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冰凉而且粘腻,触感有些恶心,然而很适合用来降温。
裴令容把烧红的脸颊贴在桌面上,又用两只胳膊环住了嗡嗡作响的脑袋。这样就舒服了一点,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睡是睡不沉的,她一时陷入纷杂而黑暗的梦境,一时又被隔离室外的动静惊醒。她隐约听到人们在门外的走廊上来回奔跑,这种声音似乎又与梦中的场景重叠,让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梦里也有许多嘶哑的呐喊和匆忙的跫音,好像一片绝望的泥沼,而她被拖了进去,动弹不得。
在半梦半醒之中,裴令容感到房间的入口处炸开一声巨响,然而她已经没有办法坐起来看一看。
接着仿佛有许多人冲了进来,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涌起了一阵风暴。
裴令容趴在风暴之中一动不动。
她对周围的感知越来越迟钝,已经到了麻木的地步。
最后一点意识是感觉有人托着她的胳膊把她抱了起来,之后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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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几秒钟,裴令容觉得地狱之门已经为自己敞开了。
一切都和罗丹雕刻得一样,无数扭曲的、纠缠的肢体向她伸出了成百上千只手,邀请她将灵魂投入烈焰之中。
光是在门口站着,那火舌就扑面而来,烤得她下不了决心走进去。
太热了。
裴令容试图躲远一点,然而身后仿佛有一堵墙。她避无可避,只好在墙面上徒劳地摸索,好像能凭空摸出一扇门来。
这是一堵平整坚硬的石墙,她感觉不到一丝缝隙。正在焦急之时,她的手指似乎触到了一截玻璃瓶子。
受到她的触碰,这个瓶子竟然活了过来。玻璃冰冷而光滑,缠在她的手臂上摩挲,沿着她的胸口和脖颈蜿蜒而上,直到贴紧她的脸颊。
它凉的像一捧海水,在裴令容滚烫的皮肤上缓缓游动,奇异的触感和温度冻得她打了个冷颤。
裴令容惊醒了。
盘在她身上的东西是一条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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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用金色的竖瞳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裴令容,良久才低下头,把冰凉的脑袋塞到了她的头发里,似乎很依恋地蹭了蹭。
裴令容能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被它紧紧圈住,它的蛇尾巴甚至还卷在自己腿上,简直是心如擂鼓汗如雨下。
她疑心刚才的噩梦仍在继续,现在是地狱给她的第二重折磨。
——她认识这条蛇。
严格来说,它并不是真正的“蛇”,而是一个精神体——分化之后的哨兵和向导精神力凝结的结果,通常是与他们的特质相和的一种动物。
它们等同于士兵本人的一部分意识,如果见到这些动物,它们的主人大概就在附近。
裴令容的心情逐渐由惶恐转为平静。
既然知道自己大限已至,不如放弃挣扎,索性从容地欣赏一下人生的走马灯。
她躺着,双眼无神地看向天花板。蛇鳞反射的黯淡光茫像一线泪痕,顺着她的侧脸流淌下去,直到隐没在被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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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渊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之前他一直在通过精神体监控裴令容的情况,此刻他知道裴令容已经醒了,而他正在仔细地感知她略高的体温,还有她轻而缓的呼吸。
这种程度的亲近已经让他感到非常幸福。持续的头痛仿佛已经减轻,而他的心脏因为过度的鼓胀而产生一种新的、甜蜜的疼痛。
很难想象大约两个小时之前,他的胸腔里盛的还是一团冰块。——因为在那之前裴令容不仅没有意识,而且烫得像个暖炉。
这三年中因为没有向导,沈渊很少有真正的睡眠。有时是睡不着,有时是不想看见那些糟糕的梦魇,比如裴令容受伤的情形。
只有一次沈渊梦到了他们的重逢,那个模糊的、七零八碎的梦境他不曾忘掉一个细节,他甚至记得裴令容穿着一件蓝条纹的裙子向他笑。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他失而复得的、珍贵的爱人,而她戴着囚犯的项圈,几乎休克。
那个小小的收容所是不是在他的盛怒之中烧成了一星尘土,沈渊似乎记不清楚了。他只是走到床前,俯身用指尖摸了一下她的额头。
“累不累?还想睡吗?”
他的手指好像带有魔力,受到触碰的裴令容立刻变成了一块石头,连呼吸都暂停了,顿了好一会儿才僵硬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