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宋轻沉咬牙，嗓音微咽。
“你不知道。”
“我桌堂里的词典，是最近这一两个月内才、刚刚买的，最新版。”
姜彻不说话，她蓦然回头，“杨老师，他在说谎。”
“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啊，”姜彻眸光闪闪，又玩世不恭地笑，“周池妄推荐你买的。”
宋轻沉声音微顿。
回答完宋轻沉，姜彻又转向老杨。
“所以，您找她也没用，确实不是她拿的。”
“我对她表白这件事，知道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吧，您随便找个五班同学问问，不就清楚了吗。”
“你能不能不要，胡说了！”
老杨没有说话，宋轻沉着急的往前，两边乌黑的小卷毛搭在脸颊旁边，耳根发烫，身体在颤，脸颊中央更是隐隐泛起晕红。
是气的。
原来她也有这样生气着急的时候。
姜彻隐隐勾唇，转向老杨，“该说的话已经说了，该交代的事情也交代清楚了，剩下的怎么办，你们自己定吧。”
顺着，目光瞥了眼老杨鼓鼓的钱包，“反正钱也找到了，不需要我赔偿吧？”
这种情况，连老杨也始料未及，她皱着眉头，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来回逡巡，再是一意孤行，也在此刻察觉到了猫腻。
她问姜彻，“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
“无论你偷钱的目的是什么，都是偷钱，而是数额不少，如果学校报警，你要负的是刑事责任。”
“更何况，拿钱跟谈恋爱有关。”
“就算学校放你一马，不报警，也会被记过，这是会跟你一辈子的事情。”
老杨盯着姜彻，目光如炬。
“姜彻，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宋轻沉站在姜彻的对面，此刻疯狂的摇头，脸颊两边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左摇右晃，眼眶在发热，冷光灯下人影模糊，只有低哑含笑的嗓音清晰可闻。
唱过欢腾或阴郁的歌，念过嚣张或现实的词。
现在，他轻嗤一声，懒洋洋的抬头。
“事实如此，认了。”
一副任人摆布的顽劣模样。
气的七班班主任大声斥责，“姜彻！”
“在呢，听得见，”顺便揉揉耳朵，“没上年纪，也没耳背。”
最后，还是老杨拦住七班班主任。
“这件事我会跟你们老师商量一下。”
“谈恋爱的事情，也会通知你母亲。”
姜彻眼眸微动，转而看向两位老师，不冷不热的撇唇，露出一个嘲弄的笑容，“怎么都行，不过她估计不会搭理你们。”
“姜女士最近正在搞大宗生意，忙的起飞。”
两位老师在办公室内窃窃私语。
姜彻和宋轻沉两个人在办公室门口面无表情。
他们不能走，只是站在这里等待一个结果。
夜晚的走廊灯时暗时亮，顺着宋轻沉的发丝打在她的半边侧脸上，衬的她半边侧脸姣好白皙。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鲜少的独处，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瓮沉的说。
“你不应该跳出来的。”
事态发展至此，宋轻沉也没想到，她捏紧了老杨办公室的门把手，指骨泛白，“这件事情与、与你无关，一会儿你去跟杨老师说、说清楚。”
“就说，刚刚的话，只是你的恶作剧。”
直到现在，还没有放弃。
作为即将背负罪名的人，姜彻却神情不变，只觉得有趣。
他稍稍低头，在明暗不清的灯光中低下头去凑近她。
炙热的呼吸缓缓抚蹭在她的脸颊上，他却浑然不回答宋轻沉的问题，只盯着她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问。
“我受不受到处分这么重要吗？”
宋轻沉着急的眼眶发胀，不断的在空荡的走廊中发出急促的呼吸，她在浊白灯光下瞳眸骤缩，低问他。
“姜彻，你就这么不怕处分吗？”
寻常一两句都磕绊的人，现在却说的无比流畅，眼眸更是沉得发亮。
“如果真的记了过，你以后怎么向你的粉丝解释，这段过往？”
“告诉她们，你在高中的时候偷钱，只为了一个，恶作剧吗？”
她蓦然咬牙，难以抑制的伸出手来，举到半空中，“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少女葱白细瘦的手指就这样悬在半空中，在发狠，也在颤抖，在浊白的灯光下重影乱晃。
最终还是没能对着姜彻甩下这一把巴掌，而是停留在距离他的脸庞不足一厘米的位置上。
她闭了闭眼睛，颓然放下自己的手，像被卸掉了全身的力气。
低头哑然，“你是无辜的。”
姜彻敛下眉眼，低头看着因为生气而颤抖的少女，忽而温声道，”我也觉得我无辜。”
“毕竟等了你一课间，也没有等到你。”
“你要跟我说什么，现在说，我听着。”
宋轻沉呼吸一滞。
今天晚上她的脑海中像是被塞满了棉絮，从姜彻进来的那一刻开始，理智在逐渐崩殂，酸涩的情绪在体内叫嚣。
她在白冷的吸顶灯下张圆眼睛，唇角蠕动，发出一两个浑浊的音，“其实……”
第36章
宋轻沉狠狠的抽了一大口气, 目光中，姜彻还在笑。
“嗯？”
话音未落，老杨办公室的门重新开了。
亮光刺破了宋轻沉的勇气, 她瑟缩一下, 听见老杨严肃的叫他们。
“你们两个进来吧。”
办公室内，老杨率先开口。
“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
“姜彻同学一口咬定钱是他拿的, 与宋轻沉无关，既然钱已经找到了，我会提醒学校当成学生的恶作剧处理。”
“所以……”
老杨的话没有说完, 但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明白了。
宋轻沉似乎还想说什么，姜彻反而平静的点头，一脸玩世不恭，“行吧, 除了这件事情, 还有别的需要交代的事情吗？”
七班班主任狠狠的拧紧眉头，大声训斥, “姜彻，你别以为……”
变故就发生在此刻。
有人没有敲门, 直接从门外推门进来。
老杨率先看清来人, 皱起眉头, “周池妄？还在上课期间，有什么事吗？”
宋轻沉惊愕的回过头去。
高大的身影挤靠在门框边缘，平淡地扫视房间中一群人, 面无表情。
“打扰。”
他说着，灰黑色瞳仁定在宋轻沉身上, 斩钉截铁地开口。
“宋轻沉, 出来一下。”
当着两位老师的面, 也没有丝毫留情，惹得老杨蹙着眉头，尽量压着火气温声问，“周同学，你现在把宋轻沉叫出去，到底什么事情？”
“有事，”周池妄面色不变，盯着宋轻沉，“宋叔住院了。”
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宋轻沉蓦然转过头来，脸色苍白，她徒然往后走了几步，着急地问，“我爸怎么了？”
见周池妄没有回答，她着急地拉他校服的衣袖，“你说啊。”
“到底出什么，事了？”
被关在这样一个小房间中整整两个晚自习，宋轻沉的脸颊早已经被憋的通红，眼眶也隐隐泛起红来，像是余潮未退，她的手就这样不管不顾地揪着周池妄的衣角，又摇又晃。
周池妄的心思也一同摇晃起来。
他视线下瞥，低哑的告诉她，“现在还在昏迷，乔叔过去了。”
这一次，宋轻沉也不管什么偷钱不偷钱的事情，或者处分不处分的事情，她东西也不拿，转身就要往外跑，猛然被门口的周池妄拦住。
着急的时候，宋轻沉也极度不理智，她说，“放开我。”
周池妄沉着面色，冷静的伸出手臂，卡在门口，“先解决事。”
见宋轻沉半咬下唇，一脸焦灼，他放柔声音，低哄，“车在门口，送你走。”
不光宋轻沉，在场的每个人都面色紧张。
老杨作为五班班主任，知道宋轻沉是单亲家庭，平日家中只有一个工伤的父亲，连续两节课高强度的质问，也让她略感疲惫，放柔话头，“宋轻沉，你先去看你父亲吧。”
“有什么事情及时联系，在外面一切都要小心。”
周池妄按住宋轻沉的肩头，沉声道，“别急。”
随后让开一个通道。
有个六班女生跟在周池妄身后，被他挡的严丝合缝，竟然没有人注意到。
她扎着一个长长的马尾，校服穿的整整齐齐，连一丝边角都被熨烫的服服帖帖。
尽管着急，宋轻沉还是认了出来，这个女生是赵依雯。
上次他们班和六班一起上体育课，才刚刚跟这个女生有过交集。
老杨也不明白周池妄这是什么意思，她蹙着眉头，“周同学？”
周池妄却不直接回答，他扫了一眼赵依雯，对方立刻抿着唇角，从背后拿出来一个摄像机，开机，在大家的面前放出一段视频。
轻柔的声音在办公室内响起来。
“昨天晚上，我在学生会的朋友临时有事，托我代替她查班，顺便把每个班级的情况都录下来。”
“因为最近学校要做一个七中整体的视频宣传片，现在正在征集素材。”
她说着，手指按在了摄像机的快进键，“录制到七班时，不小心录下来对面五班一段东西。”
说话间，视频已经过半，恰好播放到五班的部分。
晚自习之后，教室中仅剩下两个人。
一个是李春雨，而另外一个，则是五班班长。
她们两个先是在教室中说些什么，随后，只见班长从自己的课桌中拿出来一本英汉词典，又左右看看，拿出来一把裁纸刀，两个人合力，在字典的中央掏出来一个洞。
随即李春雨走到后排，宋轻沉的位置上，拿出来她桌堂内的词典，比了比。
两本词典一模一样，要说区别，仅仅是宋轻沉的词典上隐约看着有着有个折角。
宋轻沉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才说，“那本有折角的，才、才是我的。”
她就背到了那部分。
不光宋轻沉，连老杨也眯着眼睛，对于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感觉到惊奇，她听见赵依雯指着画面中的五班班长。
“她们两个在词典上挖洞，我还以为是在做什么艺术展示。”
“我也是听见五班同学，才知道她们原来是准备藏钱。”
“提前准备好一模一样的词典，而不是直接挖别人的，可能也是怕今天宋轻沉用词典时发现吧。”
后面的事情，也不需要再多说什么了。
作案过程显而易见，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硬的锤了。
老杨沉着面色，第一次意识到，她真的错了，分明宋轻沉一遍一遍的告诉她，词典不是一个。
她却一意孤行的遵循自己逻辑质问学生。
老杨转过身去，声音放缓，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宋轻沉。”
到了此刻，真相对于宋轻沉来说，早已经无关轻重了，她心中着急，身边人说过的话早已经变成了耳旁风，等着画面一结束，她想也不想，直接往外走。
也没有回老杨一句。
这一次，周池妄没有拦着她。
他扫了一眼宋轻沉往外走的背影，缓声说道，“是谁是非，杨老师应该心里有数。”
老杨轻轻叹了一口气，“是我错了。”
“如果周同学能联系到宋轻沉，麻烦转告她一声，说我想跟她道个歉。”
周池妄也在准备往外走。
听见这话，站定在原地，嗓音半沉，薄凉而冷，“杨老师自己说更好。”
老杨职业生涯这么多年，自信颇多，鲜少如今天这般懊悔，不仅仅只是简单冤枉了一个学生，更是在嘲笑她的固执。
她放缓语调，“也好，等着宋轻沉回来，我会单独找她聊聊。”
周池妄淡扫房间中一圈人，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姜彻身上，撇唇冷笑，转身即走。
办公室仅剩下两位老师和两个学生。
姜彻盯着周池妄离开的背影，猛然一抓头发，扯了扯自己的衣领，也要跟着追出去，又被七班班主任叫住。
“姜彻！你去哪？”
姜彻啧声。
“跟过去看看。”
七班班主任冷笑，“姜彻，这件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还嫌这事闹的不够大？”
“本来是五班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说着，忽而想到什么，眯了眼睛，“还是说，你真的……”
姜彻仿佛知道自己班主任想要说什么，他懒得回，只反问，“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姜彻！”
七班班主任气的青筋暴起，“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我都会跟你母亲反映，前两天她还给我打电话关心你的情况。”
“哦，”姜彻迈着大步，快要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听见这话又回过头去，露出嘲讽的笑意，“她给我打电话打不通，又找您去了啊。”
“我劝您，少跟她聊天。”
姜彻说，“她着急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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