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了她几秒,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如果我没来,你打算怎么办?”
戚百合愣了愣,语气很坚定,“拒绝。”
“什么理由?”
戚百合歪头想了一下,“高三了,学习最重要。”
辛其洲的眼神变得晦暗如海,默了默,他松开了手,嗓音极浅,“行,走吧。”
戚百合感受着手腕上骤然消失的温度,心里直打鼓。
生气了?
为啥啊?
俩人坐进了车里,谁也没有说话,戚百合是想说的,可一偏头就看见辛其洲望着窗外,只留给她一个近乎雕塑的硬朗轮廓,想说的开场白又咽回了肚子里。
车子开了二十分钟,到了梁卓约好的大排档。
辛其洲让黄叔先走了。戚百合背着书包亦步亦趋,她心里有事儿,只顾闷头往前走,辛其洲什么时候停下的都没注意,一头撞了上去。
“唔......”她捂着脑门,抬眼看辛其洲,“到了吗?”
辛其洲的眼神落在她的额头上,大约是见没什么事,又只是“嗯”了一声。
不远处的梁卓看到这一幕,乐呵呵地走出来,“来啦。”
辛其洲直接掠过他,“你先去点菜。”
梁卓看他这样,探出头去看他身后的戚百合,用口型问,“又怎么了?”
戚百合皱着眉,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在唇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不能问,惹不起。
梁卓去点菜了,戚百合跟着辛其洲到里屋的方桌前坐下。
俩人坐在一排,她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决定在梁卓回来之前,问清楚他为什么生气,于是抿了抿唇,“你......”
“没错。”辛其洲把她刚挂好的书包拎了出来,看着她,语气漫不经心,“我现在要检查试卷。”
“......”戚百合完全没想到是这个展开,“现在啊?”
辛其洲掀了掀眼皮,“做了几张?”
她能说她一张都还没做完吗......
戚百合慢腾腾地拿出了试卷,第一张,只做了一面。
辛其洲把试卷接过去,翻开看,纯白的纸张像天然的打光板,将他皮肤照得越发冷白,他垂着眼,眼睫长长的,一扇一扇,几秒后,他抬起了头。
“不是说高三了,学习最重要?”
“啊?”她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梁卓点菜回来,看到头对头研究数学题的两个人,还没落座便发出了鬼叫声。
“我靠,你俩至于么?”他拉开凳子,大咧咧坐下,“吃个夜宵也不消停,明天要高考吗?”
戚百合握着笔,有些不好意思,没话找好,“你点好啦?”
梁卓还没来得及回答,旁边的辛其洲就用笔敲了敲试卷,嗓音很轻,“你又忘写求证了。”
直到菜端上来,小课堂才结束。
戚百合把试卷装进书包,拉好拉链,一转身,看到辛其洲在为她烫碗筷,对面的梁卓兴致勃勃地看着,眼底都是揶揄的笑。
她还不适应这段关系变得光明正大,于是把碗筷拿了回来,低声道,“我自己来吧。”
辛其洲没说话,垂眸看了她一眼。
那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服务员来结账时,辛其洲和戚百合同时拿出了钱包。
气氛一瞬间尴尬了起来,辛其洲偏头看她,瞳色极浅,“这个你也要自己来?”
梁卓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最后霍然起身,“别争了,我来!”
-
回家的路上,俩人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肩走着,沉默像深海,让戚百合感到了一点点窒息。
她心里打鼓,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打破尴尬,好在她看见了正前方一处翘起的井盖,灵机一动,她直勾勾走了过去。
她是这样想的,踩到井盖,装作不小心崴脚,然后话题自然而然就来了。
计划是美好的,可她还来得及踩到井盖,就被辛其洲拉住了胳膊。
熟悉的橡苔木香将她兜头罩住,戚百合眨了眨眼,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辛其洲垂首看着她,嗓音微沉,“故意的?”
“啊?”她瞪着眼睛,做出无辜的样子,“什么?”
辛其洲偏过头,看向不远处的井盖,戚百合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装作才注意到,“呀”了一声,“都没看到。”
辛其洲看着她,喉结滚了滚,什么话也没说。
俩人继续往前走,只不过这次,辛其洲牵住了她的手。
戚百合心里痒得不行,绞尽脑汁想找话题,就在一无所获之际,她猛然看到了山脚下十分隐蔽的那个垃圾桶。
是的,就是这个垃圾桶!
一个困扰了她那么久的问题,老天爷送上门的开场白。
她挠了挠辛其洲的手背,温声开口,“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辛其洲停下来看她。
戚百合也停了下来,思虑片刻,她缓缓开口,“之前我为了躲着你坐公交的那段时间,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会在山脚下等我?”
辛其洲掀起眼皮,语气凉凉的,“现在承认躲着我了?”
戚百合没想到他又发现了盲点,挠了挠鼻子,想糊弄过去,“事出......有因嘛。”
辛其洲懒懒地看着她,“什么因?”
“就......”
戚百合不知道该怎么说,又见他缠着这个问题不放,顿了顿,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喜欢上了你,又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怕自己越陷越深,所以才躲着的吗?”
她说得是真心话,但说的囫囵又稚气,说完以后抬头看,辛其洲微微俯身,一双淡漠的眼盯着她,风雨晦暝。
“喜欢我?”
戚百合回望他,“不喜欢你怎么会想跟你在一起?”
辛其洲沉默许久,眼尾稍扬,“再说一遍。”
“不、喜、欢、你、怎、么、会、想、跟、你、在、一、起。”戚百合发现自己总是掌握不了和辛其洲的对话方向,每每他一开口,重点总是能偏向她想不到的地方,这让她很有挫败感。
“你说吧,还想听几——”
她近乎自暴自弃地摧毁了这个话题,可不消一秒,她话甚至都没说完,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辛其洲似乎都没怎么用力,轻轻一拉,就将她带进了怀里。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拥抱,可却是最让人心动的一次。
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戚百合屏着呼吸,感觉自己身处云端,四面八方的光芒都朝她逼挤而来,而她心跳如鼓,却能听见头顶清浅的呼吸。
第37章
回了房间, 戚百合的心跳才渐渐平稳下来。
掏出数学试卷,她还在忍不住回味,那个略带松木冷香的拥抱, 明明是辛其洲主动的, 可后来她似乎更投入,窝在他宽阔的臂弯, 就像在云朵里打滚一样。
正当戚百合心潮澎湃,面红耳赤的时候,搁在桌面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她以为是辛其洲, 兴致勃勃地拿起来看,是梁卓。
他先是打了声招呼,戚百合感到莫名,问他怎么了。
梁卓发了个抽烟的emoji过来:“哄好了吗?”
戚百合奇了怪, 打字问他, “你怎么知道的?”
“呵。”梁卓莫名其妙拽了起来,“哥的恋爱经验, 比你俩做的题加起来都多。”
戚百合有些不好意思,“行吧, 你厉害。”
梁卓:“知道那小子晚上为什么生气吗?”
这她倒真不知道, 刚刚那个突然的拥抱遮盖了一切, 也许是辛其洲不想计较了,但戚百合还是想知道。
她恋爱经验贫乏,但也不想让辛其洲不开心。
“你知道?”她半信半疑地问梁卓。
“我太知道了。”梁卓显摆起来, 一桩桩,一件件, 开始分析起来。
......
辛其洲从浴室出来, 看见宋冉阑脸色微沉, 坐在他的书桌前。
他用毛巾擦头,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端起水杯喝水。
“你最近回来得越来越晚了。”宋冉阑突然开口。
“嗯。”辛其洲应了声,“再过两周又要考试了,学校课程比较重。”
宋冉阑看着她,眼神中的怀疑不加掩饰,“真的只是在学习?”
辛其洲走到床边坐下,语气不轻不重的,“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冉阑仔细瞧着他,这个儿子向来是他的骄傲,也是她在这个家唯一能倚重的,虽然辛其洲对她这个妈妈比对辛远盛要亲厚许多,但她总感觉,俩人之间有段距离。
尤其是这两年,他变得越来越冷淡了。
“妈不想说什么。”宋冉阑顿了顿,突然叹了口气,“学习就学习吧,自己多注意休息,我让保姆给你炖了补汤,你每天回来得晚,我有时提醒不到,你自己记得喝。”
她说完就走出去了,房门被关上,辛其洲拿着毛巾的手缓缓下垂,无力地掉到了地上。
寂静空荡的房间残留着檀香的余韵,少年微低着头,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滴着水,水流到修长冷白的脖颈上,灰白色的卫衣被打湿了一片,洇开厚重的图案。
像一枚软刀子插进心房,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辛其洲站起身,走到书桌旁,从最低层的抽屉里摸出了一包烟。
身后的白色纱帘迎风飘荡,他站在露台的栏杆边,手拢在唇边,一声“咔擦”声过后,橘紫色的火光攀上他的眉眼,冷清如冰。
梁卓问过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辛其洲当时说记不清了,只是因为不想多说。
细数起来,他真正开始抽烟,就是在认识梁卓那天。
他不想说,是因为不想把时间线捋得太清楚,换句话说,他不想赋予那天太多的意义。
可那终究是不寻常的一天。
不寻常到,自那以后的每一天,他都活在无法自洽的阴霾中。
隆冬腊月,背上的衣服几乎湿透,火光忽明忽暗,烟灰摇摇欲坠,辛其洲低垂着眼,借着月光的清辉,仔细打量着缠绕在他手腕上的项链。
手机响得很突兀,像是把他从回忆中拽了回来。
掐灭烟头,收起项链,他坐回到书桌前。
戚百合的语气看起来很小心翼翼,她叫他辛老师,“有道题我好像答错了。”
少年冷白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一点儿生机。
......
几百米开外的别墅,戚百合趴在书桌上,亮晶晶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
xqz:“哪道题?”
戚百合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白纸,拿起笔,飞快地写下了两行字,然后拍照发了过去——
高三了,学习最重要(×)
抱歉,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
经过昨晚的那个拥抱,辛其洲似乎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早晨,在车上,虽说黄叔开车时很专心,但当辛其洲把手伸过来想要牵她的时候,戚百合还是下意识躲了一下。
辛其洲的手落空,偏过身子,淡漠的眼神裹着浅浅疑惑。
戚百合拧着眉,在手机上打了一行字,展示给他看:公共场合,保持距离。
辛其洲微微眯着眼,扫了一下那行字,极轻地挑了一下眉。
他将手机拿过去,在键盘上飞快点了几下。
戚百合只能看见他虚勾的嘴角,眼睫下垂,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轻佻。
辛其洲不知打了什么字,几秒后就把手机还给了她。
戚百合低头看,在她刚刚打出的那一行字后面,多了一个×。
公共场合,保持距离。(×)
她收起手机,脸色若有若无地红了几分,假笑一声,“你还真是会活学活用啊。”
辛其洲也笑,眼睛盯着她瞧,“天才在于积累。”
戚百合:......
因为早上的这个小插曲,但凡戚百合在学校见着辛其洲,都会绕道走,生怕他明目张胆地投来视线,叫别人看出端倪。
但也不是每次都能躲掉。
大课间早操,戚百合和靳卉肩并肩走出操场,远远就看见辛其洲站在出口处,在和什么人说话。
(1)班的队伍在最左侧,离出口最近的地方。
有男生经过时招呼他,“走啊辛其洲。”
辛其洲朝他摇了摇头。
靳卉掐着戚百合的手臂,发出沉沉的起哄声。戚百合低着头走过去,经过辛其洲身侧,余光中瞥见他和说话的那人扬了一下手。
他跟在了她身后。
靳卉识趣地跑到了前面,拥挤的楼道里,熟悉的气息兜头将她罩住,戚百合绷紧了身体,而后,她垂在腿侧的小指被人勾住。
辛其洲像是存心戏弄,在她的掌心挠了两下。
戚百合不敢抬头,怕被人看见,她随着人流缓慢向上走着,直到停在转弯处,她要右转了。
身后的人大步流星地走上来,人群开始分流,队形变得乱糟糟,没有人注意到,辛其洲从戚百合身旁走过,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因为太快太轻,戚百合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辛其洲带着强烈的气息,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俯身,嗓音低哑又沉郁——
“你好香。”
戚百合几乎气笑了。
正经人耍起流氓,比流氓还流氓,还叫人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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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第三次月考的日子越来越近,学校的课程也越来越重,晚自习近三个小时,每天都会被语数外三门功课的老师要走一半,有时是讲卷子,有时是随堂小测。
作业越来越多,写作业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周末是为数不多得以喘息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