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百合垂着眼,“谁生气了。”
辛其洲默了默,“为什么不来我房间?”
“我敢去吗?”戚百合眨了眨眼,语气低沉,“那么多人盯着你。”
辛其洲许久都没说话,隔着安静的听筒,戚百合几乎能听见他清浅的呼吸,她不由自主又抬起头,撞进辛其洲风雨晦暝的目光中。
他蓦地开口,“抱歉。”
戚百合握紧了手机,没有说话。
她当然知道,辛其洲没错,错的是他们千丝万缕的关系,本身就带着危机四伏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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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大厅,辛小竹在弹钢琴,辛芳端着酒杯站在旁边,正在和人谈笑风生。
戚百合走到角落的沙发坐下,没过多久,楼梯上再度出现熟悉的身影,不敢明目张胆地打量,她挪开视线,却看见那个穿公主裙的女生又迎了上去。
辛其洲停在楼梯口,双手插兜,懒懒散散地望着辛小竹的背影,罗珊跟他说话,说三句大概只能得到一句回复。
戚百合不再看向他们,专心致志地欣赏辛小竹的弹奏。
两分钟后,她手机震动,辛其洲发来消息——
“好听吗?”
戚百合抬头,刚好看到辛小竹朝辛其洲招了招手,“哥,这琴多久没碰了?音都不准了。”
辛其洲勾着笑,漫步走过去,“我看看。”
戚百合收起了手机。
辛小竹起身,将位置让出来,辛其洲不客气地坐下来,修长的手指放在黑白琴键上,随意按了几下,然后抬头跟辛小竹说了什么,辛小竹就朝戚百合走了过来。
“我哥怕你闷,让我陪陪你。”她笑嘻嘻地在戚百合旁边坐下。
戚百合望向不远处的辛其洲,有些意外,“你哥也会弹琴吗?”
“当然,我哥上高中后才不弹的,我俩之前一个老师教的。”辛小竹端起橙汁喝了一口,又继续说,“我一直都没他弹得好。”
话音刚落,一阵柔缓抒情的旋律倾泻而出。
戚百合循声望去,辛其洲冷白修长的手指停在琴键上,脊背挺得笔直,她只能看见他的侧脸,细碎的额发盖住了眉毛,他低垂着眼,唇角隐隐向下撇着,表情是空泛着,随意的。
可辛小竹捅了捅戚百合的胳膊,小声提醒,“那个女生好像看呆了。”
戚百合往旁边看了眼,罗珊站在辛其洲身侧,端着杯子,手指捏得泛了白,目光落在辛其洲的侧脸,神态有些凝滞。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些不知味。
“帮我个忙。”她凑到辛小竹耳边说。
戚百合没听过那首曲子,问了辛小竹,她也说不知道。辛其洲弹完以后就不见了,旁边那个穿公主裙的女孩也不知去向。
她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起身去卫生间。
辛家别墅是新中式装修,处处可见暗红色的雕花木门,角落里随意摆放着各种珍稀盆景,戚百合穿过走廊,人声渐少。
当她经过一扇门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咔哒”声,好像是门开了,戚百合还没来得及转身,胳膊就被人拉住了。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辛其洲将她按在了门上。
他眼神淡漠又剔透,直勾勾地落在戚百合脸上,将她没回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好听吗?”
戚百合想起刚刚的画面,突然有些骄矜,“又不是弹给我听的,问我干嘛?”
“不是弹给你听的,那是给谁?”
戚百合扭过头,“我哪儿知道,或许你变心了,借此机会向今天来得哪个漂亮女生示爱呢。”
辛其洲稍愣了几秒,揉了揉她的刘海,“我不会变心。”
“那就更不能保证了。”戚百合装模作样地抠手指上的倒刺,开始拿腔拿调,“毕竟你连’我喜欢你’都没说过。”
辛其洲将她的手拿下来,语气很淡,“别抠了,回头又流血了。”
戚百合鼓着腮帮子,没应声。
辛其洲盯着她瞧,几秒后眼睫轻垂,突然道,“《Do you》。”
“什么?”
“刚刚我弹得曲子。”辛其洲站直身体,抿了抿唇角。
漫长的对视中,他薄唇轻启,嗓音生动又撩人。
“I love you。Do you love me?”
这是辛其洲第一次跟她表白,在这样一个天时地利人和都算不上合适的时机。戚百合怔住了。
俩人贴得极近,辛其洲看着眼前的女孩,素白的一张小脸未施粉黛,却足够白净透亮,长而卷翘的睫毛根根可数,她瞪着眼睛,漂亮的双眼皮线条越发明显。
“请问。”他歪了一下头,唇角带笑,慢悠悠地说,“我需要多久才能等到回答?”
戚百合眼睛眨阿眨,刚想开口,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下意识捂住了辛其洲的嘴巴。
那是一间书房,或许称其为储物间更合适,秉住呼吸的那几秒钟里,戚百合打量了周围的环境,一面墙挂满字画,另外两面墙上都嵌着西非花梨木的置物架,上面却没有一本书,放得全是各种玉石,种类繁多,成色极好,辛芳刚送的那块石料,就放在中间那格。
辛其洲大约是宋冉阑叫来放置礼品的。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来辛家别墅,找卫生间时曾无意在这间房外逗留了一会儿,保姆在走廊另一端看到,立刻就小跑着赶到她旁边,好像生怕她推门进去一样。
她在走神,外面的人似乎也停了下来,隔着一扇木门,戚百合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是宋冉阑和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戚百合紧张得头皮发麻,直到一阵轻笑声响起,脚步声随之缓缓远去,辛其洲牵住了她多事的那只手。
他穿得那么少,手却一点儿都不凉,温热得将她的手裹在掌心,目光清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们这样,像什么?”
戚百合心口一跳,透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辛其洲也看着她,和戚百合不同的是,他的眼神很暗,气息有些乱,喉结滚了滚,想开口说话,话到嘴边又抿成了一条直线。
再等等,他想着。
第39章
回去时已经是傍晚。丁韪良陪辛芳出去应酬, 辛小竹出去上舞蹈课,戚百合一个人在家,没胃口吃饭, 让陈姨早早地歇下了。
那段时间, 她一直在做辛其洲给她的试卷,做完最后一题, 她拍了照片发过去。
辛其洲回复:“明天带给我看。”
明天是周日,她找阮侯泽帮忙约了一位律师,打算带陈姨去见, 辛其洲是知道的。
她发了一个“疑惑”的emoji过去,“明天你也去?”
辛其洲:“嗯。”
戚百合犹豫了一会儿,“是去停机坪哦。”
阮侯泽有多八卦,辛其洲是见识过的, 她倒不是怕, 就是担心他会尴尬。
她是好意,可辛其洲似乎并不领情, 反问一句,“不想带我去?”
酸溜溜的语气, 好像她多嫌弃他似的。
天地良心, 戚百合立刻反驳, “怎么可能!!!”
辛其洲挺满意地发来一个“嗯”,戚百合还在心里抱怨他又惜字如金,对话框里又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明天见了, 女朋友。”
真会啊。
放下手机,戚百合又美滋滋地做了两张英语试卷, 她闭卷做, 速度很慢, 把听力补完,已经是凌晨两点。
第二天醒得晚,吃完午饭,她就拉着陈姨出了门。
辛其洲给她发消息,说已经到停机坪了,戚百合没想到他去得那么早,坐在出租车里给他发消息,“阮侯泽去了吗?他要是跟你说话,你别理他。”
还没等来回复,车子就到了。
停机坪白天不营业,店里只有打扫卫生的员工。戚百合一进门也没管坐在窗边的辛其洲,就直奔后台去找了阮侯泽。
阮侯泽约好的律师姓赵,是一位穿着得体的中年女人,听说最擅长打离婚官司,得知陈姨基本的家庭信息后,就问她手上现有什么证据,以及主要诉求。
戚百合担心陈姨心软,争取不到该得的,咨询的时候全程坐在她旁边,“赵律师,她丈夫常年家暴,陈姨报过几次警,手上有报警的回执单。”
赵律师一边记录,一边问,“债务方面呢?你有没有证据证明那些是他的个人债务,没有用于家庭支出?”
陈姨皱着眉,“我只有他亲口承认赌博的录音,其他就没有了......”
午后的暖阳很明媚,照在脸上让人犯困,辛其洲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仔细听着身后的交谈,以及戚百合不时发出的提问。
没过多久,阮侯泽给他端了一杯啤酒过来。
辛其洲抬眼看他,“谢谢,我不喝酒。”
阮侯泽叼着烟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将烟盒往前递,“烟呢?”
辛其洲扯起嘴角笑,倒是很坦诚,“没瘾。”
“挺自律。”
阮侯泽一只手夹烟,另一只手搁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阮侯泽也属于轮廓深刻,天生就能唬人的那种长相,细长眼型挑着看人时,多少有些不怒自威。
戚百合起身上厕所,无意间看到,还以为他在恐吓辛其洲。
“你干嘛?”她走过来,瞥一眼桌面,把辛其洲面前的啤酒推了回去,“你不是说在你店里学生都不能喝酒吗?”
阮侯泽“啧”一声,“他都成年了,你看那么紧干嘛?”
这话说得实在暧昧,戚百合脸色瞬间变了,压着嗓音,生怕陈姨听到,“谁要看着他了,你别乱说。”
阮侯泽不悦的瞥她一眼,端起杯子,走了。
戚百合趁机把包里的试卷拿出来,摊在辛其洲面前,“你先看,等那边聊完,我就来陪你。”
辛其洲笑着点了头,“你忙。”
看着阮侯泽的面子上,这次咨询赵律师没有收费,谈话结束以后,陈姨就以要回去做饭为由先行离开了。
戚百合送她出去,回来时看见辛其洲还坐在那里,旁边站了一个年轻姑娘,穿得短裤和长靴,身材很好,应该是店里新来的舞蹈演员。
她掉转方向,坐到了吧台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柠檬水。
傍晚时分,华灯初上,店门口的圣诞树还没撤,上面挂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礼盒,粉色的小彩灯炫目。
戚百合喝着水,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座位上看,耳朵支起来,只听到了“处女座”几个字。
跟陌生人聊星座?
戚百合隔空瞪了他一眼。
辛其洲似乎是感应到了,隔着那位身段很好的辣妹,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戚百合端着杯子走过去,摆出一副“我很忙”的样子,“干嘛?”
辛其洲没看她,朝那位辣妹扯了下嘴角,嗓音温润,“处女座和摩羯座的配对指数呢?”
戚百合就是摩羯座。
那姑娘看了眼戚百合,意识到自己搭讪错了人,心领神会地耸了耸肩,留下一句祝福,“喜欢就是百分百。”
辛其洲点头微笑,“谢谢。”
姑娘走了,戚百合在他对面坐下来。
她有点儿不高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那么健谈呢?”
辛其洲手里还拿着一只笔,闻言抬头看他,瞳色很浅,“她说她很了解星座,我就随便听了两句。”
“哦。”戚百合喝了口水,随口问,“你还相信星座啊?”
“相信。”辛其洲放下笔。
戚百合嗤笑了一声,“你不是理科第一吗,你们学霸都这样,不信科学信玄学?”
辛其洲缓缓往后靠,唇边勾出似笑非笑的弧度,在暮色中隐隐约约,“吃醋了?”
“吃什么?”她最擅长装傻充愣。
辛其洲饶有兴致地瞧着她,许久,才淡声说道,“她说我们百分百合适,为什么不信?”
戚百合愣了愣,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又害羞了,摸了一下鼻子起身,往后台走,边走还边遮掩,“我让阮侯泽把灯打开,这样都看不清了。”
到了晚饭时间,停机坪的员工陆陆续续到来,进门前就开始惊讶店内通明的灯光,走进来一看更无语,靠窗的卡座上坐着一对年轻男女,面前摊着试卷,正在讲题。
辛其洲在画辅助线,戚百合文具没带齐,就拿着筛盅帮忙对线,阮侯泽走过来时,俩人正头对着头研究这钝角画没画对。
他不耐烦地踢了一下桌腿,“我这是酒吧,不是辅导班,两位能不能换个地儿学习去?”
“你这里就挺好的,以前怎么没发现。”戚百合咬着笔,抬头指了指天花板上的灯管,“还有这么亮的灯呢。”
之前她过来,能被店里乱七八糟的灯光晃得眼睛疼。
阮侯泽一听这话更来气,“赶紧走!马上就要营业了,开个大白灯,谁他妈愿意进来喝酒?”
戚百合嘟着嘴,扭头看向辛其洲。
辛其洲把她嘴里的笔拿下来,合上试卷,“走吧,吃饭去。”
从停机坪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戚百合刚刚只吃了一盘酱黄瓜,这会儿嘴巴酸酸的不说,肚子还更饿了。
辛其洲将她带出来的斜挎包拎在手上,牵着她走到路边打车,“想吃什么?”
戚百合想了想,“上次那家日料吧,那个酒好好喝哦。”
“好。”辛其洲捏了捏她的手心,“但是不能喝酒。”
“为什么?”她不满地捏了回去,“就喝一点点。”
辛其洲俯身看她,语气没有丝毫缓和的余地,“我刚刚给你批出来的错题,回去重新做一遍。”