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好笑。
她以为她的人生终于有光照了进来。
她那么小心翼翼的留住光,生怕自己留不住。
忽然就没了。
外面一个炸雷响起,天忽然暗了。屋外狂风大作,屋内寂静无声。
温暖觉得自己的身体要炸了,心肝脾肺肾都要炸了,像是吹憋了的气球,下一秒就要爆破。
她看着温永富四仰八叉地躺着,她忍不住抄起手边的东西扔了过去。
温暖离温永富有点远,但她力道足,凳子打在了温永富肩上。
温永富吃痛,猛不防坐了起来,他顺手抄起刚才的凳子,狠狠往温暖的头上扔去。温暖偏头躲开,凳子砸在了她的肩膀上,随即哐当落地。
温永富扔完凳子并不解气,伴随着电闪雷鸣,他恶狠狠地指着温暖说,“你敢打老子,反了你了,哪有你这样女儿,老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
“哪有你这样的爸爸”,温暖声音微不可察,窗户没关,狂风吹着窗帘噼里啪啦地响。
“我这样的爸爸咋了,白吃白喝养你这么多年,花你两个钱咋了,你敢跟老子说个不字?”
温暖忽然就没了力气,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想哭,但没有眼泪。她费力地呼吸着,说了句,“我在你眼里是人吗?”
温永富不耐烦地看着温暖,“咋了,花你两个钱,屁话这么多,以后还指着你养老呢,我看也指不上。”
温暖笑了。她看着温永富,就这样看着他笑着。“真是命,有你这样的爸爸是我的命。”说后半句的时候,温暖声音微弱,她轻叹了口气,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她像是一堆沙,顷刻便要坍塌。
没什么可说的了,温暖脚步虚浮地走出家门。
一秒也不想再呆在这里。
一切都碎了,她也不想再拼起来。
碎着吧。
算了吧。
凳子飞过来的那一瞬间,温暖紧盯着温永富的眼。他眼神锐利,出手稳准狠,那是常年打架练出来的。温永富打人从来不留情。打温暖也是一样。以前不留,现在不留,以后也不会留。
小时候温暖打不过他,后来打得过了,还手时她却不忍下狠手,她怕打伤了父女情分。如今才算真的明白了,哪有什么父女情分,没人把她当骨肉,她自我代入什么。
她真的是扫把星,菩萨也保佑不了她。
没福气的人,菩萨都会躲着走。
温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暴雨侵袭,她并不躲雨。她一直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走。
雨下了一阵子就停了。天黑以后,温暖有些饿了。路过一家便利店时,温暖下意识走进去。她本想买些吃的,抬手却拿了两瓶白酒。
出了便利店,温暖坐在大街上,她打开酒瓶盖,猛灌了几口酒。
她第一次喝酒,本以为会很难喝,没想到烈酒入喉,她竟然觉得滋味儿还不错。
温暖又喝了两口,自嘲笑笑。
会打架,爱喝酒。
越不想像谁,就越像谁是吗。
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怎么也抹不掉。
温暖一个劲儿地喝着,想着自己会不会也变成一个酒鬼。
她喝完一瓶,又打开另一瓶来喝,胃里早就灼烧难受,可温暖无察觉似的,一口接着一口。
酒劲儿逐渐泛上来了,温暖僵尸般重复着灌酒的动作,她不想理会身体的难受,不想思考,什么都不想干。
灌进去两瓶白酒之后,温暖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只是觉得冷,想起来活动一下。
她晃着站起来以后,顿觉天旋地转。头晕乎乎的,脚下绵软无力,失去了重心。
她艰难迈步,努力保持平衡,s型前进着。
天很黑,路灯都亮了,路上车不少。车灯闪烁,川流不息。不断有喇叭声、叫骂声,在温暖耳边响起,她不理会。
要撞就撞,哪那么多废话。
她看不清路,看不清方向,行尸走肉般挪着。
一声刺耳的急刹车响起,温暖嘴角上扬,她是不是要死了,真好啊,终于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下一秒睁眼时,温暖不知自己是死是活。酒精上头,她脑子早就不清晰了。她只觉身上没那么冷了,好像有人抱着她,她不知是谁,只觉温热。她紧紧抱住来人,不想撒手。鼻尖蹭到那人衣服时,温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清香。
耳边好像有嚷骂声,温暖不想理会,胃里翻江倒海,她十分难受。
温暖被人抱扶着走到路边,站定后,温暖抬头。她的眼皮在打架,她努力睁开眼。
这人怎么这么像纪风。
温暖笑了,她估计醉了,看谁都像纪风。纪风不可能在这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纪风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突然降临。
温暖此刻脑子一团浆糊。她思维混乱,情绪翻滚,她笑着一下一下地戳对面的人。
“你四人四鬼啊”,温暖舌头打结,“你好像纪风啊”。说到纪风时,温暖眼含笑意。她抓着眼前人的衣服,抬头痴痴望着。
纪风本来在楼下跑步,刚跑没一会儿,便在大马路中间,看见个傻子,歪歪扭扭晃着。
此刻纪风看着温暖,对方醉得不省人事了,他一时没办法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温暖在外面待太久了,四月的夜本就凉,她又淋了雨。此刻她全身都很冷。纪风出门锻炼,也没带多余的衣服。他见温暖身上冰凉,便拥着温暖,想先给她暖一暖,再做打算。
温暖迷迷糊糊的,只觉周身好像暖了起来,熟悉的清香袭来,温暖身体放松了下来,嘟囔了句‘好暖和’。
纪风抱着温暖,浓浓的酒精味钻入鼻腔。
“呛死了,死狗。”纪风吐槽。
温暖闭着眼,身上渐渐暖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纪风感觉温暖要睡着了,便摇了摇温暖说,“醒醒,回家睡,我先带你去我那儿吧。”
‘回家’两个字像是触动了温暖的神经,温暖一下睁开眼,嚷着,“不回,不回!”
纪风见温暖情绪激动,心中狐疑,猜测着八成和她爸有关。他不再多言,缠扶着温暖,带着她往自己家走去。
温暖情绪似乎被挑动了起来,她语调激动,分不清是哭是笑,“为什么,为什么四我,为什么我四扫瓦星。”
“你不是扫把星,你是福星。”纪风纠正温暖。
温暖似乎屏蔽了纪风的声音,自顾说着,“谁跟我在一起都会倒霉,我克死了我妈。”
“你妈的死跟你没关系。”
“我只会连累别人,我连累了纪风,我是个累赘。”
“你不是,你没有,别老是自以为是,你都不问问他怎么想的。”纪风拖着温暖,像拖着一个烂麻袋。
温暖双腿扭麻花一样走着,“他们都说我配不上他。”“只有你才配得上他。”纪风自顾自插话。温暖没停顿的说着,“我什么都配不上,我就不配活着。”
温暖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他根本没把我当人,我却一直渴望他爱我。”
纪风听着,不再回话。这句明显不是在说他。
“你看,那四月亮”,温暖指着夜空说,“我也想像月亮一样发光,可我怎么努力,都做不到。”
你不需要发光,你就是光。
纪风心里默念。
“你知道什么叫卑微吗,你活在这个世界的最底下,你不论跟谁站一起,都感觉自己低人一等。那种不配活着的感觉,时时刻刻笼罩着我。”温暖对着空气断断续续说着。
纪风听见一阵心疼,他揽住温暖。
温暖抬头看天,她脚下虚浮,一不注意,踩进一个泥坑里。
纪风走着也没留意前方,反应过来时,温暖一只脚已经踏进泥坑了。
温暖踏进泥坑后,也不挪动,她笑着指着自己的脚说,“你看,这就四扫瓦星,ze么大一条路,就偏我能踩进ze个坑里。”
纪风被温暖的口音逗笑了。
“照你这么说,我可是幸运星,大半夜跑个步,还能捡条傻狗回去。”他边说边把温暖的脚,从泥坑里□□。纪风将温暖横抱起来,加快步伐回家去。起风了,外面太冷,她喝了酒,冻病了怎么办。
温暖昏昏沉沉的,不知天地日月。她感觉自己双脚好像离地了,脚下虚空,她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四周黑洞洞的,看不见来路,寻不到归处。她很害怕,但不知为何,却意外的不似从前那样慌张无措。似乎有人护着她,虽然她看不见这个人在哪。
温暖伸出手,凭空抓着,她试图抓住什么。她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没抓住。
纪风抱着温暖快步走着,怀中人不安分,手一个劲儿的乱挠,一会儿戳他的眼,一会儿揪他的耳朵。
纪风忍着,想着明天温暖清醒以后,一定要好好教训她!今天晚上他受的罪,他日一定得在温暖身上找补回来!
终于到家了,纪风将温暖扔在床上。
太沉了。
纪风扛着温暖上五楼,现在快累死了。
他喘了口气,先把自己的衣服脱掉。然后帮温暖把鞋脱了,温暖左脚鞋里面进了泥。接着纪风把温暖的外套也脱掉。她的衣服都是湿的,显然是淋了雨。纪风记得雨是下午两点多下的。现在都快九点了,她一直在外面?
裹着湿衣服睡一晚上得多难受啊,还醉着酒。冻病了可怎么办。可他也不能帮她洗澡。想到这儿,纪风咽了下口水。
要不叫严非凡她奶奶来帮温暖洗吧。他奶奶人好,肯定会答应的。下一秒,纪风便扶额自责。严非凡的奶奶都快八十了,他怎么好意思,大半夜让老人家来帮一个陌生人洗澡啊。他的聪明小脑瓜,怎么能想出这种好主意。
纪风看了眼温暖,对方睡得死狗一样。他无奈摇摇头,起身进了卫生间去洗澡。
热水从头上冲下来的时候,纪风吐了一口气。暖暖睡在他床上,虽然和死狗一样,但还是让人忍不住多想。
纪风甩了甩头发,清空大脑的思绪。
他迅速洗完澡之后,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换好睡衣后,纪风走到床边看着温暖。
温暖睡得不安分,盖好的被子已经踢开,两只脚露在外面。
纪风坐在床边,帮温暖把被子盖好。
温暖酒喝的太多了,屋子里蔓延着一点酒精的味道,混合着浴室里飘出的沐浴露的味道。纪风忍不住,俯下身想偷偷亲一下温暖的脸颊。在他的唇距离温暖的脸只剩一毫米时,纪风停了下来。
没经过她允许就偷亲她,不太好吧。她可能会生气,说不定还会讨厌他。
可是,她的脸好像一个红苹果啊!忍不住了,纪风俯身,他的唇飞速地碰了一下温暖的脸颊,旋即起身。
温暖睡得很沉,没什么反应。酒精上头,她脸色绯红。纪风咬唇看着温暖偷笑。
下次,下次一定先经过你的允许。
纪风从床边走开,他打开窗户,透了会儿气。凉风吹在脸上,吹了很久,他渐渐平静下来。
这房子是个大开间,除了卫生间就没有别的隔间了。纪风翻译了一会儿稿子之后,找出一张毯子,在地上铺好,背对着温暖躺下睡了。
夜很长,纪风听着温暖的呼吸声,心莫名平静。时光倒流,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随着温暖呼吸的节奏呼吸着,不一会儿,也沉沉睡去。
第24章
第二天温暖醒来后,已经10点多了。醒来后的温暖头痛欲裂。她撑着身体坐起来,环顾四周。
不是宿舍,不是家里。这是哪?
屋子里没有人。温暖脑袋晕晕的,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坐大街上灌酒的时候。
是了。
自己好像一直在灌酒。
之后呢?
温暖揉着脑袋。她正想着,纪风回来了。
纪风大包小包的拎着一堆东西。他边放东西,边对温暖说,“醒了,先喝点儿蜂蜜水吧,解解酒。给你买了饭,不知道你有没有胃口,买了点儿清淡的。”
纪风给温暖倒好蜂蜜水,走过来递给她。
温暖看着纪风,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一口。
“这是你家?”温暖犹疑,“我怎么在这儿?”
“没印象了?”纪风拉过椅子坐下。
“稍微有点”,温暖喝了一口蜂蜜水,“断断续续的。”
“我本来出门跑步,刚跑一会儿就看见你了”,纪风说,“你怎么大晚上的,跑我家楼下耍酒疯”。
“我耍酒疯了?”
“对啊,又是扣我脸,又是揪我耳朵的,我差点毁容。”
温暖表示不信。
“要不是我带你回来,你现在说不定在马路上躺着呢。”
纪风伸手摸了摸温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挺正常,应该没生病,穿着湿衣服睡那么久,快去洗个澡吧。”
纪风说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温度计,递给温暖,“先量一下,确认一下。”
温暖接过温度计夹好。
“干嘛喝那么多酒啊,昨天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在马路中间晃荡,身边全是车,吓死我了。”
温暖低头喝着水,不说话。昨天自己一路瞎走,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纪风家附近。有点神奇。还好是他,这要是别人把她带回家。温暖不敢再想下去了。
“还好是我,要是别人把你带回家了怎么办。”纪风站在温暖身前,她捏起温暖的脸,有些生气地说,“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不计后果的事情了,听见没。”
刚醒来的温暖眼睛有些湿润,她看着纪风不说话。
温暖虽不答话,可纪风这边却也明白她已知错。纪风看温暖眼睛湿漉漉的,像个受了委屈的小狗狗。他微笑着,手上加力,趁机狠狠揉了一把温暖的脸。
“啊,脸都被你揉大了。”温暖赶紧扒开纪风的手。
“揉大了好,大脸旺夫。”纪风笑说。
温暖看了一眼纪风,又忙移开眼神,“我才不要旺夫,我要旺自己。”
纪风轻笑了一声,“想旺自己就别光喝水了,吃点东西吧,吃胖胖才能旺自己。”他说着把买的饭拿了过来。“先吃饭吧,还是你想先洗澡?你洗澡的话,我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