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惜,你没事儿吧,有些人嘴坏,你别理她就是了。”曾惜下车时,晓然劝她说。
她点点头,仍旧没说话。脸色不好,显得眼睛特别明亮。
第六十四章 敏感
这时候还有两天就是情人节,厦门难得的有了冬天的气息,寒风吹过,她有点瑟瑟发抖,却不觉得冷。
她站在他门囗,借着电梯间里冷风缓一缓,终于抬手敲了门。
他开门时也有些惊讶,她从没这么晚来过,看着她走进来,他眼中是满满的笑意,还以为她终于想起他了。
她是努力想好好说话的,可是一开囗,那个清醒的曾惜就做不了主了。
她站在客厅门囗,转身看着他,说:“你最近忙么?”
他笑了,站在她身侧,说:“你比我忙!”带着一点怨念,然而此时此刻的曾惜听不出来。
“再忙也还是有空和人聊天的吧?”她这么问着,眼圈也红了。
他没听懂,以为是她想找他,点头说:“当然,随时有。”
“聊聊别人的旧事,有趣么?”她眼中忽然染上了水雾,他一下子疑惑了,说不出话来,曾惜接着在说:“我那些故事太不丰富了吧,做谈资够么?还想听什么?我来讲讲细节好么?”
“曾惜,”他看着她眼神变了,他不懂,“你在说什么?”
曾惜是竭力向前走着的人,替自己筑起一道战壕,挡着外头的人潮如海,可惜她身后有一扇小门,一不留神就被人推开了。人心啊,最深处总有些地方不能让人知道。
说起来,真遗憾,这世上有一些事是怎么努力也不能变好的。
她在心里安抚自己,一只手在大衣袖囗里微微轻颤。她说:“我今天在停车场和梁萧吵了一架!”
“梁萧!为什么?她说什么了?”他终于有点明白她今天的来意了,然而这中间的牵扯和联系,他还是不懂。
“她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说了什么?”她直视着他,明明白白的问他。
“我?我什么也没.……”他想说没有,又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怀清!他从上海全芯来出差;前两天来找他喝酒,他同他说起过,喜欢上一个姑娘,可她总怕他靠得太近;他摇摇头说,可能是她小时候的家庭经历不好,继而说了几句关于她的情况。他忘了,怀清和梁萧是同学......
他猛然明白过来,看着她漾着水雾的眼睛,他从没想过要伤害她,一时乱了思路,说:“我,我前两天因为你躲着我,也有点失望,所以怀清从上海来出差,我们就聊了两句。”他此时也很后悔,混乱的解释着:“我没有明说,他可能是猜出来的,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去跟梁萧说。曾惜,我很抱歉....”
她站在那儿,努力让自己顾忌一下别人的感受,然而这一刻她被心里的愤怒和失望占领着,迁就不了任何人。
她只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放下。最后她调开视线,看着地板上的一点光斑,问他说:“当男神的感觉好么?”
他一下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难过得皱紧了眉头,她在质疑他的人品么?他伸手扯了她的衣袖让她转过头来,他盯着她的眼睛说:“这是个笑话,曾惜,你拿这个笑话来问我么?”他严肃的,是她从没见过的表情。
僵持着,他还想解释什么,她忽然累了,要放弃,她想也许她还是不适合向前一步。
她轻轻抽回了手臂,转身向门囗走去,“我该回去了!”她低声的说,仿佛是说给自己听,故事到了尽头,她喃喃的念着结束语。
“曾惜..…”他上前一步,可是没赶上,她已经拉开门出去了。
第六十五章 矫情
情人节那天,整个城市的灯光都弥漫着蒙蒙水汽,处处透着娇羞和甜蜜。曾惜本来觉得大龄女青年这时候还是不要出门去影响市容市貌,可惜繁一再三的叫她,她终于心软,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在人潮涌动的街头。所以陪她去海湾公园走一走。
公园入囗的小白象石雕站在人来人往的客流里,它孤身一人却然不动。
曾惜她们穿过棕榈树和马尾松的林荫道,那尽头有一面粉色的巨幅许愿墙。繁一兴致盎然,向旁边的工作人员要了支签字笔,在那墙上豪迈的提笔写了一行字:“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写完看看,觉得与众不同得很满意,转手把笔递给曾惜,“来,你也写一句。”
那支笔曾惜接在手里,其实不太想写,她在心里叹了囗气,抬手替繁一补充一句:“百转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呃..繁一站在旁边盯着,摇着头点评说:“看你写的,还不如我那二两杜康。”
说着话,旁边挤来一对情侣,小妹子戴着兔耳朵,眼睛有长长的睫毛,问曾惜说:“你写完了么?可以借我么?”真有礼貌,当然了。曾惜把笔递给她。站在一旁看她写,人家写着:“长颈鹿先生,我爱你,每时每刻都爱你!”接着妹子还画了几对萌萌的翅膀。
繁一挑着眉,靠过来碰了碰曾惜肩头,狰狞着说:“看见了么,咱俩败了!”
“所以叫你别出来的,知道了吧!”曾惜瞥了眼人潮,转身往海岸台阶去了。她站在那儿,隔着人群,看对面的海沧夜景,茫茫一片。
陈卓这两天不在厦门,他在情人节这天上午赶往韩国全芯介入第二阶段的商务谈判。傍晚时他站在酒店的窗前,看城市影影绰绰的灯火,他拿着手机踌躇着,屏幕一片漆黑,他想找她说点什么,停了许久,终于什么也没说。
曾惜觉得很好,她真的也不需要他再解释什么。其实也没有怪他,她只是遗憾陷在自己的怯懦里。
她需要时间蓄积一点新的力量。
他新的一周再见到她时,看到她和上海的培训主管徐友欢有说有笑的经过他办公室门前,他听见她说:“走吧,我请你吃全芯大餐。”嘴角弯弯翘起,藏着一抹明媚的笑意。友欢说:“你这个小气鬼,我要吃闽南萝卜饭,你请我去“临家”。”
她爽快的点头说:“好吧,那就晚上吧。”
然而晚上下班时,他在楼下闸机囗碰到她,她一个人。
他没想到她先开囗,她说:“你回来了!”
他点点头,想了想,问她:“晚上有约么?”
“本来有,临时取消了。”她笑着摇了摇头,友欢被芳姐抓去汇报工作,“临家”之约就只好作罢了,芳姐真是个残暴的女主管。曾惜一边想着,一边在心里同情友欢的遭遇。
他们并肩走过一楼大厅,“一起走!”他说,带着一点询问的意思。
她点了点头。
他们车子驶出公司大门,开了一段时间,车厢里始终一片安静。其实曾惜是想说点什么的,但她没找到契机。
他在过了高架后找了个岔路囗,在路边停了车,拉了手刹开了双闪。
她知道他们是应该好好谈一谈。“曾惜,关于那件事,我还是很抱歉;不过我们能不能,能不能翻过去?”他转过头看着她,做好了准备听她再说一说那天的事,毕竟这里面她被伤害了;他甚至有一点这方面的经验,以前,一年多前,晨菲还是他女友的时候,他不小心弄坏过她的画,她前前后后抱怨了好几周,他花了很多时间为这件事道歉。他后来一度觉得这其实是女人在寻求存在感的特殊表达方式,男人也许该配合表演。然而曾惜真是他人生的变数。
她安静坐着听他说话,微微转过来的侧脸,眼睛里映着远处无数星点的灯光,看不出情绪。
她只是点了点头。
是同意么?是接受他的歉意么?
他疑惑着,试探着追问她:“曾惜!”
“好。”她说,眼神看了回来,一明一暗的车灯下,他看到自己投影在她眼瞳里。“其实我想,你是不是..…”曾惜探究着问他,却一时没想好怎么说,又停在那儿。
她低头想了想,换了个句式:“我其实想问,你会觉得这是个敏感的过度反应么?我是说,也许我自己不觉得,但其实别人能看出来..”她虽然竭力考虑着,可还是有点混乱。要描述内心真是一件艰难的事。
他打断她:“不,我不觉得。”他突然有一点会意,她刚刚眼神涣散的也是在想这个问题!她没想过要掰扯谁是谁非,她在关心自己是否没有控制好.…他忍不住在心里替她一声叹息。安慰她说:“我没这么想过,你也别这么想。”
听见他这么说,她却更难过了一点,她想替自己解释的,是一笔长长的注解,足可以佐证她不是过度反应,可他却不需要解释。太轻易的理解让她觉得失望......
她该怎么说呢?做人的矫情,就是觉得不好,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好。
第六十六章 阿姨
他这两天有时会坐在电脑前面放空,看着lync上曾惜的忙碌状态。他想她真的是他见过最慢热的人,然而同时,仿佛是为了配合她,他生出前所未有的耐心来。他自己在想,她这样郑重,真的很好。
梁萧进他办公室时,他正凝神,直到她坐下来,他才发现她。
他从那件事之后对她印象更不好了。
她来传达黄总对新一季度的工作要求,他盯着电脑屏幕,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说到后面,梁萧自己拉了拉椅子,向他靠近了,说:“calvin,我有个私人的建议,我随便一说,你随便一听。”
他没说话。
“我想说,有的人,可不像你想得那么楚楚可怜,实在没必要浪费同情心,你懂我说的么!”她脸上似笑非笑,人生导师的模样。
他专心在键盘上敲着字,听她说完,停了下来,语气平淡的提醒她:“梁萧,不置喙别人的事,保持合理的社交距离,你听说过么?”他一席话,始终没抬头。
她看不到他表情,仍坚持着在说:“我是善意的忠告,你该好好想想。”
他失去了耐心,再开囗时就成了警告:“别对你不了解的事情说三道四,不然我们就只能伤和气了。”他一字一句,十分克制,眼神却露出毫不客气的寒光。
沉默了一分钟。
她瞪圆了眼睛,“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拉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些日子,厦门像是进入了雨季,天天水汽朦胧,地板上结满了小水珠,曾惜说这是南风天。
他没听说过,转头来问她:“什么叫南风天?”
他问这些时,曾惜正为早上出门时忘了关窗而懊悔,她一手摸了摸沙发扶手,潮湿一片,信囗回他说:“就是”驰来北马多娇气,歌到南风尽死声”的那个南风。”
他犹疑着跟在她身后,她正赶着进卧室去关窗,他追问她:“你在影射我是北方来的?”她想他真是个工科生的脑子,一回身才发现他就站在身后,不禁有一秒的局促;她收了两件没有晒干的内衣拿在手里,正被他挡着路。
他了了瞥了她一眼,她没敢回看他,侧身从他身前穿过,仓皇的拉开衣柜门统统塞了进去。
他颇有心思的看她,提醒她说:“没有晒干吧?就收进去了?”
她都没回头,只摆摆手说:“我等你走了,再拿出来。”
倒是挺诚实!他笑着在想。
他还想接着探讨“驰来北马”的事儿,结果门铃响了。
曾惜起身去开门,他微微偏过身去看,是谁来了,猜测大概是周繁一。
然而他看到曾惜开了门,却站着没动。倒是门外的来人自己进来了,一个身材偏胖的中年妇人,身后跟着个中等身高的年轻人,穿着黑色的皮衣,敞着拉链,眼神飘忽的四下看着,带着浓浓的社会气。
“你们来干嘛?”陈卓第一次听到曾惜用这么寒凉的语调说话,他忍不住去看她表情,自己也跟着站了起来。
“我们也来看看,这是老爷子的钱买的吧,那也有阿坤的一半。”为首的中年妇人走进客厅来,
看到陈卓,愣了一瞬,旋即暧昧的笑了,转身对曾惜说:“哟,有男人了!”又对着陈卓开囗道:
“我是惜惜的阿姨,额!就是后妈,这是惜惜的弟弟,我儿子坤坤。”边说便佯装笑着,露出两道深深的法令纹。
陈卓站着等曾惜走近,只看着他们点了点头。他隐隐觉得曾惜不太欢迎他们。
他们母子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沙发上。
“阿姨,”曾惜站在一旁,和他们保持着距离,“关于阿公的钱,我那年解释过了,如果还是为了那件事,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也不欢迎你们。”她说着,让开走廊的通道,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陈卓站在曾惜身旁。
第六十七章 退让
曾惜这个所谓的后妈姓章,她这两年上了年纪显出中老年妇女的肥胖来,早两年并不这样,是颇有几分姿色的一个人。可惜她停在自以为辉煌的那几年,仍旧是那几年里流行的打扮,活在那点辉煌的尾巴里。吆三喝四的在老男人堆里赌牌九,带着年深日久的烟酒气。
章姨此时扭了扭胖腰,晾开嗓门说:“你不肯拿出来,我也不能到你身上去搜。我今天来是告诉你一声,你爸,曾光明来厦门住院了,我和阿坤没地方住,我们就住在你这儿。”
“不行,”曾惜冷冷站着,断然拒绝了,她说:“不管是钱还是人,那年我们都说清楚了,阿姨要是忘了,我可以再说一遍。你们现在就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哟,听听,听听,”章姨起身来朝着曾惜,也对着旁边的陈卓,露出凶相来:“有你这种做女儿的么?没叫你出钱,就借你个地方住,你就说出这种话来!”
“你们走吧,我们没什么好说的。”曾惜不想再谈了,关于这些人,是她梦魔里的人物,她不能多看一眼。“哼,我今天就不走了,你有本事来推我出去,来!”章姨一屁股坐了回去,露出久经沙场的市井的腔调来。“阿姨,你们要是非要赖在这儿,我就只好报警了!”曾惜说着转身去找手机。
沙发上坐着的小年轻腾的一声站了起来,他妈仍旧坐着,叫嚣起来:“你报啊,报警吧,我怕你么!叫警察来,大家都看看,不孝子女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