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眼乐园——方载酒
时间:2022-06-17 06:40:01

  他温声道,“你心虚的时候,会摸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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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以后,陈姨刚好做完晚饭。
  辛芳和丁韪良不在家,辛小竹吃饭又向来不积极,戚百合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因为一直在出神,不小心就吃多了,又去帮陈姨洗了碗。
  晚上的时间她都规划好了,历史向来是她最薄弱的学科,因此她先背了会儿书,等她准备换个心情再做辛其洲那套试卷时,时间已到凌晨。
  洗完澡出来,戚百合坐回书桌前,刚翻开一页试卷,隐约听到院子外面传来的声音。
  她以为是丁韪良回来了,走到窗子前往外看,陈姨穿着睡衣站在大门口,面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正拽着她的手腕往山下走。
  那人嗓门大,说话也颠三倒西,大约是她的丈夫来索要生活费,陈姨不断哀求他小声一点,对方置若罔闻不说,动作越来越粗鲁,见陈姨不跟他走,还扇了她一耳光。
  戚百合换了衣服。
  下楼前,她收到辛其洲的消息,他问她在干嘛。
  戚百合不知道辛芳有没有回来,也怕惊醒辛小竹,蹑手蹑手下楼梯,给辛其洲打字回道,“现在没时间做,陈姨的丈夫来了,就在门口,还动手了。”
  她以为辛其洲在催她做试卷,来不及跟他说更多,戚百合推开了大门。
  陈姨看到她出来,有些惊讶,又有惶恐,大概是害怕丢了饭碗,不然刚刚也不会那样祈求对方小声一点。
  戚百合安抚地看着她,“你放心陈姨,我不会说出去。”
  陈姨感激地看向她。
  她丈夫看她这副态度,突然笑了,晃悠悠地走近,戚百合闻到了很重的酒精味,酗酒又打人,的确是她最不耻的那类男人了。
  “你就是她伺候的那个女娃娃?”他表情突然变得凶狠,扯着陈姨的手用力拽了一把,“家里孩子你不照顾,跑来照顾别人的孩子,你就是这样当妈的?”
  陈姨带着哭腔,“我不出来上班,孩子连学都上不起了!我告诉你,钱我是一分都不会给你了!”
  男人笑得很恶心,“你把家里房子卖了,钱我一分没拿着,那一百万你必须给我,不然你这辈子都别想好过,把老子逼急了咱们一家三口一起去死!”
  “你是不是疯了!”陈姨满脸带泪,依旧在努力压抑语调,“你赌钱欠了那么多钱,我要是不卖那房子还债,我们娘俩就算不被你打死,也早被高利贷砍死了。”
  陈姨动了很大的气,整个身体不停地颤抖,几乎要晕厥的时候,戚百合握上了她另外一只手。
  她冷冷地看着男人,“你这属于家暴,我可以报警的。”
  “小丫头片子还想报警?”那男人松开手,“来,你现在就报。”
  他真的很嚣张,戚百合瞪了他几秒,掏出了手机,刚按下“110”三个数字,屏幕上突然出现了一只手。
  是陈姨。
  她眼眶通红,不停摇头,“没有用的,最多关几天,回来变本加厉......”
  戚百合之前就听说过,家暴通常很难上升为刑事案件,只要纠纷发生在夫妻之间,最常见的处理方法就是调解。
  她看了眼陈姨,收起了手机,还想跟那男人好言商量,“你走吧,你在这闹,她也拿不出钱来。”
  那男人摇摇头,“她拿不出钱,你不是有钱吗?你家那么大,拿个十几万轻轻松松吧?”
  他摆明了耍无赖,自觉光脚不怕穿鞋的,脸上甚至挂出了胜利的微笑。
  戚百合冷静地看着,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地说,“就算我有,也不会给你这种废物一分钱。”
  那男人原本靠在铁门上,听到这话愣了两秒,而后便像疯了一样朝戚百合扑来。
  陈姨大惊失色,拉着戚百合想躲,可她脚下就像生了钉子,一动也不动。
  拳风临到眼前,她闭上了眼——
  戚百合的确打算接下这一拳,可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靠进了一个清冷的怀抱,睁开眼,是辛其洲的侧脸,高挺的眉骨像山峦,清晰的下颚线条利落得仿佛可以划破长夜。
  那一秒,她感觉自己心中破土而出的小苗长成了参天大树,冬夜晚风拂来,她听见枝叶颤动的声音。
  男人痛苦的低吼在夜幕下回荡着,戚百合站好以后低头看,辛其洲那一脚似乎踹到了他的小腿上,此刻他面目狰狞,抱着腿不停打滚。
  陈姨跑到戚百合身边,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嗓音带着哭腔,“打到你了吗?有事吗?”
  戚百合挤出笑,“我没事的,陈姨。”
  辛其洲偏过头看她,目光冷淡,带着明显的责备,“自作聪明。”
  戚百合刚想辩解,他又转过了身。
  辛其洲在那男人面前蹲了下来,语气冷冽,“别把你不入流的那些手段当成本事,至少在这座山上,没人吃你那套。”
  那男人嗓音颤抖,额上冒出了汗,“你是谁?”
  辛其洲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现在滚的话,另一条腿我还能给你留着。”
  他那个样子,没有人会怀疑他说的话。
  那男人酒醒了大半,愤恨地看了眼陈姨,挣扎着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了。
  陈姨惊魂未定,此刻又愧疚起来,戚百合跑过去安慰她,劝她赶紧离婚。
  “离过,法院不判。”陈姨苦涩地说。
  戚百合想起阮侯泽有当律师的朋友,坚定地看着她,“我帮你找律师。”
  陈姨进去了。这一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需要冷静。
  铁门缓缓关上,戚百合想起辛其洲,转过身,正好撞上他的目光。
  她有些心虚,“你怎么来了?”
  辛其洲掀起眼皮,目光冷淡,“我再晚一点过来,帮你打120?”
  “没那么严重吧......”
  她打算只要那人一碰到她,她就报警的。既然夫妻之间的纠纷很难解决,那殴打陌生人总该严肃处理了吧?
  戚百合见不得孤儿寡母受委屈,大约是因为以前和戚繁水相依为命,她对独立坚韧的中年单亲母亲总有种天然的怜惜。
  辛其洲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下午还是个闷葫芦,这会儿胆子又大了?”
  “哎呀,他都要动手打陈姨了。”戚百合撒娇似的嘟囔了一句,“事发突然嘛。”
  “再突然也要等我。”
  戚百合愣了几秒,那颗小鹿乱撞了一下午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那你也不是每次都能出现呀。”
  气氛凝滞了一瞬,辛其洲垂眼看她,小姑娘耷拉着眉眼,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在试探着什么,真诚又生涩。
  他吐了口气,像是承诺一般,寡淡的语气也变得郑重,“只要你说,我无论如何都会出现。”
  这话实在太直接了,戚百合猛然抬头,撞进那一束淡漠中透着温柔的目光里,万籁俱寂的午夜,无人的山路,衣着单薄的年轻男女,一个适合暧昧的时刻,天时地利人和。
  于是她也昏头了,仿佛这段时日所有的欲言又止都是为了积攒这一刻的勇气。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辛其洲顿了两秒,哑声反问,“你说呢?”
  戚百合沉默了。
  在这漫无边际的沉默中,她想起小时候看过的《倚天屠龙记》,赵敏去抢婚,对着瞻前顾后的张无忌说:“你要就随我来,不要就快些和新娘子拜堂成亲。男儿汉狐疑不决,别遗终身之恨。”
  那时她并不理解这段话,直到此刻,她早就从那些小鹿乱撞的暧昧时刻中窥见了自己的真心,她喜欢辛其洲,已经到了无法视而不见的地步。
  晚夜的气温低,月亮也被乌云覆盖,山上的植被失去了色彩,变成了幢幢疏影。
  戚百合身在寂静无人的山路,感觉自己的声音也变得空荡——
  “那......在一起吗?”
  她不是男儿汉,可也不想遗留终身之恨。
 
 
第35章 
  戚百合说完那句话以后, 就屏住了呼吸。
  在她鼓起勇气时,周遭的树影都像是在为她摇旗呐喊,可当她真的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勇气又像泄了闸的洪水, 悄无声息地便流走了。
  她眉眼微垂,只能听见辛其洲清浅的呼吸声, 他的安静是在积蓄能量,戚百合几乎要被击溃。
  她想放弃了。
  “要不......”她呢喃着,想说让他当没听见, 可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戚百合总算抬头,循声望去,辛其洲瞳色极浅的目光掠过她,落在手机上。
  “梁卓。”他开口, 嗓音有些哑。
  “你先接。”她倒有些感谢这通电话了。
  辛其洲“嗯”了一声, 按下了接听键,万籁俱寂的山路上, 梁卓的嗓门像是能穿透厚厚的云层似的,嘹亮得很不一般, “哥们儿救我!”
  玩街球的时候发生矛盾, 梁卓去拉架, 被人以为是拉偏架,三言两语过后是一片混战,总之现在在派出所, 经过调解他要赔人两千医药费。
  “翡翠路派出所,给我送两千现金, 快快!”
  挂上电话, 戚百合的表情已经平静了, “你快去吧。”
  辛其洲垂眼看她,眸色闪了闪,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行。”
  辛其洲走了,戚百合原地站了一会儿,回了房间。
  就像做了一场梦似的,戚百合重新坐回到那张书桌前,说不难过是假的,心里密密麻麻的酸楚她无法视而不见。
  从辛其洲将她从昏暗的小巷子里拯救出来,他便开始在她心上刻下痕迹,日复一日,一笔一划,最后连成了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心动的痕迹像蛛网,将她牢牢包裹其中。
  戚百合不后悔说出那句话,但还是也难免遗憾,原来辛其洲对她的那些好,终究只是她一厢情愿的脑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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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翡翠路派出所,梁卓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一抬眼,看见辛其洲从隔壁的小卖部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包烟。
  他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兄弟,最近手头紧,钱我年前还你。”
  辛其洲没应声,夹着烟走到了垃圾桶旁边。梁卓原地看了他一眼,甚至都没穿外套,又热情地凑过去,感动地说,“没想到你来得那么快,连衣服都没穿。”
  辛其洲还是没说话,把烟叼在嘴里,眼睛眯着,“有火吗?”
  “你买烟不买打火机?”梁卓把自己的打火机递了出去。
  辛其洲有些魂不守舍,没怎么搭理他,梁卓也不在意,约他明天出去吃饭,“回头我给小百合发条信息,就在你们学校附近找个餐馆,我请。”
  “我跟她说。”辛其洲抽完了那只烟,将烟头按灭,嗓音有些淡,“走了。”
  梁卓在身后大喊,“要不我送你回去?”
  辛其洲头也没回,走到路边拦了一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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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情没了,成绩还要抓住。
  戚百合窝在书桌前做数学试卷,虽然心里还是有些难过,但她到底是个能看开的性子,碰到一道不会的题目,甚至还想发消息问问辛其洲。
  想归想,她脸皮还没那么厚。
  正当她挑灯夜战,准备化悲愤为学习动力的时候,搁在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xqz:睡了吗?
  戚百合想了想,不回显得自己小家子气,毕竟他也不欠她什么,就回了一条:“没呢。”
  辛其洲回得很快:“下来。”
  戚百合看着这行字,后知后觉地起身,走到窗边往外看,铁门外一道清瘦的身影,在夜色下隐隐约约。
  她的心又开始跳得很快,打字问:“怎么了?”
  辛其洲依旧言简意赅:“有话跟你说。”
  有话说。
  戚百合自然而然地以为,他是要为刚刚的行为做出解释,关于他撇下她的表白,跑去解救朋友,或者说得再绝情一点,辛其洲是怕刚刚没有拒绝得很明显,想要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无论是哪一种,戚百合都觉得挺尴尬的。
  她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想了想,她拿上了能化解尴尬的数学试卷,下楼时还专门把门柱下的灯打开了。
  前后隔了不过一个小时,这一幕重新上演,戚百合穿着睡衣,辛其洲同样单薄,身上只有一件毛衣,光线是比那会儿要明亮了些,他微垂着头,侧面线条锋利硬朗,看不出什么表情,就气质而言,还是挺冷漠的。
  “刚刚。”他开口说话,戚百合抬眼,看见他的脸,眼睫微垂,心情似乎还行。
  她不是一个喜欢勉强别人的人,也害怕给别人带来负担,辛其洲明显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再次开口,他自己肯定也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
  想清楚以后,戚百合清了清嗓子,打断了他的话。
  “刚刚的话,你当我没说过吧。”她语气平顺,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我就是随便问问,你也别有心理负担,咱们现在这个阶段,肯定还是要以学习为主。”
  她自觉姿态已经非常落落大方了,可一抬眼,看见辛其洲的表情,又愣住了了。
  辛其洲的呼吸仿佛凝滞了一瞬,眼神也变得愈发冷淡,嗓音向下压着,又沙又哑,“你再说一遍?”
  戚百合心里直打鼓,声音也变得犹豫起来,“咱们应该......以学习为主?”
  辛其洲看着她,目光闪了闪,怒极反笑,“还有呢?”
  “还有......”戚百合想起自己手中的数学试卷,举起来,手指颤抖着,指了一道解答题,“这道题......辅助线......怎么画?”
  空气一片死寂。
  戚百合咬着唇,不停反省自己究竟哪句话说错了,辛其洲已经沉默很久了,脸色很不好看,眼神晦暗,像是漂了一层浮冰。
  “故意的?”他终于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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