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周晚欲
时间:2022-06-17 06:37:31

  果然,温澜只是笑笑,那笑容就代表这一切了。
  后来温澜和梁森渐渐近了,有一次体育课,两个班在一起上,因为温澜的缘故,梁森竟然主动邀请潮生去打篮球。
  当然,潮生拒绝了他,因为他从来不打这玩意。
  但梁森不这么想。
  温澜和潮生每天一起上下学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们青梅竹马的关系,稍加打听也能打听得出来,不用再有任何揣测,只这两点,就足够挑起一个男生的胜负心了。
  梁森直言不讳:“你对温澜有意思?”
  潮生想都没想:“她是我妹。”
  “那我和温澜在一起,能叫你一声哥吗?”梁森这句话说得吊儿郎当。
  潮生一本正经:“我不是你哥。”
  那天回家之后,潮生把温澜和梁森的事情告诉了曲芳和温和平,那晚温家的灯一直亮到十二点。
  第二天早晨,温澜没等潮生就自己先去学校了。
  他们冷战了。
  以前他们不是没吵过架。
  小时候因为一个玩具,或者因为抢遥控器就能吵起来,但次数很少,他俩都是安静的性子,爱闷在心里,不像别的小朋友吵完哭两声就好了,他们总要经过三五天才能和好,和好也和好的悄无声息的,某天放学,又手牵手一起走了,就说明和好了,而一旦和好就很久很久都不会再吵一架。
  但是这次冷战有点不同。
  因为跳过了吵架的步骤。
  过了大概三天,潮生才意识到事情和他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人和人的关系就像一种知觉。
  而亲近的人之间,不是咖啡和牛奶的差别,而是咖啡加了一块糖还是两块糖的差别,不是雨和雪的差别,而是毛毛细雨和急促小雨的差别,不是月亮和太阳的差别,而是初一的月亮和十五的月亮的差别。
  潮生的感性思维让他敏感的察觉到他们之间有隔阂了,而理性助他分析了这一切,并迅速做出判断。
  他在晚上回家之后,端着王冬梅做的青团敲响了温澜家的门。
  温澜还别扭着,但没有不见他。
  “我把梁森的事情告诉叔叔阿姨,是因为植树节之后,我还见过那男孩和别的小女孩一起在路边吃冰淇淋。”潮生没有拐弯抹角,他们的关系也不需要拐弯抹角。
  “吃冰淇淋怎么了。”温澜糯糯的,就像手里的青团子,生气时也很软。
  潮生已经近人情一次了,没有第二次:“是他喂那女孩吃冰淇淋。”
  “……”温澜默了默。
  潮生以为她是不愿意接受这一切,就当他在脑子里组织语言的时候,温澜轻轻说:“我知道。”
  潮生看向她,她也望过来,白皙的面庞像笼着月光的白玉兰的花瓣。
  “有人告诉过我了。”
  温澜这么告诉潮生。
  潮生看着她:“然后呢。”
  “我已经打算不理他了,从明天开始。”
  温澜眼里蒙了一层失望。
  少女第一次暗生情愫,却又第一次对一个男孩失望,这件事算不上悲伤,但足够令人失落。
  顿了顿,潮生站起来,俯视着看她,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凉意,但不冷:“好,明早一起去吃李家豆腐脑吧。”
  这就是他的关心了。
  温澜懂,她莞尔一笑:“你请客。”
  “行。”
  潮生也笑笑,随后拿着空盘子回家了。
  第二天潮生和温澜一起去吃了早点,随后又一起去上学。
  走到教学楼前面的小花坛时,他们遇见梁森了,那男孩和三个男孩一起拿着笤帚和垃圾桶吊儿郎当的晃,不像是在干值日,像是在逃晨读。
  “温澜。”梁森喊了一声,“一会儿一起去逛逛操场吧?”
  温澜攥紧了书包带:“操场上都是体育生在训练,我不想去。”
  “那去走廊上站会儿,聊聊天,我这有大白兔奶糖你吃吗?”
  “我不吃了。”温澜说,“梁森,我想好好学习了,我先上去了。”
  说完话,温澜径直进了教学楼,没有仓皇,始终从容。
  潮生要跟着她上去,却被梁森拦了下来:“是不是你给温澜说什么了?”
  那会儿潮生对这种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很鄙夷,他带有好学生的清高和自傲,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温澜看见你和别的女生一起吃冰淇淋。”
  话不用说得太复杂。
  梁森懂了。
  后来几天,他开始频繁出现在温澜教室。
  早晨的早餐,午后的奶茶,课间的小零食……这些最简单的哄女孩子的招数,都被梁森试了个遍。
  但是温澜始终不为所动。
 
 
第4章 变故
  后来梁森淡出了视线,再后来,快期末考的时候,梁森恋爱了,但不是和那个冰淇淋女孩。
  班里女同学在讨论的时候,古乘凑到潮生跟前说:“他才多大啊,就开始玩这一套。”
  潮生对这种行为很是不屑。
  每个人情窦初开的年纪不同,有人早有人晚,这无可厚非,但是太早去尝试成人的东西多多少少有点不够负责,对自己是,对对方亦是。
  人家都说男孩晚熟,或许是爱读书的原因,他却是早熟的那个。
  “不过这样一来,你和温澜就……”
  古乘又开始不着调。
  潮生拿中性笔往他头上敲了一下,不咸不淡骂了声:“滚。”
  古乘摸摸脑袋:“你要是对她没意思我去追了?”
  “……”潮生气不打一处来,“谁才刚刚吐槽完梁森?”
  “我就是……”
  铃声响了,数学老师拿着一个三角板进教室,朝桌子上“梆梆”敲了两声,打断了古乘的话。
  古乘忙不迭跑回自己班里去了。
  开始上课。
  期末考的复习周,老师只讲题不讲课,数学老师是个很喜欢点人到黑板上做题的人,这节课一上课,他就点了两个人上去做题。
  “江潮生。”
  “温澜。”
  两个名字一前一后被念出。
  接着班里所有人都开始爆笑。
  潮生和温澜对视了一眼,温澜明显有点无语,于是潮生只能装作更无语。
  数学老师教书这么多年了,这种调侃他再熟悉不过,虽然严厉斥责大家安静,却也偷偷笑了笑。
  笑少年心性,笑青春不老。
  回座位之后,潮生才开始回味起同学们的揶揄。
  他低头写字,在草稿纸上写下了温澜的名字。
  又没有波澜的把那块涂黑了。
  期末考结束,发成绩之前的那几天,潮生和温澜都挺闲,家长就趁着周末,领他们去海边烧烤。
  大概五点钟左右气温降低了,两家人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到江大卫那辆SUV上,半个钟头后到了海边。
  他们去的是不怎么有游客的水域。
  下车之后,两个老爸支架子,搬东西,妈妈们就和孩子们去游泳。
  妈妈们先换上泳衣,聊着天就去赶海了。
  潮生和海生则在车旁等温澜换衣服,她慢得很,海生又热又被蚊子咬,问了好几声“你好了没”。
  温澜过了那么一会才说“好了好了”。
  她打开车门走下来。
  潮生一愣。
  温澜穿着去年那套黑色的泳衣,她和去年一样瘦,腰和胳膊都细细的,腿又长又直,露出的皮肤就像泼了层牛奶似的。
  然而更显眼的是,她比去年发育了一点,胸脯那鼓鼓的。
  潮生第一次意识到,温澜真的是大姑娘了。
  于是他移开了眼,远远走在前头,很别扭。
  就像挠痒痒时那种不浅不深,却连骨头缝里都不自在的感觉。
  温澜还以为他是等急了,偏偏小跑到他旁边,问:“咱俩一会比赛谁游的远吧?”
  潮生不想表现的太奇怪,就说:“行啊。”
  海生在旁边喊:“我也参加!我也参加!”
  温澜哼了哼:“先说好,输了不许闹脾气。”
  海生就说:“我堂堂男子汉,会和女生闹脾气吗?”
  温澜哭笑不得:“什么男子汉,你小学毕业再说吧。”
  “……”
  趁他们拌嘴的功夫,潮生已经跑到海边。
  王冬梅和曲芳在那边大喊:“小心点,别去水太深的地儿。”
  潮生说:“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温澜和海生也一前一后跑来。
  三个人倒数了三个数,迫不及待往海里钻。
  最后是潮生赢了。
  当他上了岸,看到温澜和海生还在海里扑棱着。
  他没敢等温澜上岸,脑子里想象她湿漉漉从海水里走出来,就已经够尴尬的了。
  他走去车旁拿毛巾擦身体,等他擦完,往身上喷花露水的时候,温澜和海生气喘吁吁走过来了:“江潮生,你真不够意思。”
  潮生也没看她,假装在认真往腿上喷花露水:“我怎么了。”
  温澜自如的拿起浴巾把自己裹起来,又拿了块干毛巾擦头发:“你居然不等我。”
  “你又不是三岁小孩。”
  “……好吧,我不和你说了。”温澜一向不擅长争论。
  温澜使劲擦着头发,潮生喷完花露水,看了在地上坐着大喘气的海生一眼:“你们谁赢了?”
  海生抹了把寸头,短硬发梢上的水珠摆着弧度前后滋好远:“她呗。”
  没好气儿的。
  潮生笑笑:“等明年你就能赢过她。”
  “江潮生!”温澜跺脚,“你果然是向着自己亲弟弟啊!”
  温澜声音细细软软的,少了本地口音的腔调,带着江南那一片女生独有的吴侬软语。
  潮生忍了忍,还是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温澜把自己裹起来,看起来像是刚洗完澡似的,再配上她那擦头发的动作,黄昏金色的光照过来,美的让潮生这个语文常年考年级第一的人想不出形容词。
  总之,她现在和景色融在一起,很养眼,特满足潮生这个文艺少年的心。
  晚上回去之后,潮生就梦见了温澜。
  场景好像是古乘的卧室,四四方方的屏幕发出暗昧的光,画面里的女人长着温澜的脸,而镜头一扫,男人的脸变成了他自己的。
  第二天早晨,他在一片燥热和黏腻中醒来。
  窗外下雨了,水线打在窗玻璃上,模糊了窗外的风景,潮生抽了两张卫生纸,边擦拭边走到窗边。
  楼外和温澜家挨着的墙根处有棵木瓜树,树下有一块低洼的空地,雨一大就蓄满了泥水。
  小时候潮生和温澜喜欢叠纸船放在那片水坑里。
  他们想象那是一片汪洋。
  可是现在看,他觉得那好像雷池。
  -
  初二的暑假,温澜和潮生都要补课。
  为了备战中考,家长们对他们的要求更为严格,潮生看书的次数少了,仅有的娱乐项目也不过是和古乘到海边游泳,再买根冰棍边吃边回家,最后躲进古乘的卧室里看一些他曾经讨厌的片儿。
  有时候潮生脑海里会浮现温澜的脸,她长得温良,书卷气浓,其实他不怎么能幻想出来她浪荡的,诱人的,甚至是洛丽塔似的纯欲表情,可他就是会想起她。
  课业最紧的时候,他把自己埋进题海里,说服自己不要多想。
  他知道自己喜欢温澜。
  但他很怕这种喜欢是一种习惯,而不是真正的喜欢。
  任何情愫的产生,都需要一个契机,一见钟情这种天雷勾了地火的感情注定不可能发生在他和温澜身上,而日久生情……
  他从小就把她当老婆疼,而长大后的她又是个过分漂亮的女孩,青春期后性意识渐渐觉醒,有些欲望就像野火,不用春风吹,就已经烧不尽了。
  当然,那会儿毕竟年纪小,悸动也只存在于潜意识中。
  潮生真正确定自己的心意还是在高中之后。
  而在此之前,他的人生发生了一次惨烈的转折。
  那是他中考第二天,结束之后,他如释重负的走出考场,却见温澜的爷爷焦急的等在门口,看到他之后,苦着脸说:“孩子,你家里出事了,我带你去医院。”
  具体的事情是在爷爷的老年车里得知的。
  “你先别着急,是这样的啊——你爸你妈带着你爷爷奶奶来接你出考场,结果……”老人紧紧把着方向盘,既要专注路况,又要组织语言告诉潮生发生了什么事,加上天气又热,他整个汗衫都湿透了,“结果路上出车祸了。”
  潮生并没什么很激烈的反应。
  他甚至是平稳的,稳得有点冷血:“然后呢。”
  “现在和平和小芳在医院呢,你先别着急,等到了之后咱们看看情况。”爷爷趁着等红绿灯的功夫擦了擦汗。
  潮生说:“好。”
  然后他就安安静静坐在车里,不焦急,不催促,甚至都没有怎么流汗。他神情自然,看着窗外路边撑着太阳伞走过的一家三口,竟然还浅浅的笑了笑。
  在十分钟之后赶到医院。
  潮生和爷爷出电梯的时候,就听走廊处传来痛哭声。
  他认出那是曲芳阿姨和海生的声音。
  爷爷大概也听出来了,攥着他的手,放在湿热而枯老的掌心里拍了拍。
  潮生反手紧紧抓住爷爷,缓缓的深呼了一口气,才往里面走。
  海生先看到了他,哇哇大哭着扑进了他的怀里,把他撞得后退了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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