下，最终说出两个字：“不会。”张奕舟闻言又红了眼，低头吸了口气，再抬头时露出淡淡的笑意：“照江，别再给我希望了。”
如果想离开的话，他可以接受的。
接受晏宇回国，接受他和叶照江见面，同样能接受他们俩旧情复燃，只要叶照江想，只要叶照江现在开口和他说，他就立刻放手。
“你能接受这样的我吗？”叶照江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发问，“如果我答应你的话，你真的不会后悔吗，把婚姻赌在我身上，你做得到吗？”
……
张奕舟愣了愣，他在脑海中重复了一遍刚刚对方所说的话，接着不确定地问道：“你是在问我，如果你答应嫁给我，我会不会后悔，对吗？”
“……”叶照江思考了两秒，点了点头，她确实是在隐晦的表达这个意思。
该释怀过去，向前看了，这是晏宇亲口告诉她的。
叶照江原本以为这个前任对她来说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意义，可直到亲眼看见他、听他叙述两人曾经的过往，她心里却一丁点感觉都没有。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遗留下来的这份爱，就好像一株花朵，没有盛开绽放的过程，只有最后的果实。
那就告别过去吧，重新开始，从现在开始。不再执念于那些模糊的记忆了。
毕竟再活一次，好不容易。
——
叶照江一直以为张奕舟手上的那枚戒指是单人的，但看到绒盒中的另一枚，她这才意识到原来这是对戒，而且是专门的结婚戒指。
他说，早在她生病之前，他就已经买好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拿出来。
戒指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爱翼冠冕。套在自己无名指上的时候，她觉得有些不真实，半开玩笑道：“我以前是结过婚吗，怎么会有熟悉的感觉。”张奕舟摸了摸她的头，将她搂进怀里：“我还以为它不会再派上用场了。”
“为什么？”
“你说过你不想要。”
“我不记得了。”叶照江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枚戒指，张开五指，钻石在吊灯下显得晶光闪耀，她不禁感慨道，“它很好看。”
——
后面连着好几天，叶照江都去医院给张奕舟送饭，再也没有碰见过晏宇。
她或多或少地留意在医院里擦肩而过的路人，没有看到与之相匹配的脸。
从正门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西下，天空中飘着一抹红彤彤的晚霞，叶照江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荒诞的想法：那次见面，分开时她好像没有和晏宇道别。
最后的对话是什么来着，依稀记得是她说我走了，对方回答嗯，很普通、很平常。
手机嗡嗡振动，叶照江按下接通，放在耳边，张奕舟问她到家没有。抛开烦乱的思绪，她垂眸回答：“在路上。”
“晚上还想吃楼下那家夜宵吗？”
“想。”
挂断电话，叶照江继续向前走，落日的余辉洒在她身上。
——
一年后。
趁着午日阳光充足，屋内正在进行大扫除，一封信件突然从纸箱上掉落下来。
老先生戴上老花镜，眯着眼睛仔细看邮件上的姓名：“叶……照江。”实在没有印象，他拿着信封慢慢踱步走到客厅，在看手机的老太太面前晃了晃：“诶，隔萨宁呃么思哦（这谁的东西啊）？”
老太太拿过信封打量了两秒，哦了一声回答：“哦哟，老叶她女儿呀，玉玉。”
拆开后没发现什么特别，他小声嘀咕：“哪能寄到阿拉家来的（怎么寄到我们家来了）。”
“寄到隔壁呃呀，她们不是搬走了嘛，我让她过来拿，一直没来。”老太太摘下眼镜，将信封塞回他手里敷衍道，“侬扔掉么好嘞，这么久，她肯定不要了呀。”
老先生将卡片和信封随着瓶瓶罐罐一起丢进了门外的废纸箱里，接着“嘭”地关上门。
结婚请帖被重物压折，只露出一角，是一行手写的英语，字迹潦草，但依稀可辨。
……
Farewell,My Pluto.
【完】
第74章 晏宇番外（一）
【晏宇·番外一】
自从幼时摔进医院、韩雨薇不再让叶照江来家里后，他们两家除了逢年过节几乎很少再有联系，韩雨薇也不和晏宇提任何有关她的事。
直到初二那年。
两家再一次频繁联系，还是因为许梅替叶宏宾老同学儿子，也就是张奕舟，来问能否帮忙落户口的事。那天韩雨薇和晏伟宝在客厅谈话，晏宇路过时正好听见叶照江的名字。
“是的呀，这个男孩和叶照江都是那个叫什么……闵阳二中！好像还是一个班的。”
第二天站在闵阳二中校门口的时候，晏宇还觉得有些许不真实。那是他第一次逃游泳队训练，请不到假，可他真的太想见一眼叶照江了。他不知道闵阳二中最后一节课是几点，只能站在校门口默默地等。半个小时过去门口陆陆续续来了家长，晏宇猜测是要放学了。
轻快的铃声传来，教学楼里传来一阵骚动。
晏宇注视着从学校走出来的每一个人，他快速且不停地扫视大片人群，生怕漏了那张熟悉的脸。最终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他看到了叶照江。她好像比小时候胖了，但晏宇还是认出了她。
他站在原地迟迟不敢上前打招呼，直到眼睁睁地看着叶照江从自己面前走过，他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晏宇来之前有想过如果再见到叶照江他应该说什么，可真的看见她时，他却心脏一阵紧缩，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连藏在心里的话都被忘得一干二净。
那天逃了训练当然被教练和韩雨薇给问责了，晏宇随便编了个借口糊弄过去，队里受罚也是少不了，不过相比其他人算是比较轻的处罚了。韩雨薇责备他，但也疼他。
再之后晏宇还偶尔去过几次闵阳二中的校门口，其中看到叶照江只有一次。
那根平安御守是晏宇在国外比赛时亲自买的，拿到手的那一刻，心底不知道为什么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比赛拿到冠军的话，就去告诉她吧，自己的心意。
这次锦标赛中，他位列第一夺得桂冠，也打破了项目的亚洲纪录。
站在万众瞩目的比赛场地上时心里一点也不慌张，反而拿着礼品袋再次出现在闵阳二中校门口时，晏宇当时的心怦怦地剧烈地跳动，趁着保安不注意快速溜进学校。见没有人阻拦他，他跑了一段路绕进教学楼停下来平复激动的心情。原本以为自己不穿校服会非常显眼，但没想到这个点走廊上站着很多家长，便不再那么突兀。
听身旁路过的同学们嘀咕着，他才知道今天闵阳二中召开新学期家长会。找到初二年级的楼层，他一间一间教室看过去，零零散散的学生和众多家长坐在一块，会议应该是还没开始。绕了一圈都没看见叶照江的身影，晏宇有些失落，拎着精致的礼品袋不知所措。
他后面训练的时间排的很满，几乎没有空隙，如果这次见不到，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殊不知其实两个人在楼层的最左和最右，叶照江和晏宇正好互相错过了。
准备下楼时听见远处有位男老师喊了一声“张奕舟”的名字，晏宇转过头看见那张曾经出现在过户口登记表上的脸，他本人看着没有证件照上那么青涩。男生接过老师递来的试卷，嘴上回答着什么，两人说完后他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
晏宇拦住了他。
实在是没办法，他好像想不到比当下更合适的选择了。起码他知道，这个男生和叶照江是一个班的。
“不好意思，你知道叶照江在哪里吗？”
张奕舟微微皱眉，片刻停顿吐出两个字：“走了。”说完刚想离开，又被晏宇追着询问：“那能麻烦你帮我给她个东西吗？”
张奕舟停下脚步，看向他：“什么？”将手中的礼品袋交给张奕舟，晏宇补充道：“谢谢，和她说是小佳送的，她就知道了。麻烦你了。”张奕舟没回答，接过袋子离开。
至于张奕舟给没给、怎么给的，晏宇就不得而知了。
韩雨薇正好打来了电话，晏宇站在走廊上接通后回答马上回来。电话那头的女人说话急躁，一改平时的温文尔雅，晏宇都能想象到她此刻一定板着张脸、神情非常严厉。没再追着质问他为什么训练结束没有直接回家，只冷冷地丢下一句：现在回来解释清楚。
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正要走出教学楼，不经意那么一瞥，望见操场正中央有个熟稔的人影走过，在主席台的石阶上缓缓坐下。
……叶照江？
——
心血涌动，无法平静。越靠近，他越是心跳得快。
女生一直低着头，最先引入她眼帘的是那双白色板鞋。夕阳下女生的脸正好被笼罩，穿着校服的她抬起头看向自己，只是一个简单的注视，周围的躁动便全部消失了。
过了那么久，从初见到如今的所有时间就宛如暂停在一条线上，他再见依旧还是会心动。
晏宇轻声喊她姓名，叶照江眨了两下眼睛，神色有些迷茫：“你是谁？”他主动去坐在女生的旁边，两个人的衣服碰在一起，叶照江向旁边移动和他拉开距离，疑惑道：“你认识我？”
微微点头，沉思两秒后晏宇缓缓开口：“我记得你，你不记得我的话，也没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