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可以跟你去,但、但是……”
姜彻懒洋洋的笑,“放心,在你上晚自习之前把你送回来。”
门口停着姜彻的摩托车。
恍惚间,她想起来上一次坐姜彻的摩托车,还是去吃火锅,也认识了他身边的几个朋友。
姜彻把头盔扔给她,用手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你跟周池妄那小子在一起的时候,也爱这么发呆吗?”
宋轻沉捂着自己的额头,揉了揉,“才不会,他没、没有你这么无聊。”
姜彻嗤笑一声,不认同,“谁能有他无聊。”
摩托车的速度快的一如既往。
街景在后退,引擎在低轰,人流从余光中划过,融成一条条炫彩的色带,晃目,刺眼。
车流马龙,川流不息。
宋轻沉又一次回到了姜彻的摩托车上。
风迎面擦过,掀起她校服的衣摆,她用一只手压住衣角,脑海中却想起姜彻凑到她面前说过的话。
“如果跟你有关呢?”
她这才鬼使神差的同意了。
原因无他。
她隐隐感觉,她可能要能更多的了解周池妄了。
摩托车一路疾驰而过,停在了周家庄园的门口,他打了声招呼,又带着宋轻沉进去,把车交给了佣人。
周家现在没什么人,空空荡荡的庭院中只有一个佣人背着方罐在消毒。
宋轻沉不解,下车后,她跟在姜彻身后,往内走。
“你、你带我来周家干什么?”
姜彻回头,熟练的用指纹开门,懒洋洋的说,“请你吃饭,顺便见个家长。”
见她转头要走,又拉住她衣领,“逗你的,姜女士不在,你进来就知道了。”
宋轻沉站在门口,在犹豫。
她觉得她不应该进去。
周家是不透风的洞穴,藏着她不曾知道过的秘密,内里风声烈烈,被他们用一扇门围裹在其内。
是围城。
最终踏入门口边缘时,宋轻沉心中萌生了这个想法。
如姜彻所说,周家没有人。
饭点的时间,只有佣人在忙碌,后方的小院中隐隐听见碗筷的动静。
姜彻主动告诉她,“佣人在吃饭。”
见她犹疑,淡淡补充,“今天姜女士和周叔都不会回来,他们有更重要的事。”
周家很大,她小时候跟随父亲第一次来,迷过路,绕到一个小凉亭中走不出来,站在冰凉的石桌嚎啕大哭,惊动了路过附近的乔叔。
最终从入宅水湖中捞走一条小金鱼当做补偿。
这么多年过去,她多次来往周家,甚至曾经在里面住过一个星期,都不曾走遍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着实太大。
初中学到《桃花源记》时,宋轻沉还曾感兴趣的绕到周池妄的课桌边,对着他笑,“你们家,也有点像、世外桃源的。”
周池妄掀掀眼皮,不置可否。
她跟着姜彻一路穿过偌大的厅堂,走到后延的长廊,昏暗的灯光亮起,打在她的脸颊上。
眼珠很亮。
宋轻沉想起来,这里是周家的仓库类的地方。
就在一层的最低端。
她曾经好奇的想要进去,却被周池妄挡在门口。
他环胸抱臂,守在门口,“没什么可看的。”
姜彻走到顶头一件,拿出来一把钥匙,让她进去。
“好好看看吧。”
他嗤笑一声,对着宋轻沉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屋内的灯光随着人的踏入,瞬间亮起,这里不算通风,干燥的热流随着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捂住口鼻,用手在眼前煽了煽。
灯光逐次亮起,像是万家灯火一层层点燃,亮到最里面时,宋轻沉瞳眸骤缩。
她看到,房间最远处的大墙上,挂着一副画。
画面用浓烈的色彩,寥寥勾勒出几个线条,远到宋轻沉的位置上才能看的分明。
那是一只眼睛。
确切的说,是一只少女的眼睛。
少女的眼睛占据近乎半个页面,旁边还有枯萎的桃花枝、坍塌的湖心亭、消亡的锦鲤池和少年脚下被肢解的女人。
而少年站在小小衣角,手中捏着滴血的刀刃,仰望这只眼睛。
随着宋轻沉缓缓的走进,这张图的画面也在变,好像变成了少年挖掉了这只眼睛,做成了画,贴在墙面上。
“怎么会这样。”
她喃喃自语,缓慢走到巨大的画作面前。
前面放着一张白色的桌子,是一排书架。
都是英文,宋轻沉随手拿出来一本,翻开一页。
上面用规矩的字体写下一句话。
“明天,她就会以谋杀罪被起诉,而我等这一天等待了一年。”
几页过后,变成另外一段潦草的话。
“她是最天真的审判者,对我进行公开审判。我想暴力抗拒,偏偏与她隔空对视;我动弹不得,服从判决;最终决定放下屠刀,对她永远热忱。”
署名:Zeal.
谁是谁的领航员,谁又是谁的拯救者。
宋轻沉脑子很乱,零散的信息在脑海中横冲直撞,偏偏姜彻的声音在此刻响起来。
“方志诚的前妻孙文静曾经是周家的保姆。周池妄的母亲死亡之后,周家想把孙文静赶出去,周池妄阻止了。”
停顿一瞬间,他说,“宋轻沉,周池妄是个疯子,他不是对孙文静念旧情,而是想让她死。”
宋轻沉盯着那幅画。
画作下面也有他的署名,只是署名之外还有这幅画的名称。
DESIRE.
“这本日记的后面,还藏着一些有趣的东西,你想看看吗?”
“宋轻沉,他想对你……”
宋轻沉蓦然按住姜彻的手,“不、不用了。”
她话音刚落。
低沉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进别人房间之前,不先敲门吗?”
第83章
明光太刺眼, 恍若晨曦。
哪怕是许多年以后,宋轻沉都能记得此刻的场景。
少年一身白衬衫,校服外套被挂在臂弯处, 在穿堂而过的微风中摇曳晃荡, 燥热翻腾,在他白冷的皮肤挂上一层薄汗。
他岿然不动, 身体修长,懒靠在昏暗与光芒交界处的门楣边。
漫不经心的笑。
只是眸光薄冷,活像是雪山松柏, 迎风而立,寡淡融于骨血,却又像蔷薇丛林,慵懒刺挠的堵在门口, 将她和姜彻两个人围困其中。
“周池妄……”嗓子被堵住, 喉咙发干。
宋轻沉润润唇角,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想说话, 却被旁边的姜彻抢先。
“你小子这想法,够阴暗的。”?姜彻眯起眼睛笑, 环胸抱臂, 用手指在画的眼睛部分弹了一下。
咚。
空洞的声响。
“不让别人进门, 要不你过来给她看看,这里面藏着什么?”?他恣意的笑。
“表面上看起来风轻云淡,心里也龌龊的很, 每天跟宋轻沉在一起,却只想扒光她的衣服。”
周池妄表情不变。
浑然没有秘密被曝光在当事人面前的懊恼, 甚至隐隐勾唇, 看向宋轻沉。
低沉的音如钟鼓, 回响瓮鸣。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怎么让你知道。”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留到高考后。”
他眸色转深,里面藏着某些忽明忽暗的色彩,像浸染淬火的琉璃珠,将她的身姿圈环其中。
他说,“现在你知道了。”
这是欲念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他沉溺其中,却以陪伴者的姿态与她保持距离,从许多荒诞不经的梦中醒来,然后在暧昧的清晨烈火焚身。
也是他的桎梏。
少女永远天真。
睁着湿润的眼睛不知所措,半晌后才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咕哝的声音。
“我们,回去吧。”
“这里很、很热。”
烘干机弄的房间内昏暗燥热,宋轻沉心里很乱,说不上来的情绪在四散游离,震惊有之,惊慌亦有之。
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时间充分的情况下细细思索。
宋轻沉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思索,她一会儿还要回去疯狂背书,她不是这两个定好学校的人。
姜彻瞥她,“事情就是这样,接受不接受全看你,我只带你来看看真相,有些事情,你有权利知道。”
宋轻沉低着头,点了点。
她跟姜彻走,周池妄没有阻拦,依旧环胸抱臂,懒靠在门框边缘,修长的双腿贴靠在门边延长线上,只是与她视线相对时眸色很淡。
“宋轻沉。”
在她快要走出门框时,周池妄叫住她。
她转过身,定定的看。
只是恍惚间,少年的身影闪过脑海。
当学生代表上台演讲的样子;
在以前的学校表演上面无表情低头念RAP的样子;
坐在自己房间内弹钢琴的样子;
还有让她印象最深的,在自家射击场里一枪红心的样子。
林林总总,像翻飞的纸片一样往脑海内飘,它们零零碎碎的构成了宋轻沉认识的周池妄。
他优秀清冷,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也没有什么迫切想要的东西,看似无欲无求,却又明媚耀眼。
就很像,太阳光晕。
宋轻沉又幡然想起来,二楼的某个小房间,原本是保姆房,却被改成了他的奖状屋,她曾经有幸进去瞻仰过,黄黄红红的奖状堆满一个屋子,大大小小的奖杯摆也摆不下。
宋轻沉只觉得胸口发闷,又憋又堵。
话也说不出来,只听见他一个人低沉的嗓音。
“我放过你许多次。”
他嗓音低哑,“这是最后一次了。”
“在你没有确定的答案之前,不要靠近我一步。”
他杂念丛生。
停留在学校中的每个角落。
或者是夜晚刮风的操场,热气蒸腾的水房,清凉昏暗的小树林或者空无一人的废弃教室。
梦里,少女的身姿曼妙,表情模糊或者清晰,都在对他摇头晃脑,对他笑,对他说着最天真的话,今天约他去溜操场,明天带他去看礼花。
那些昏暗无人在意的角落,都是他和她留下的痕迹。
然后潮热的醒来,进入崭新的今天。
与梦里相同,宋轻沉还是会对他笑。
同样天真烂漫,且只有天真烂漫。
被困于昏胀欲念中的人只有他自己。
短暂的沉默。
宋轻沉根本来不及回答什么,便被姜彻带着往前走。
她挣扎,想跟周池妄说话,却挣脱不开少年的力道。
“我看这样挺好。”
在两个人的相互撕扯中,姜彻懒洋洋的抓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去,“给你留点思考空间。”
“还是你已经想好了?”
没有。
她头脑混乱。
最终被姜彻带走了,坐上摩托车的后背,在初临的夜幕中发呆和捂紧自己。
小风微凉。
只是偶尔会想到,他们两个离开时,周池妄留在那里的模样,头发下垂,神色晦暗不明。
周池妄没有上晚自习。
他帮宋轻沉做出了决断,陷入自我隔离区,说不让她靠近他,也不给他靠近她的机会。
晚自习上,宋轻沉拉回自己的神智,依旧在疯狂背书做题,连草稿纸都用的快了一些,第二节 课的时候一摸,发现已经用完了。
只有身后依旧空空荡荡。
到了课间,她又魂不守舍,频频回头,看不见人影,转过身来。
不知道心里在期待什么。
白芷婷坐在她旁边,在她不知道多少次回头看时叫了她一声。
“你在等周池妄吗?”
宋轻沉啊了一声,摸摸自己的头发,小声说。
“他、他很少不来上课的。”
哪怕学校都已经定了,还是按时来,不迟到不早退。
现在想想,他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明晃晃的。
是她迟钝。
宋轻沉别开视线,明知道周池妄不来的原因可能是什么,还是慌乱的胡扯,“人飘成这样,怎、怎么行?”
白芷婷静静的看着她,缓慢的对她说。
“周池妄最近挺忙的。”
“周叔叔看中他,最近经常带着他见老朋友。”
有钱人家的弯弯绕绕,宋轻沉也不是很能想明白,但是老朋友她听懂了,顿了顿。
“可是,他才刚刚18岁啊。”
白芷婷摇摇头,敛下眉眼。
“我们一出生就身负使命,要格外优秀,许多人在仰仗我们吃饭,还要早日成熟,要能撑起家里的半片天。”
宋轻沉看着她。
听她声音转小,用两个人的声音告诉她。
“我跟顾欲泽第一次发生关系的那天晚上,是我父亲托顾家办事。”
宋轻沉骤然呆怔。
她身体僵硬,手中捏紧冰凉的钢笔,在写满字的草稿纸上乱划,“你、你……我……”
支支吾吾半天,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放弃了。
反而白芷婷看着她,诡异又平和,“是吗,原来你还没有。”
“我还以为以周池妄那样的人,早就把你带到chuang上去了。”
话题越来越歪,歪向宋轻沉全然不懂的领域,她满脸通红,耳根发烫,手指也根根蜷紧。
她抓起来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