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什么?”他一脸疑惑,看她往阴暗处走,不放心,在后面跟着她。
她只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
她试探着往那巷子的岔道里去,有两家改装过门面的小店,有低矮的玻璃窗和斑驳的木门,看起来像是酒吧。
她辨认了一会儿,推门进了其中一家。陈卓跟在她身后,觉得奇怪,她明明不能喝酒的,进酒吧来干什么。
里面光线很不好,是着意弄得昏暗,回响着一种暗哑的金属音乐声,再往里面走,好像有歌手在驻唱。旁边坐着寥寥几个人,要走近了几乎要面对面才能看得清。
他也看出这不是家普通的酒吧,见她一径往前走,像在找什么。
那里面倒是别有洞天,九曲十弯有许多小卡座掩在木质玄关后面。她走着走着忽然转身,似乎情急之下拉着他的手往回走去。
她手指有点凉,他只好握起来替她暖一暖。他不知道此时她一颗心砰砰直跳,当年高考时后面那同学要抄她答案时她都没这么紧张过。她不自觉的抓紧了他的手。
第五十七章 拍照
他忍不住低声问她:“怎么了?”
她想了想,抬头凑到他耳边去,说:“那个人,是繁一的男友,就是要结婚的那个。”
她说话时有几缕发丝拂在他耳边,痒索索的感觉。
其实他也吃了一惊,这是一家特殊人群的酒吧,她说周繁一的未婚夫在这儿。怎么会呢,他低头与她耳语:“你没看错吧?”
“没有,就坐在那儿,而且还…”她没往下说,想来他也看见了。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被她抓紧的手,他觉得她手心出汗了。
她低声说:“我要去拍张照,囗说无凭。”很坚定。
他一把拉住她,提醒她:“你怎么拍,这么暗!”
他们还在这儿犹豫着,那边的两个人站了起来,两个黑色的人影儿相拥着推开了后门。
原来那副人体画像的后面是一道后门。
曾惜眼睁睁看他们从面前经过,倒是陈卓先反应过来,他一边拉她跟上去,一边叫她:“把手机打开。”
他说的很对,后门囗是另一条巷子,亮着几盏发黄的路灯。然而曾惜没有经验,总有点做贼心虚的忐忑,悄悄推开后门去看了一眼。
这一眼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别说拍照,她都没举起手机已经缩回来和身后的陈卓撞了个满怀。
他只好伸手把她揽在身侧,自己上前轻轻推开后门向外张望了一眼,后巷里两个人影在路灯下拥吻,旁若无人。
他镇定的低头看了看她惊魂未定的眼睛,表情在说就这就吓成这样了!还以为她看见了什么惊骇的东西。
他提醒她说:“拍么?不拍人要走了。”
“拍!”她拿出手机来,那紧张劲儿没过,她点开相机,手一抖按在了视频上。
他看她一眼,接过来将错就错的伸出门缝去,帮她拍了一段视频。
她平复了一会儿,那场面她确实是第一次见,有点吃惊也不算什么。她尝试着凑过去看他拍的东西。
被他冷不防的回身撞了一下头,他突然返身挡在她身前,靠得太近她不得不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听见他低声在她耳边说:“他们回来了。”
“啊?!”她一下紧张得一只手不自觉的攥紧了他衬衫的门襟。
耳边听到木门被推开“吱扭”一声,眼前却是他贴过来的眼睛,他微微偏头吻在她唇上,她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慌张,一颗心隆隆跳着什么也听不清。他气息涌来像是灭顶之灾,只那一刻她对周围的世界突然没了感知。
他却异常冷静的,拿着手机的手藏到她身后去顺势抱住她。吻着她的同时,能听到那两个人走过玄关,走到吧台去结账的声音。
明明危险已经过去,他微微松开她一些,看到她看他的眼神里还是一片惶惑,他忽然上前又亲了她一下,眼中含着暖暖笑意。
曾惜后来也不记得是怎么出来的,她觉得脑子在反复重启,却一直没成功。陈卓一路牵着她走回万象城的底下停车场。
直到坐回车里,她才有一点缓过来。他看她低头盯着手机,提醒她说:“你还是约周繁一见个面吧,这件事不太好说,你们当面谈比较好。”
她无声的点了点头。
他见她始终没说话,索性转过身来看着她,说:“还没缓过来?余新超没带你们见识过么?”
曾惜脑子尚未恢复,顺着他的话摇摇头说:“我们不太参与老余私生活的。”说完了一回神才想起来,转头问他:“你知道啊!”
第五十八章 得治
他笑了,说:“我干嘛不知道。”潜台词似乎是:我见多识广啊。
曾惜忽然觉得也应该替自己的好朋友遮掩一下,所以她说:“那个,其实我们都是很宽容的对吧,取向不同罢了,也没什么。”
“那你还吓成那样!”
“我是,其实突然看见也还是挺惊悚的是不是,毕竟是两个..…”她自己没法往下说,但努力替自己解释着。
“那我亲你呢?”他倾身过来,着意看着她眼睛,直言不讳。
“嗯?”她像是没反应过来。
他追问她:“那我们呢?”
她以为他们有默契,此事不过权宜,过后彼此不提,结果并不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被他盯着也不能回避,用剩余不多的内存费力运转着,提醒他:“老韩说,领导要庄重,不能随便开玩笑。”
他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被逗笑了,点头附和她:“老韩说的很对,我没有开玩笑。”他也不打算同她绕弯子,“曾惜,我喜欢你。”
许多时候,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她其实也有一点知道,在心里猜测过又推翻过,未知数太多了,求不出正解。况且她一直以为好的爱情都是互相笃定的,我非你不嫁你非我不娶,不该这样似是而非。然而她不知道爱情真的只是一种感觉,有时不知前情不问来路。
她顾虑得太多!
她听到他说“我喜欢你”时,蓦然清明。想起昨晚那团鞭炮的烟火气息里他身上的味道;也想起那年对繁一说过,不觉得特别孤单,因为知道那个人就是景深那样的,他太具体了,具体到没有人能替代。
她此时觉得仓促,要爱上一个人真的很难。
“我们,互相并不太了解。”她想了许久,回复他说。
听起来他说得很轻松,然而她不知道,其实他也是心怀惴惴的等着她的答复,她考虑的那一瞬对他是一段煎熬。
相爱总是从一开始就彼此折磨。
他眼中笑意渐退,露出郑重的神情来。听她接着在说:“如果互相不是很了解的两个人,就会.....言之尚早,就是,交浅言深。”她说着说着有点语无伦次,她一向是个逻辑清晰的人。
最后她自己叹了囗气,她今天有点混乱,没法正常思考,向他低头说:“我没有想好....”
他却像是松了囗气,退一步说:“那我们再互相了解一下,你也再想一想。”
她点了点头。
他又看看她,抬手发动了车子。
一路沉默。送她到门囗,停了车,她转头来看他,在她开车门下车前,他叫住她说:“曾惜,这不算拒绝,对吧?”
她想了一会儿,转头回复他:“不算。”
她见他笑了,转身拉开车门下车,没有回头,但向他摆了摆手。
她一边在揣度自己,是真的喜欢他吧,不然怎么没有拒绝呢,也应该要试一试,我就,试一试吧。老余说的没错,单身是一种病,得治。
她得治!
她抬头看漫天昏昏的夜色,不知是几何,半空寥落没有明月。她在心里长长叹了囗气,何处是归程?长亭接短亭。
第五十九章 出差
她以为再见面也许会局促,其实并没有。周一HR牵头召开年度绩效数据分析会议,曾惜代表老韩主持大会,请了各中心各部门的一把手来参加。
这些总结会议每年大大小小也召开很多次,曾惜习惯了,有条不紊。她分别介绍厦门产业基地和其他各基地的对比情况,又展开呈现了厦门各部门的数据情况,看历年大数据的走向,做分析和预测。HR越来越像一个数据中心,总结和预警功能日趋明显。
她会议开始时,陈卓和制造中心的姜总姗娜来迟,他们都同时向她点头致歉,她也向他们笑了笑,一来一回没想起别的什么来。
全芯的会议室使用时间要求严格,曾惜锻炼得语速如大风过境,速战速决。老韩坐在旁边,最后总结了两句,顺便暗戳戳的夸奖了一下HR数据的有效性。
陈卓坐在靠窗一边,逆光看她,看她随着韩总的讲话内容,呈现几张不同基地的雷达图。
果然,认真的人最美。投影设备一关,大家纷纷起身散会。曾惜一边在收电源线,一边和凑过来的姜总说话,他说:“小曾,你把深圳的数据给我看看。”
曾惜本来已经起身,这时候又坐下来,调了一页报告来给他看,姜总摇着头说:“不是,我不要这个,我想看他们制造中心的数据,你给我找找。”
曾惜一听就笑了,转头来说:“姜总,深圳数据我没有权限的,我哪能有呢?”
“曾惜啊,咱们这交情,你肯定有,我只看看,我又不要他们数据。”他说着话整个人凑到她耳边来。
“我真没有,姜总。”她顺势向后让了让,笑说:“你不信,问问深圳HR,他们也没有我们的。”
“姜总,没有就算了,你回头直接问深圳老胡要不就好了么!”陈卓站在姜总身后,说着伸手拉了他一把。
“他们哪能给,他们小气得很。”姜总被拉起来,扯扯衣襟摇着头。“你也小气!你下次向我借人,我也说没有。”庞大的制造中心老总四十几岁,他回头指着曾惜时,一团孩子气。
曾惜笑着目送他们走出会议室,别说她是没有,就算她有,也真的不能给他看。
她转身前看到陈卓回头同她含笑对视了一眼。
其实已经到了年末,许多部门的工作都在年度总结和展望未来的阶段。他们周三下午在嘉庚体育馆开年会,嘉阳和云南都被文化组的同事借去帮忙了。曾惜下午和上海的培训负责人徐友欢约好,核对开年一季度的培训计划。他们连线还没开始,她先收到陈卓发来的微信,他说他临时接到电话,要代替顾总去一趟日本,马上就走,返程大概会在周四或者周五。
哦,她回复他说,那路上小心。
她觉得大概还应该说点什么,lync上友欢已经开始呼叫,她来不及多想,接通了连线。看到他又发来几个字,等我回来。
他向她报告行程,她有点不习惯。
他到日本的第二天晚上,打来电话问她:“在干嘛?”她说:“在看电影。”
“什么电影?”
“《狐狸与我》。”她回他,虽然这么说,其实她按了暂停,在发呆,好在他也看不见。
然而他略停了一会儿,说:“你在想什么?”
吓了她一跳,她下意识的看了看手机,他怎么知道她无心在电影上。
她沉默了一会儿,在电话里说:“我在想繁一的事。你知道西式婚礼里的牧师吗,他们总是在最后问有谁反对这段婚姻?现在我就像是那个跳出来说反对的人。”
她接着说:“我去繁一家的时候,看到她爸爸妈妈正在准备请帖,红彤彤的铺了一桌子;她妈妈还问我想选什么样的伴娘服...”
“曾惜,”他打断她说:“说反对的那个人不是你,她们该感谢你。”
“嗯,我知道。”她其实也明白,就是有点替他们遗憾,这世上的好事总是不能善始善终。
第六十章 尝试
他本来想告诉她日本正在下雪,厦门是从来不下雪的城市。她有一次说起,说雪似搓盐没有趣,要大雪茫茫积雪过膝,倒下去能印出一个人形来才最好玩。他看看窗外,正是她要的那种白雪皑皑。
他一个人坐在床上,对着电脑,凝神在想,想不能急着把她拉进自己的生活里,太着急的事往往最后都不是好事。他缓缓思考着,眼神停在屏幕上,法国边境线上绿意昂昂的山区,小女孩和狐狸并肩坐在草地上的背影。
他回来时是周五晚上了,他在她门囗敲门,听到她在门里喊:“你自己开门,又忘带什么了?”
让他自己开门,他确实有钥匙,但好像还没到能自由进出的时候,他正有一点犹豫时,她“哗”的一声开了门,似乎看到是他的一瞬,有点吃惊。
她扶着门解释说:“我以为,是繁一又回来了。呃,你回来了。”
他看她系着围裙,一边走进去一边问她:“是周繁一刚走么?”
“嗯,是啊。”她关上门,跟着他走回客厅,接着收拾那些杯盘狼藉。
他低头看了看,忍不住调侃说:“喝这么贵的酒!拿来消愁也太浪费了。”
她情绪了了,顺着他的话,评价说:“报复性消费。”
她自他面前经过,往厨房去,一阵浓浓酒香。他犹疑的跟着她,在厨房门囗凑近了仔细分辨了一会儿,问她说:“曾惜,你喝酒了?”
她哗哗开着水龙头洗杯子,点头说:“嗯,一点点。”
他从认识她开始,好多次喝酒的场合,她都没喝过,他以为她一点都不能喝的,听说是因为会过敏。
她看他站在那儿看她,不说话,也猜到他在想什么。
关了水龙头,擦了擦手走过来说:“你看,是这样的。”她善解人意的拉开两手的袖子,把手腕亮给他看,白里透红的,显出密密层层的红点来。他低头认真看了看,伸手给她把衣袖拉下来,说:“这是何必呢?会痒么?”
她点点头,忍不住蹭了蹭那一片红点,叹息说:“朋友不就是拿来舍命陪酒的嘛。”特别是这时候,她在心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