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风到了B市。马上快过年了，别人都准备回家，只有他是往外跑。他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这个城市一眼望不到头的繁华，装了多少人的梦。
来之前，纪风在网上找了一个网店模特的兼职。纪风本来不喜欢被别人拍来拍去的，他自己也很少拍照。可眼下，他需要短时间内赚到一笔钱。
纪风在去面试的路上，定了个青旅，顺便注册了一个外卖骑手的账号。找不到合适的活儿，就先送外卖，每一秒都要利用起来。
到了公司后，面试的人没几个。年底了，一般人都回家了。纪风外形条件好，几乎各种风格的衣服都能驾驭。面试官很满意，就留下了他。面试通过之后，便紧锣密鼓的开拍了。
不停地换衣服、换妆容、换姿势。纪风从一开始的不适应闪光灯，到后来对周围的一切都麻木了。
几天连轴转的拍摄之后，纪风拿到了他的第一桶金，三千块。感谢这张脸吧。纪风看着转账记录。可惜幸运只降临一次，这只是兼职，没有了下家，纪风暂时没了收入。他只好一边送外卖，一边再找工资更高的工作。
离过年还有两天的时候，温暖发来一条信息。
温暖：过年你去严非凡家吗，老师他女儿今年不回来，我在老师家过年。
纪风飞快回复：我自己过，提前祝新年快乐！
温暖：新年快乐！
纪风本想再和温暖聊会儿天，手机弹出一个接单信息。纪风飞快接了单，转身投入了马路的洪流之中。
除夕这天，纪风所住的青旅已经空无一人。老板本来要关门，纪风再三恳求。老板娘是本地人，家就在这附近。她见纪风大过年的也不回家，还在外地打工，实在可怜。于是便答应让他继续住着。
纪风感激不尽，加了老板娘微信，方便联系。
这几天，纪风每天送外卖送到半夜两点，早上六点又起来接着送。几天下来，也没挣着几个钱。还因为走错路，送错好几单，被投诉了。纪风觉得再这么下去，他可能很快就猝死了。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没学历又没法长期干，除了廉价体力活，就没有能干的工作了。
挣钱怎么他妈这么难啊。早知道不乱花了……
纪风笑笑。这后悔来的好像有点儿迟。
他突然间就理解了，爷爷当初为什么那么决绝的拔了氧气管。将死之人，早晚都要死，可活着的人还得活。活着哪哪都需要钱。那是爷爷对他最后的爱吧。只是那时他不懂，他只想尽力留住在乎的人，哪怕一秒，哪怕花光所有的钱。
那时他也不怎么想活着，觉得活着好没意思。不想活，自然也不需要什么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觉得活着有意思了呢？想不起来了。好像是从看到那本画册开始吧。
如此被人惦念，感觉真好啊。
想到这儿，纪风忽然想起来，今天过年，还没联系温暖呢。不知道她在王老板家住的自不自在。纪风掏出手机，准备给温暖发个信息。
纪风连发了好几条信息都没人回，打电话也没人接。大概在忙着过年吧。
这家旅店附近禁止燃放烟花爆竹，此刻外面静悄悄的，也没什么过年的氛围。
纪风睡了整整一天。晚上八点多醒来的时候，手机上好几条未读消息。温暖和严非凡发来的。
严非凡没什么可回复的，纪风简单说了两句，就结束了话题。
温暖这边就不好回复了。温暖说过完年要出来和他见面，问纪风什么时候有空。
什么时候都没空啊。过完年还有好几周他才回去呢。
纪风编了个借口，说自己寒假想把之前的课都补回来，就不出去玩了，开学见吧。发完纪风又发了个大大的笑脸。
温暖没再回复。
不会是生气了吧。
纪风垂着眼把玩着手机。
生气也没办法，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在外地打工。以她的性格，说不定会立刻跑过来和他一起打工。
不能耽误她学习。她那么想读大学，一秒都不能耽误。
年初这些天，纪风修整了几天，精神状态好了一些。初四一过，纪风又踏上了送外卖之路。不过这次他不再那么拼命了。过年期间，他在网上搜索着各种类型的职业。发现了一些招聘翻译的兼职。
他突然想起自己会好几种语言，可以试着去做翻译，口译笔译都行。送哪门子外卖啊，浪费人才嘛这不是！
打定主意之后，纪风开始海投简历。怕错失机会，学历那栏他瞎编自己是大学生。想着先拿到面试机会再说。
又送了四天外卖之后，终于有一家急招口译的公司，约纪风面试。敲定好面试时间后，纪风来到这家公司。
一开始面试很顺畅，直到后来面试官看出纪风不是大学生。在纪风以为这工作就要黄了的时候，对方却以他年龄太小，怕不能胜任为由，压低了时薪，同意留下纪风先试用一下。
纪风微笑，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要不是想快点挣钱，真不想忍着。
拜早年经历所赐，纪风是英语很好，法语也会点儿。小时候跟着纪长均四处跑，没人照顾他，如果不通语言，连个饼干都买不到。那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这语那语，通通都是外国话。想正常生存，就得听懂他们说的话。
小时候纪风很痛苦，他刚听懂一拨人说话，纪长均就又换了地方。他又得重新使劲搞懂周围人在说什么。没想到小时候受的罪，此时却派上了用场。
这次翻译是类似于商务谈判。纪风负责英语实时翻译。一上午试用下来，纪风口齿清晰，翻译准确，雇主对纪风很满意。于是便决定接下来的一周，都由纪风来翻译。
一周后，纪风拿到了薪资，八千六。钱到账的那一刻，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下学期的生活费算是有着落了。
还有一周就开学了，口译的工作暂时再找不到了，纪风找到一个兼职笔译的。按字数结算工资，工资不太高，但不需要坐班，还可以长期合作。
纪风联系了对方，试稿通过后，他接了几篇稿子，开始翻译。对方只要求在约定时间内翻完即可，催的不急。于是这最后一周，纪风白天高峰期的时候送外卖，其余时间做翻译。直到开学前两天，纪风才终于回了家。
回了家的纪风，到头就睡，连澡都没顾上洗。
他昏天黑地的睡了不知道多久，醒来天依旧是黑的。纪风半睁着眼，看了下手机。距离开学还有8小时。
噢，那还可以再歇一晚上。纪风熄灭手机，翻身又睡了。
开学前两天，温暖回了趟家。家门被人泼了油漆，还有其他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整个假期，温暖经常接到催债的电话，频率远高于之前。温暖越来越相信李青的话。好在她一个假期都住在王建国家，没受到什么大的骚扰。有好几次的催债电话，是王建国帮接的，他谎称电话号换了主人。后来催债的电话也慢慢变少了。
温暖进了家门，家里这么久没人打扫，地上落满了灰。今年的暖气费也没交，屋里阴森森的，冷得很。
温暖下意识拿起扫把想扫地，扫了两下又觉得费这个力气干什么。明天她就要去办理住校手续，今天收拾完东西，以后这个家就相当于是个仓库，还打扫它做什么。
温暖扔下扫把，进里屋迅速收拾好东西，便锁了门离开了。
开学这天，温暖早早起了床，进了教室。纪风还没来，温暖在座位上随手翻书看着。
早自习的时候，班主任让各科课代表收寒假作业。温暖早就准备好了。班主任清点作业的时候，着重表扬了温暖的作业写得最认真。温暖暗笑，住您家里，我敢不认真写吗。
“纪风，你的作业呢？”王建国冲着最后一排的纪风问话。
“没写。”纪风看着王建国语气平常地说，仿佛两人在唠家常。
“没写？你给我站起来，没写还这么横！”王建国生气道。
纪风笑着晃悠起身，说，“我哪横了，我不是正常回答您问题嘛。”
“你这态度就不端正，为什么不写作业？”
“因为不想写呗，总不能是因为太想写了，所以没写吧。”纪风笑着打哈哈。
班里人闻言一阵哄笑。王建国气得直瞪眼。本来纪风上学期末，表现的不错，他还以为这孩子改邪归正了呢，哪成想是昙花一现。
纪风见王老板气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有点想乐。他缓缓开口道，“我一直都不写作业，您怎么这次生这么大气。”
王建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叹了一口气，冲纪风摆手道，“罢了罢了，坐下吧。”
纪风轻笑着坐下了。他看向讲台上的王建国，笑着行着注目礼。
会努力学习的，感谢关心。
温暖这里虽翻着书，心思却全在纪风身上。
他没写作业。
一个字都没写。
他说他假期一直在学习。
却没写作业。
一个字都没写。
温暖捏紧了书角。
他说他在复习高一的内容。
可能是因为想先补之前的知识，所以才没写作业的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学习方法。
这不能证明什么。别乱想了。
早自习闹哄哄的过去了，温暖什么也没看进去。
第22章
开学第二天，班里转来一个女生。
温暖看着坐在纪风旁边的梁思齐，越看越觉得她和纪风好般配。
梁思齐一头长卷发，穿着条红裙子，坐在一群校服马尾辫之间，简直仙女下凡。听说梁思齐的爸爸是个房地产公司的老板。眼下他们公司正在开发六中后面那片地。言语间，温暖听见梁思齐说，她来六中只是为了混个高中毕业证，家里人早就帮她联系好了学校，毕业就出国留学。梁思齐言罢，引得周围一片人羡慕。旁边纪风脸上似有笑意。
温暖回过头转着笔，心里烦乱。
最近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越来越多了，十分影响刷题速度。
温暖坐直身体深呼吸，给自己打气。
紧盯目标，不能被外届干扰。
一周很快过去。这一周，纪风看起来一直在认真学习。但是却没有找温暖问过题，也没怎么缠着温暖。倒是偶尔会和梁思齐有说有笑的。
开学后温暖就在食堂勤工俭学了，食堂管饭。纪风再没有提过和她一起吃饭。
也许是嫌丢人吧，跟她这么寒酸的人待在一起，哪比得上人家富家千金呢。
温暖一边帮学生们打饭，一边想着。下一秒又觉得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跟个酸鸡似的。还有点儿像一个被抛弃的怨妇。莫名其妙！
忙活完之后，温暖回到宿舍。今天周五，宿舍里其他七个人都出去玩了。温暖准备早点睡，好好休息一下。
睡前她看了眼手机，有未读消息。温暖点开。
纪风：暖暖，明天有空吗，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
看电影？
温暖脑海里飘过上次在班里看电影的情景。
渣男，撩完就跑，一个假期不理人，开学也不理人。现在心血来潮又约人看电影。
不去！
下一秒纪风收到消息。
温暖：明天几点？
温暖看着自己回复的这条消息，无语凝噎。
她这是怎么了，手和脑子为什么不同步？
温暖还没来及得及撤回消息，纪风便回了过来。
纪风：上午十点。
纪风：严非凡不知道从哪搞得免费电影劵，拉我一起看，我把票要过来了，咋俩一起看。
纪风：我们好久没一起了。
温暖本来在对话框刚打下一堆理由，要拒绝纪风。看见这句话后，她默默把那一堆字删除了。
【明天见】温暖回复。
第二天，温暖和纪风到了电影院后，纪风提前取好了票，座位在后排。两人坐好后，温暖发觉周围全是一对儿一对儿的。
温暖有点不自在，这气氛烘托之下，搞得他俩也像小情侣约会似的。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要不我坐前面去吧，前面没人。”温暖说。
“干嘛坐前面啊，哪有人一起来看电影分开坐的”，纪风说，“就这儿坐着吧”。
纪风话音刚落，温暖转头就看见班主任带着他的老婆，正正坐在了比他俩前两排的位置上。
温暖一阵冷汗。她戳纪风胳膊，纪风看她。温暖眼神示意前方。纪风看到班主任以后，一头黑线。王老板绝对是他感情路上的绊脚石。
自从上学期期末之后，他几乎没怎么和温暖一块儿呆着。开学后，他一边要学习，一边还要接翻译稿赚钱。根本没时间和温暖独处。
昨天刚翻完一篇，暂时有了空隙。想着趁现在学习任务还不算最重，抓紧机会和温暖多待会儿。这王老板怎么跟温暖的护法神佛似的，温暖在哪儿他在哪儿。纪风盯着王建国的后脑勺，想用意念把他挪走。
电影开始了。王建国没有看到他们。温暖僵坐着安静看电影，不敢说话，生怕被班主任发现。看了一会儿，温暖小声和纪风说，电影结束的时候，记得要早走一会儿。纪风点头同意。
电影是搞笑片，笑点算比较足。纪风见温暖看得认真，他抬手，想不经意间揽住温暖的肩膀。手刚抬起，瞬间被温暖劈了下去。温暖按住他的胳膊，眼神示意他坐好，不要乱动，不要引起班主任的注意。
纪风看了眼班主任，班主任正大笑着偏头和他老婆说话，余光不知道在看哪里。纪风突然心有余悸。他收回手，坐得板正。
过了一会儿，纪风的手渐渐往左边移动，试探着去勾温暖的手指。他刚触到温暖的小拇指，温暖却突然间蹲下了。
纪风一脸懵逼，忽见王建国站了起来，并且回了头。
靠！
纪风来不及蹲下，他慌忙捂住脸。片刻后，他透过指缝，观察王建国的动静。
只见王建国调整了一下椅子后，又坐下了。
……
纪风放下手，示意温暖起来。
温暖小心坐回座位，长舒一口气。
直到电影结束，纪风没敢再乱动过。
两人提前五分钟出了电影院。
“看个电影，胆战心惊的。”温暖和纪风并排走着笑说。
“王老板脑袋跟雷达似的”，纪风说，“我总觉得他看见咱俩了。”
“我也觉得他看见了。”温暖紧张地说，说完看向纪风。两人对视后，没绷住，同时大笑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