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过去了。温暖还没有联系到温永富。一开始迫切的想让温永富知道真相的心情,逐渐暗了下去。知不知道,也改变不了什么了。曾经没有的,未来就会有吗。
温永富那边一直没有消息。温暖隔三差五的给温永富打电话。她现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非要温永富知道真相。但她本能的就是想告诉他。
温良拿走书包后又来过好几次,给温暖送吃的。温暖都没要。她现在看着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心情很复杂。
虽然这一切不是温良的错。可温暖一看见他,就会想起温永富的差别对待。像一根粗刺穿心而过。不拔走,疼。拔走了,漏风。
第26章
月考前夕,温暖一心复习着。最近学习状态还不错,各科都在稳步前进。
这一个月,纪风都没怎么私下联系过温暖。温暖也忙着学习,没太注意纪风。只是偶尔看到他和梁思齐说话。他以前和班里女生没这么多话的。
不过梁思齐是班里唯一出过国的人,可能和纪风比较有共同语言吧。而且梁思齐英文也很好。说话声音也很好听,笑起来脸上还有一个酒窝。
他和谁呆在一起,都比和自己呆在一起强。
纪风这学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进步着。各科老师也越来越关心纪风。
上学期,温暖还能感觉到纪风学习的时候,五分认真,五分胡闹。这学期,他完全没有了胡闹。
挺好的,他有了明确的人生方向挺好的。
有了方向,就不会盯着别处看了。
她也该盯紧自己的方向。
月考如期而至。考完语文,温暖感觉不错。待会儿数学,她最拿手,应该也不会错的。温暖回头看了下纪风,纪风坐在她不远处。考场座位是按上次成绩排的。
纪风正在纸上写着什么。没有抬头。
温暖收回视线,不再多看。
数学考场上,温暖得心应手地答着题。第一道大题刚解完,门口突然有人喊温暖的名字。温暖抬头,是班主任。
“温暖,先出来一下。”班主任朝温暖招手。
温暖疑惑着放下笔,走到班门口。
“你好,你是温暖,温永富是你爸爸吗?”一个穿着警察衣服的人和温暖说话。
“你是警察?”温暖打量着这人。
“是。”警察给温暖出示了证件,“你爸爸车祸死亡了,需要家属来确认身份,你现在跟我走一趟吧。”
“什么?”温暖怀疑自己在做梦,她迅速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
警官耐心地和温暖又解释了一遍。温暖如坠雾里,迷迷瞪瞪的跟着警察出了教学楼,上了警车。
到了警察局以后,李巧荷和温良都在。温暖这才如梦初醒。
温良过来抱住温暖,头埋在温暖腰间。李巧荷拉过温良站好。
温暖和李巧荷被分开来询问。在警察记笔录的过程中,温暖七七八八猜出了个大概。
温永富确实死了。车祸。意外死亡。
只不过,他这个受害者不是普通人。而是个隐形通缉犯。因为涉及毒品走私,警察一直在秘密跟踪他。
本想顺着他钓到最后的大鱼。没想到他突然死了。而且是意外身亡。
温永富虽然死的突然,但警察也不是没有收获,还是顺着他抓到了一些大鱼,只不过不是最大的那条。
温永富死之前从一家麻将馆出来,正巧碰上一帮要债的人堵他。他一路撒丫子的跑,结果撞上了迎面开来的大货车。当场毙命。是自然车祸,并不是人为谋害。
温暖被盘问了半天,警察反复确认她并不知道温永富的事情之后。便放她离开了。
温暖出来后,李巧荷也刚出来。她看见温暖后,一个箭步冲上来扇了温暖一个耳光。
温暖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她回过神,拉住李巧荷,也劈脸给了她一个耳光。
“你还敢打我,上次没让你服气是吗?”温暖瞪着李巧荷。
李巧荷推搡着温暖骂道,“贱货,跟你爸一样贱,他终于死了。死了也不让人安生,还要带害我,饭店的人前脚知道我是他老婆,后脚就把我给开除了,生怕有流氓来要债,我招谁惹谁了。”李巧荷边哭边骂,最后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造孽呀,我可怎么活啊,哎呀哎嗨呀。”
温良捏着衣角站在一边。他看看李巧荷,又看看温暖,不敢出声说话。
温暖过去摸了摸温良的头,然后对李巧荷说,“别嚎了,赶紧带温良回家吧,他明天还要上学呢。”
“上什么学,还上什么学,哪有钱上学,全死了算了,我也一头碰死算了。哎呀嗨,我不活了。”李巧荷拍着大腿,越嚎越大声。
温良也哭了起来,他先是抽抽搭搭地哭,接着也放开声嚎。
温暖头有些晕。被警察盘问了一天,现在她一句话也不想说。李巧荷此刻也听不进去人话。她是个成年人,用不着别人教她怎么做事情。她爱干嘛就干嘛吧。
温暖不再安慰温良,转身独自离开了警察局。
出了警察局的大门,温暖在路上游荡着。天色擦黑,街灯亮了起来。
万家灯火,自此以后,真的再没有一盏属于自己的了。
温暖没什么感觉。温永富死得太突然。温暖真的没什么感觉。当初妈妈去世的时候也是这样。那个时候她太小了,也是没什么感觉。
只是后来逐渐长大,失去妈妈的哀伤,就像隐疾一样,慢慢显露,反复发作。有时还会在不经意的时候突然袭来,叫她疼得没防备。如今呢,失去爸爸,她哀伤吗,温暖感觉不到。她只是觉得自己的亲缘,还真是薄。
她突然很想见纪风,虽然今天早上才见过他。但此刻她真的好想见他。
可见了又能怎样。她抓不住彩虹。
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她都很难抓住。
温暖有时候觉得,就算让她去求菩萨,她也不知道该求些什么。求也不敢求,求了也无人应。
突然之间就什么都没有了。也许不是突然之间,是她一直在骗自己。也许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什么都没有。
她是一个多余的人,多余地活在这世间。
眼泪擦了又流。哪天有钱了,一定第一时间就去把这泪腺割了。
温暖一路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家小区门口。
温暖看着小区的大门,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走进小区,走到家门口。门上贴了张A4纸,上面写着出售,以及联系电话。
温暖拿出钥匙开门。不知道门锁有没有被换掉。门开了。温暖笑了一下。
进门后,温暖打开灯,屋子里都搬空了,空间显得开阔了不少。地上有很多灰尘和没扔完的杂物。
温暖拿起门边的扫把,开始打扫房间。
厨房有和妈妈的回忆。小时候,她想吃什么,妈妈都会给她做,而且做得很好吃。
次卧有和温良的回忆。没有温良的时候,这本来是她的卧室。有了温良后,就让给温良住了。小时候温良有了好吃的,他俩总偷偷躲在这个屋里吃。
温暖现在的卧室,原本是个杂物间,放一些平时用不着的东西。后来加了张床,就成了她的卧室,兼职杂物间。房间虽小,但好歹有个自己的空间。
来到主卧后,床已经搬走了。衣柜是钉在墙上的,还没拆走。温暖简单扫了下地。记忆里,她很少进这个房间。
衣柜门开着,里面挂了一件皮夹克。温暖觉得新奇,拿出来看。她从没见过温永富穿皮夹克。皮夹克款式有点老气,应该是很久之前买的吧。温暖抖了抖衣服上的灰,衣兜里突然掉出一个东西。
温暖捡起来看,是温永富的身份证,已经过期了。身份证是二十年前的。证件上的温永富还很年轻。他嘴角微扬,眼含笑意,还是青年模样。
那时温暖还没出生。温暖没出生之前的温永富是什么样子的。温暖不知道,也没机会知道了。
温暖一时之间滚下泪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止不住。她胸口有些闷,想放声哭又哭不出来。温暖擦干眼泪,她把皮夹克叠好,和其他垃圾一起,装进垃圾袋里。然后把那张旧的身份证塞进了自己裤兜里。
父女缘尽,我们终于放过彼此了吧。
回宿舍以后,天早就黑了。其他人已经睡了。温暖有些饿,但也不想吃东西。她洗漱完毕之后,就蹑手蹑脚地躺下了。此刻她的感觉依然有些不真实。
她爸爸死了。
不久前,他还虎虎生风的跟自己打架呢。
他还不知道温良不是他儿子呢。
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人生瞬息万变。
这一夜温暖睡得不踏实。
半梦半醒间,温暖感觉门口进来一个人。她看不清进来的人是谁,她只觉得好害怕。她拼命拉着自己的被子。那个人离她越来越近了,温暖想跑,可她的身体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过来。
温暖终于看清了来人的脸,竟然是温永富。温永富满脸沾着血,恶狠狠地盯着温暖。他要掐死温暖。温暖害怕极了,大喊着,‘我是你女儿,你要爱我,你不能伤害我’。
温永富根本不听温暖说什么,只一个劲儿的用力掐她的脖子。温暖呼吸越来越困难,她头痛欲裂,像要爆炸。她大喊一声‘啊’,接着猛地睁开了眼。
宿舍有人被温暖吵醒,烦躁地骂了句,“有病啊”,接着又翻身睡去。
月光很亮。温暖一身冷汗,她紧紧揪着被子不敢动。她短促地呼吸着,让心跳慢慢平复。
一行泪划落,温暖不知自己此刻是害怕,还是什么。
孤夜难熬,温暖睁着眼,紧紧抓着被子。
第27章
第二天,温暖病了。
病来如山倒,温暖和班主任请了一周的假。在宿舍躺了两天之后,温暖去了温永富的葬礼。
温永富去世后,一概大小事情都是李巧荷操办的。毕竟他们没离婚,她还是他的未亡人。警方暂时未宣布温永富的犯罪事实,此刻一众亲戚还不明就里。葬礼没有大张旗鼓的办,只是走个过场,便匆匆了事。
温暖的爷爷对这个大儿子,早就失望透顶。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白发人送黑发人终究是难过的。葬礼上温暖见爷爷虽然没眼泪,但神色却难掩哀伤。爷爷看见温良后,摸着温良的头,不知说了些什么。温暖和爷爷已经十几年没说过话了,不知道爷爷还记不记得有她这么号人。
温老爷子有四个孩子,两儿两女。温暖还有两个姑姑和一个叔叔。葬礼上他们安慰完李巧荷,又来安慰温暖。温暖客套着应付了好半天。
此刻二姑见温暖一个人站着,便叫温暖过去。
温暖本想假装没听见,二姑和二婶却径直走了过来。
“暖暖啊,别太伤心了,总会过去的。”二姑说。
“嗯,谢谢二姑。”温暖回答。
“暖暖,最近还在端盘子吗?我之前在饭店,见你穿着服务员的衣服。服务员挺好的,女孩子家就算嫁了人,也得有个做的,挺好的。”二婶看着温暖说。
“……我没嫁人,之前是兼职,现在还在念书。”温暖回答。
听见她还在念书,二姑和二婶都有点惊讶。二婶接着说,“还在念书呀,以前听你爸说起,还以为你嫁人了呢。”
“在读高中。”温暖说。
“念啥高中呀,还不如念技校呢,女孩子念那么多书没用,念书费钱着呢,我们温和念个初中,要把家里掏空了。家教老师一个比一个贵,成绩是死活提不起来。”二婶叉着胳膊,和二姑抱怨着。
“我家那小子也是,你别干着急了,着急也没用。”二姑回应。
二婶又看向温暖随口问,“你们学校学费也不便宜吧?你爸也没了,你以后学费咋办,看那李巧荷也不像是供你念书的人。”二婶说着斜了一眼不远处的李巧荷。
“学费不知道多少,我中考分数高,学费学校给减免了。后来每次都考第一,现在学校每学期都给发奖学金。我花销少,也用不完。”温暖说完,二姑和二婶面面相觑。温暖不想再多说,就说自己去别处帮忙了,然后便转身走了。
亲戚们其实早就不来往了。谁都怕温永富借钱,很多年前大家就都像躲瘟神似的躲着他。如今人没了,倒开始怀念他了。说他年轻时,如何如何,曾经也是个勤快能干的人。
温暖记不得爸爸年轻时候的样子了。从她有记忆以来,爸爸就经常喝酒,喝醉了就打妈妈。妈妈死后,就打温暖。没有温良之前,温永富偶尔对温暖也有个笑脸。有了温良之后,他就没对温暖笑过了。
葬礼匆匆而过。温暖白天没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一到了夜里,就会不断做噩梦。
夜夜噩梦,夜夜惊醒。
妈妈去世时,温暖并没有这般。也许那时太小了,她还不明白离别的意义。后来虽然经常梦到妈妈,可梦里都是甜蜜,都是温馨明媚的。只有醒后,温暖会因为梦中人已不在而垂泪。
可这次,温暖很痛苦。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
今天头依然很疼。温暖下床去接了一杯热水。再休息一天,就要上课了,得赶快振作起来。
第二天,温暖去给温永富上了坟。她认真地送别她的爸爸,祝福他来生顺遂安康。
也许要好好告别,才能彼此放过。
不知是积极的心理暗示起了作用,还是好好告别发挥了效力。这一夜,温暖无梦。
重新回到课堂之后,熟悉的氛围将温暖笼罩,生活终于恢复了正常。
温暖请假的这一周,纪风很是担心,他打电话问了温暖好几次。温暖告诉纪风自己没事,一切都很正常。
纪风在得知温暖爸爸去世之后,莫名松了一口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自己拼命的脚步,似乎可以稍稍放缓一些了。虽然不能完全放松,但至少没有定时炸弹了。
眼下温暖回来继续上课了,一切都在向好发展。纪风翻着温暖之前给他复印的笔记,微微笑着。
上次月考温暖没考完,所以没有成绩。纪风考了第一,总分六百多。据说王建国当时看到纪风的成绩后,开心得脸上瞬间多了四个褶子。
他这进步速度也太快了吧。温暖想着,难道是自己太笨,所以成绩才一直平平无奇?她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的智商。温暖笑着摇摇头。不想了,全力以赴就好。不跟他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