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这个了,喝点什么?刚点了一批外卖。”
南夏摇了摇头,搬了把椅子坐着,前几天喝了酒的教训还摆在哪,她现在哪有命再敢喝这些刺激肠胃的东西。
“不了,他知道这是我写的小说吗?”
“知道,就是他让你来的,喏,他回来了。”
有些嘈杂的片场,陆嘉泽穿着蓝白色的校服,脚上踩着帆布鞋,头发也柔顺地梳成了学生时期干干净净的样子,青涩的面容上挂着一丝不羁。
不得不说,他真的很适合演校园剧,他身上氤氲着的大概是很多人都缺少却又向往着的青葱岁月的美好的朦胧感。
“你怎么才来?”
陆嘉泽随手捋了两下刚弄好的头发,拿起一旁的矿泉水灌了半瓶,一低头瞧见南夏正眼神温和地望着自己。
第5章
陆嘉泽小声嘟囔道:“看着我干什么?”
他有点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但是又像是得了小红花的小学生,骄傲地把红花贴在身上等着别人表扬他。
南夏没说话,低下头脸上笑意未减分毫,她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他穿高中时期的校服,也算是……在临死前圆了一个小小的梦吧。
“哎,那边,动起来啊。”
喧嚣的片场传来一阵喇叭喊话的声音,每个部门都在忙着自己负责的事。
陆嘉泽搁下手里的水瓶,看向南夏说道:“我去试戏了,你别乱跑。”
南夏大概除了写小说其他的都不太行,但是长相是实打实的好看,剧组又是鱼龙混杂的地方……也是,跟他同父同母的人容貌能差吗?
南夏看着叮嘱她的陆嘉泽,这小子大概是忘了她才是姐姐了吧?
“去吧。”
试镜的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她所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校服、熟悉的台词,几个蓝白色校服的身影在眼前晃着。
直到南夏觉得头晕、视线也有点模糊时方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发低烧,她看着平时傲娇的人因为角色设定变得沉稳、内敛……和脆弱。
她的弟弟已经长大了……
南夏略看了一会,起身往片场外走去,坐在侧门前临时搭建的台阶上,阳光和煦地洒在身上,新鲜的空气也得以进入肺腔。
陆嘉泽大概适合演这个角色,却不适合诠释这个角色,前期,他少了些被人踩进泥泞里的绝望和无助,后期,又少了些破茧重生的坚韧和勇气……
已经下午四点了,空气中少了些许燥热,大概再过两三个小时就会有凉爽的晚风吹来。
陆嘉泽扶着门框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人,利落地翻过小门前被围上的铁栏杆,坐在南夏身旁。
他还没来得及把校服换掉,只因为热的缘故脱了外套,露出里面以白色打底为主的夏季短袖校服。
“不是让你不要乱跑吗?”
陆嘉泽手长腿长,一米八三的身高比一米六五的南夏高出一截,此刻坐在台阶上,落脚的位置也比南夏低了一格。
南夏享受着微风吹过面颊的感觉,望着远处尚算青翠的树木。
“里面太闷了,我出来吹吹风。”
陆嘉泽难得没有呛她,他看着她穿着的小白鞋,突然就又一种把鞋收回来和她放一起的想法,也确实这么做了。
阳光混合着楼影的斑驳下,同一层台阶上,两双颜色相同的鞋子并排摆放在一起,折射着温馨的光芒。
南夏看到后笑了笑没出声。
陆嘉泽少了几分一开始的局促和不适应后,姿态也变得随意和肆意洒脱。
一阵风吹过,几片落叶被吹到台阶下,刮蹭着地面。
“你脸怎么这么红?”
“嗯?我没……”
一只手覆上了她的额头,手的主人仔细斟酌了一会,随后立刻蹙起了眉头说道:“你发烧了。”
“我去找明哥,他那有退烧的药。”
“等等。”
南夏拽住他的手腕连忙说道:“低烧,来的时候已经吃过药了,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
“你身体差成什么样了?换个季也能发烧,不行,我去让明哥给你报个体检。”
南夏闻言拉着他手腕的手握得更紧了,她抬起头看着他。
“真的没事,你陪我说会话,好不好?你都几年没理过我了。”
眼前的人额前的头发被他弄得还有些凌乱,他们见面好像真的只靠缘分,明明该是这个世上最亲的人,确活成了陌生人。
陆嘉泽看了她一会又坐回到了她旁边,想着明桦说过的话,手撑在台阶上望着天空,云彩无忧无虑地漂浮着。
“要不……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哼,我是看你一个人也照顾不好自己,怪可怜的。”
南夏的声音有些模糊的飘渺感,像隐藏在云雾中,却又格外温暖。
“不了,我还等着你能在我有生之年谈个恋爱,找到可以相知相爱相伴的人。”
“哼,那你等着吧,我的眼光可高了。”
她笑了笑,没有再说话,看着脚下的枯叶,她倒是很愿意等的,只是她快没有时间了。
南夏没待多久就离开了,她怕一会陆嘉泽真的拉她去做体检,至于她快死了这件事……到底也没什么好说的,苦了小半生了,过了最后一年悄悄地走了也挺好的……
陆嘉泽等南夏离开后才想起来又忘了要她的手机号。
算了,一会去问问明哥。
回去的时候还没到晚高峰,地铁上的人也不算太多,走出地铁站口时已经临近傍晚了,火红的晚霞挂在天边,美轮美奂。
只是南夏暂时没有时间去欣赏风景。
打量着拦在她身前的保镖,高壮的身影遮住了太阳的余晖,她慢吞吞地想着最近几天应该没得罪什么人吧?
“南小姐。”
保镖客气地开口道:“方总想请您去咖啡厅喝杯茶。”
方谨言啊……
南夏垂眸看着脚下的红砖路,施施然抬起头说道:“去咖啡厅喝茶,你们方总口味还真奇怪。”
商场一楼的咖啡厅里,一整面玻璃墙围绕着不大的店面,广场上路过的人时不时透过玻璃朝着店面内张望。
咖啡杯被放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打破了空间的静寂。
南夏看着对面悠然自得细品着咖啡的人。
“方总,您特意让人请我过来,总要说是什么事吧?”
方谨言隔着淡薄的雾气缓缓说道:“南小姐,黎昕他……很挂念你。”
南夏依旧没看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时隔三年的见面也早已时过境迁,少了委婉,也少了俏皮,多了些虚与蛇尾,此刻她更像一位苍苍暮年的老者。
“方总什么时候也对员工的私生活很感兴趣了?”
眼前的人一幅想撇清和方黎昕关系的样子,就差说出一句“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过几段错误的爱情。”
方谨言本来还想多说两句,见此情景也没了这个想法,眼神示意白舒直接开始。
白舒今天出于职业素养穿了一身正装,她起身将一份合同和一份资料递到南夏面前。
“母亲在哺乳期无故丢下孩子已经属于弃婴,南小姐,你知道弃婴构成遗弃罪吗?”
咖啡厅里,临窗的位置。
南夏漫不经心地看着面前的两个文件夹,一份大概是什么表明她做过的事罄竹难书的资料,另一份……八成是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里面的甜枣。
不过她即没有翻开一探究竟的意思,眼神中也没有慌乱,如果是两年前,她大概还能被这几句话吓到,如果是半年前,她或许还会妥协。
只是现在,没有精力也没有时间,更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个奶团还有他……
“方总,我会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您若是想借那个孩子的事告我,我也绝对不会多说或者狡辩什么。”
她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晚霞,能看到太阳的日子大概有一天少一天。
“我等着法院的传票。”
如果她到那个时候还能活着站在法庭的话。
白舒第一次见识到南夏软硬不吃的态度,没有生气,没有害怕,语气里只有淡淡对过往回忆的忧伤,还带着幽幽的倦意,像一根即将熄灭的雪茄,温柔而又缱倦。
不过,他们的目的本来也不在这。
她露出一个职业微笑,随后说道:“南小姐,希望一会你还能是这个态度。”
“……什么?”
“妈妈!”
木木离开爸爸的怀抱扑过去抱住南夏,小手刚抓住妈妈的衣服,就开始巴巴地掉眼泪,想起干妈交代她的话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呜……妈妈别走,别不要木木,木木和爸爸都很想妈妈……木木不想要新爸爸,木木以后长大了也可以给妈妈买大房子……”
咖啡厅此时人正多,瞧见一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哭着说着这话,顿时议论声此起彼伏,纷纷脑补着一场移情别恋、抛夫弃子的大戏。
小奶团哭得直打哭隔,背下来的台词倒是一字不差地说清了,白舒欣慰地看了一眼,嗯,有当演员的天分。
“呜……爸爸很爱妈妈,木木也很爱妈妈,妈妈不要去爱别人……”
南夏低头看着她,太阳穴突突地跳,这孩子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别哭了,奶团……木木。”
木木听到妈妈叫她,又打了个哭隔后依依不舍地松开妈妈的衣服,朝着妈妈举起了小手。
“妈妈,抱。”
南夏没动,她正出神地望着站在不远处的方黎昕,像玉一般冰清玉洁的人,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么耍无赖的法子,终究是她把他玷污了吗?
木木举了半天的胳膊,见妈妈根本没有抱她的意思,刚止住的哭声又溢了出来,小手抓着妈妈的手指不依不饶。
“呜……妈妈抱……”
周围有些看不下去的人纷纷劝解着。
“姑娘,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你就抱抱她吧。”
“是啊,姑娘,孩子终究是无辜的,身为父母的总要考虑考虑孩子的感受,而且,这孩子看着还这么小,正是最需要母爱的时候……”
群众们吧啦吧啦地说着,南夏看了一眼淡定地让服务员新上了几杯咖啡的人,方总的如意算盘总是打的这么好。
她抱起奶团,小小的人乖巧地环着她的脖子,睫毛上还挂着没有掉落的泪珠。
木木开心地地靠在妈妈怀里,妈妈怀里很软,而且很香,比伯母和干妈抱她的时候还要舒服。
“妈妈,我想吃那个布丁。”
奶团指着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端上来的几个甜点奶声奶气地提着要求,眼神还时不时往爸爸的方向望过去。
“木木……木木还想……”
南夏还在走神地想着自己以后大概是不会再进这个让她社死的咖啡厅了,以前她经常来这个离家近的地方找灵感。
奶团算算也该三岁零四个月了,就是三十斤的物品搁在怀里,她现在的身体也抱不了多久,更何况是一个不能磕着碰着的孩子。
她俯身想放她到座椅上,奶团察觉到她的意图,紧紧抱着她的脖子不撒手,小脚也胡乱蹬着。
“啊,要妈妈抱着……妈妈抱……”
木木踩着踩着就发现自己双脚又腾空了,她松了小手向身后看去。
“爸爸。”
方黎昕抱着木木低头看着南夏衣服上被木木踢出的几个鞋印,南南的衣服被踢脏了,南南会生气的……
南夏看着浅蓝色外套上灰尘的痕迹,也在想着这孩子又乖又皮的,乖的部分肯定是像方黎昕,皮的部分估计是像她。
“方总,白小姐,有什么您们直说,不必绕这么大一圈子,有些事情舍弃了、错过了……也许,就真的没有结果了。”
就像她的人生,在外人眼里大概才过了小半截,正是精力充沛最阳光灿烂的年纪,甚至连李慕白都认为她前途无量,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幅千疮百孔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南小姐,黎昕的事可以先放一放,你一点都不在乎木木的感受吗?”
方谨言十指交握方在桌前郑重严肃地以兄长、伯父的身份陈述着这件事。
“木木三岁了,她已经可以记得昨天、今天和以后发生的事,她会记得她见过母亲,但是母亲不要她,你要让她整个童年甚至整个人生都笼罩在被亲生母亲抛弃的阴影中吗?”
木木被方黎昕放到了座椅上,她好像听懂了伯父说的话,又好像没听懂。
她扭头看了眼爸爸,然后努力地朝着妈妈的方向蹭了过去,举着小手轻轻拍着妈妈身上好看的衣服上沾上的灰尘。
“妈妈,对不起,木木拍一拍就干净了,妈妈别讨厌木木……”
三岁的小孩懂事得让人心疼。
南夏想起她三年前生下木木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和方黎昕的关系已经被她单方面降至冰点了。
刚满二十二周岁的年纪,让她在陷入焦虑的情况下,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个哭哭啼啼的孩子,会生下她的原因也早就忘了。
只记得她没有母乳,沈阿姨也没有要求她吃催奶的东西,甚至担心她会产后抑郁,主动提起等她出月子要给她和方黎昕办一个盛大的婚礼。
方黎昕也会每天炖汤送来给她,知道她不喜欢听孩子的哭声,会等木木睡着以后才把她抱过来给她看,安静地陪着她,即使她那个时候连话都不愿意和他说了。
他也只比她大一岁呀,而且他有什么错……
只是,她没有接受这一切,一边担心孩子会遗传心理障碍,一边担心着陆嘉泽高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