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手机屏幕忽闪，弹出魔音总裁Robert在ILP钢琴论坛上的热评通知。
清冷的眸光落在那条通知上，渐变为深沉无底的凝视，屏幕自动暗下的一瞬，他眉骨微动，重新拿起手机进入ILP论坛。
他退出了当前用户登陆。
又用工作手机号快速注册了新用户。
将昵称修改为“韵女王粉”。
并找到周韵斐的主页关注，点开私信消息，略微沉吟，开始打字。
[韵女王粉：周老师您好，我是那天晚上在超市请您签名的高中生，您还记得我吗？]
文字编辑好后，他反复检查了几遍，确认没问题后，点了发送。
紧跟弹出一行字：对方关注您后，才可以继续聊天哦~
他马上切换到童丹彤的微信页面，发信息：“她现在会逛ILP论坛吗？”
[童丹彤：几乎不逛。]
[童丹彤：想让她……逛一下子？（龇牙）（机智）]
袁浚轩回了一个字：谢！
[童丹彤：我试试。]
——
距络琼湖还剩一个小时的车程。
周韵斐补了个小觉，精神也好了许多，窝在后排看手机。
四十分钟前，童丹彤发了一条论坛链接：很久不唱了，看看我的巨肺还在不在——翻唱歌曲《Oracle》。
[童没谱：听听，宝刀不老！有没有资格陪你重回舞台？？？]
周韵斐戴上耳机，童丹彤宽厚的烟嗓瞬时吊人心尖。
ILP上，她熟识的圈内人太多，暂别钢琴界后，为了远离那些议论，就没再登陆过。
时隔数月，心境变得不同，她看到熟悉的页面，忽然好奇想进去看看。
登陆了许久不用的账号，私信栏里出现多个小红点，除了系统通知，还有个别乐迷的表白。
她挨个阅读，直到点开那条用户名为“韵女王粉”的信息。
周韵斐展颜一笑，给这位小忠粉回复：当然记得呀~
系统弹出一行字：您需要关注对方，才能成功发送消息。
她点开对方头像，在主页中点了“关注”。
——
袁浚轩正对着电脑屏幕审阅项目报告，手机忽然闪出通知：
[周韵斐CC：当然记得呀~]
他眸中掠过一丝惊喜，迅速打开页面编辑消息：在哪儿？我去找你。
将要点发送时，他定了定神，发觉不对后全部删除，以那位女高中生的口吻继续发：
[韵女王粉：周老师终于回复我了！！好激动啊！]
[周韵斐CC：（微笑表情）高三上课玩手机，要提出批评哦~]
袁浚轩扫了眼时间：上午10点半。
没选好时间，失误。
想办法圆回来。
[韵女王粉：刚上完专业课，心情不太好，需要偶像的鼓励！]
[周韵斐CC：是考试曲目没有弹好吗？初试和复试的曲目准备弹哪首？]
袁浚轩眼前一片黑，愁色顿时布满眉间。
他哪知道钢琴专业艺考生通常弹什么曲目。随便说一个，太简单、太难都不行。
钱铎刚好进来，把他桌上签好的文件拿走后，被叫住：“现在考音乐学院钢琴专业一般都弹什么曲子？”
钱铎站定一愣，转了转眼珠，“呃……我表妹去年考国院儿时弹的是李斯特的《钟》。”
袁浚轩随即回复周韵斐：[《钟》，好难的。]
[周韵斐CC：确实很有挑战哎~你可以录一版发我，帮你听一下哦~(邮箱地址)]
袁浚轩把手机往桌上一扔，闭上了眼睛。
面对认真负责，在专业上一丝不苟爱较真儿的周老师，他意识到给自己挖了个无法填的大坑。
他拿着骨瓷杯，走到咖啡机前，按下按钮。
一阵机器运行的响动，棕色的液体流出，浓香刺激着袁浚轩的脑穴，醒了醒神，他又接着敲字。
[韵女王粉：录制的效果不太好，不知道周老师最近有没有时间，想请您现场指导。]
[周韵斐CC：但我这几天不在江州啊。]
[韵女王粉：您什么时候回来呢？好希望得到周老师的指导和鼓励，压力真的好大呜呜呜~]
[周韵斐CC：暂时还不回去呢。]
袁浚轩眉头蹙起。
[周韵斐CC：这样吧……我现在在一个很有特色的地方，你发我地址，我给你寄个小礼物，要加油哦~]
袁浚轩飞快打字：[好呀，谢谢周老师！地址：江州市临江南街中央别墅区万颐上府壹号C05幢。]
留的是别墅管家的姓名和电话。
[周韵斐CC：收到，寄出了告诉你哈，我还在路上呐!么么~]
看到手动打出的“么么”两个字，袁浚轩混杂着急虑的漆墨眸色渐渐变得轻柔明澈。
他缓缓编辑出信息：
[爱你~]
——
昨晚，周韵斐订了一家评价很不错的民宿，车到达络琼湖中转落客区后，民宿的老板娘开车把她接了过去。
这家民宿就在湖边，依山而建，只有六个房间，可容纳的客人很少，原木色外观加入玻璃元素的装修，简洁朴实却很有特色。
老板娘帮她把行李搬到房间，提醒她可以去音乐餐厅吃午饭。
她还惦记着给小粉丝寄礼物的事，见这里离市区很远，着急问：“这边哪里有卖纪念品或者土特产的地方？”
老板娘立刻领会了她的需求，“集市离这里比较远，但当地常见的手工艺品和小吃，我们民宿里就有卖。”
“快递方便吗？”
“很方便，下午4点我们会帮客人统一寄出。”
吃过午饭，老板娘把她带到手工艺制作区，“这里是个活动区，你可以自己体验做树叶版画，然后寄给你的朋友，很有意义的。”她把制作材料递给周韵斐，“你要寄到哪里呀？我现在就帮你约特快邮递。”
周韵斐坐下，捡起框里的叶片，“寄江州。”
老板娘热情问，“你是江州来的吗？我们一家三口都是江州人，五年前搬到这里来的。我们经常接待大城市的客人，大部分人住几天后，就不想再回去了。”
周韵斐在木板上画草图，瞄了眼年轻漂亮的老板娘，笑笑说：“你们应该就是那种放弃大城市的忙碌生活，甘愿在山水中当隐士的人？”
“是的呀。”老板娘一脸的轻淡无忧，“以前在江州打拼，赚的多，压力也大，所以就搬来这里了，做做小生意，关键是自己开心。”
周韵斐点点头，拿出那枚胸针，按照花苞造型，在画好的钢琴一角上描摹。
老板娘见她画的认真，又瞟了眼胸针，故意开她玩笑，“是送给男朋友吗？他怎么不和你一起来啊？”
“不是男朋友啦。”
周韵斐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微笑着在玫瑰花叶片上写下字母“J.X”。
树叶全部贴好，老板娘又帮她裱好装盒，顺利寄出。
晚饭后，周韵斐才突然想起通知小粉丝：[（运单号），已经寄出了，小惊喜（愉快）]
——
此时，万颐上府壹号。
袁浚轩还在吃饭，瞥了眼手机上弹出的消息，立刻放下碗筷，把管家唤来：“查一下这个运单的电子存根。”
管家打开微信小程序，把电子存根里的信息示出。
袁浚轩盯着那两行详细的寄出人和地址，拿起手机拨通钱铎的电话：
“给我订去M市的机票。”
“好的袁总，什么时候飞？”
他疾步走向楼上衣帽间，“今晚，越早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轩轩：自己的锅自己背，掉马专业户。
《钟》李斯特帕格尼尼主题练习曲，那些年艺考被弹烂的曲目
《oracle》是崩坏3主题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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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翌日清晨，周韵斐坐着老板娘的车，打算去古镇转转。
今天是工作日，老板娘的儿子照常上学，老公负责看店，她来古镇办事，顺道把周韵斐送过去。
“真是不好意思，还麻烦您专程捎我一趟。”周韵斐说。
老板娘大方道：“没关系啦。你来得巧，现在是淡季，店里只有你一位客人，也让你享受一下专属服务……我姓赵，今年35了，叫我赵姐就行。”
她瞥了眼周韵斐身上的薄大衣，又关心说：“络琼湖冬天早晚温差大，你衣服穿的有些少，如果冷的话，我车后面有羽绒服。”
“谢谢！”周韵斐往车后备箱的方向看了眼，“您车上怎么还有羽绒服，是常备的吗？”
赵姐从方向盘上誊出一只手，指了下沿途的雪山，“你别看这里风景美，天气说变就变，冬天遇上暴风雪躲都躲不开，夏天雨季时滑坡泥石流高发，走山路很危险的，说不准就被困个一整夜，所以我这车后面保暖和露营装备应有尽有。”
她又严肃提醒周韵斐：“今天尽量不要逛太晚，我们下午就返程。”
“好。”
“看你人生地不熟的，我应该陪你转转，但店里有证件需要紧急办理，实在不能陪你咯。”赵姐感到抱歉，“有什么特别想看或想买的吗？”
周韵斐说：“哦，我买了张古乐音乐会的门票。”
赵姐惊讶地睨了她一眼，“说实话，像你这样的年轻小姑娘，很少有对古乐感兴趣的……其实，像古乐这种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内涵很醇厚。阅历浅，沉淀少是很难静坐下来欣赏的……你不会是专门研究这方面的学生吧？”
“那倒不是。”周韵斐说，“我是学钢琴演奏的，好不容易来一趟，要好好把握这个采风的机会。”
这已是演奏者去各地旅行时的职业习惯。
前年，她在俄罗斯研学时，因为要和一位当地的三角琴演奏家合演作品，几乎天天泡在他们的工作坊，就是为了能够精准抓住风格内核。
赵姐一听她是学音乐专业的，顿时聊得起劲儿。还说自己儿子也和当地的老师学钢琴，但平时不好好练，让她很发愁，母子俩经常因为练琴横眉冷对。
周韵斐趁机为她推荐了公司开发的陪练app，赵姐一直兴奋地嚷嚷说一定要买课来试试……
到了古镇，两人分道扬镳。
按照演出时间，周韵斐到达了古乐音乐会的场地。
学钢琴几乎都是西方曲目入门，弹的也大多是国外音乐家的作品，但她对中国作品却独富钟爱。
骨子里的文化认同感是无法磨灭的。
尤其是她在中西方文化碰撞的家庭中长大，更容易体会出其中差异，也更能吸取中国民族民间艺术的精粹。
她坐在音乐厅中间偏后的位置。
不同于大都市现代化的音乐厅，古乐的演奏舞台和观众席都设在一栋古香古色的建筑中，没有绚丽的场灯，没有高科技扩音设备，没有奢华的包装外壳。
但置身于其中，却回归了自然与淳朴。
最前排那位弹曲项琵琶的老者，布满皱纹的脸不染一丝铅华。门外几束斑驳的光晕披在老人家的身上，造出最自然的光影效果，将他泰然的微笑凝为永恒。
他自始至终未睁开过双眼。
是不愿睁？
不能睁。
或者，他根本不在乎是否能睁开。
周韵斐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悄然蜷缩了一下。
也许，那双眼睛睁开后，看到的世界也是有限的。
而他在用有限的手指，有限的生命，在有限的琴弦上奏出拥有无限可能的旋律，将这份历史悠久的“音乐活化石”传承至今。
他早已将自我与音乐意境融为一体。
在得知自己看不见的那一刻，他就已经选择把有限的世界，变为心中的无限宇宙。
凭着满腔热爱。
坚毅。
和一袭风骨。
周韵斐觉得四周安静极了，除了空灵的丝弦声，她听不见任何嘈杂。
身边的听众好像都已消失，只剩她一人面对舞台。
不知何时，音乐厅的门被缓缓打开，洒在舞台上的光束渐渐变得明灿。
她倏然回头，光影下，一位身着火红荷叶裙的西班牙女郎翩翩起舞。
古乐的丝弦声渐远。节奏明快，却略显忧伤的吉他旋律响起，仿佛将她带到中世纪的塞维利亚古堡，一场精彩的弗拉门戈正在上演。（注）
那位身材妖娆的西班牙舞者，尽情展现着她精湛的舞技，尽管她的脊柱已弯成“S”形，尽管她在脖子和跨间戴起了金属支架，仍抵挡不住她对舞蹈的激情。（注）
周韵斐站在这道光束里，沉浸于中西碰撞出的绝妙天籁。
像一场独创的剧目——
华丽却悲伤。
狂野而忧郁。
却殊途同归，奔赴理想中的浪漫与自由。
她在虚幻中慢慢升入云端，看见了几张熟悉的亲切脸庞。
外婆Teresa是热情奔放的西班牙女人，爱生活的乐天派，能在厨房的小小砧板上实现自己的追求和信仰。
外公程进是淮城人至今景仰的企业家，他一向对周韵斐要求严格，看上去少言寡笑，但却在江州悄悄修建海洋公园，在她拿到免试入音乐学院本科通知的那天落成。
怕周韵斐骄傲，他还对外声称是送给自己女儿的礼物，其实是要送给唯一的外孙女。
突然，一只手臂拍着她的肩膀，她转身看见周其铭和李圆媛正对着自己冷笑，不远处，是父亲在寞然地望着她。
脚下的云一片片散开，化为颗颗水珠滴下。她从万米高空惊恐坠落，却被一双坚实的手臂托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